选锋军,中军幕府的楼车上。

蒙恬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看着涉间说道:“命令步兵结阵,大阵圈圆,你率领骑兵从侧翼迂回。”

涉间看看蒙恬,抱拳应诺而去。

蒙恬微微合眼,长叹一声。

他不明白为何会稽郡的黔首,无分男女老幼,全部跟在一个老翁身后向秦军扑来。

但,战场之上,你死我活,既然你拔剑相向了,那就别怪我剑下无情!

咚咚咚!

鼓声一变,正在驰骛进击的选锋军立刻停下,在原地站定不动。

此时,从军阵后方驶来一辆辆车厢包着铁皮的四轮马车。

车辆停稳后,拉车的马匹被牵引到后方,一辆辆停留在原地的车厢,组成了一道临时的城墙。

俄顷,中军幕府升起一面狗旗,这是号令弓弩手上前的命令。

从南郡而来的,被蒙毅操练了很久的五千精锐迅速登上车厢,手持强弩,看向远处乱糟糟,狂奔而来的会稽黔首。

在他们的身后,一万名从鄣郡征调过,输送辎重的黔首分为两队。

一队手脚并用为强弩上弦,一队往来不绝运送弩矢。

在弩手之旁,是一队队手持盾牌长枪的甲士。

他们手握兵刃,严阵以待,并没有因为向他们冲来的是老弱妇孺,而有一丝动摇。

官军杀贼,天经地义。

而且,杀掉这些试图冲击军阵的,同样是功劳!

俄顷,中军鼓声大作。

“放箭!”

射声校尉一声令下,弩兵轻抠悬刀,弩箭破空而去。

几乎是眨眼之间,挥舞着千奇百怪的兵器,高声呼喝着‘杀啊’的乌合之众,瞬间如同割草般倒下一片。

然而不等他们有所反应,车厢上站着的弩手回身接过上好弦的强弩,再次击发。

噗噗噗!

锋利的弩矢瞬间刺入人体,强大的动能让中箭者不由自主向后倒去。

“啊……”

“救救我,我不想死……”

哭喊之声再次在人群中蔓延。

受到鼓舞而产生的血勇之气瞬间消失不见。

除了那些受过军事训练的士伍籍男丁,那些因为担心秦人屠城而誓死反抗的老幼妇女,全部在同伴的哀嚎声中开始后退。

只要跑的够快,也许就不会被秦军捉住杀掉的……吧。

“后退者死!”

被人群超过的范增怒吼一声,挥剑在逃跑的会稽黔首中胡乱砍杀。

鲜血飞溅在他的脸上,让一张往日里慈眉善目的面孔,变得格外狰狞。

一个毫不在意自己生死的人,又怎么会在意别人的生死呢?

况且在范增心中,能为复楚而死,是莫大的荣耀!

而现在,这些胆小鬼玷污了这份荣耀!

所有人,都得死!

于是在哭喊声中,范增挥舞着长剑,奋力斩下了一个临阵脱逃的女人的头颅。

目睹了这一切的黔首纷纷愣住,一些人开始质疑之前听到的秦军将会屠戮会稽郡的消息是否属实,但更多的人,则下意识绕开范增,向吴县城中跑去。

他们准备收拾细软,逃入山林湖海。

反正秦军现在的目标,是吴县,以及戍守吴县的士兵,并不是他们!

嗯,他们笃定。

毕竟天下战事刚刚结束了十几年,能活下来的人,关于如何在乱世中活下来这一技能,都已经练到了满级。

然而让他们绝望的是,在他们的身后,是手持长戟短矛,结阵而来的士兵。

“后退者,杀无赦!”

项梁高举长剑,身边的江东子弟挺起长戟,一步一动。

“杀!杀!杀!”

黔首们试图再次转身而逃,但此刻人挤人的情况下,想要向侧面逃开,则千难万难。

于是,人群前方的黔首试图回身冲向秦军,而他们身后的人则推搡着向前冲去。

顷刻间,在项梁率军不停斩杀溃逃的黔首之时,自己的军阵也被黔首们冲的七零八落。

…………

远处,中军幕府的楼车上。

蒙恬握着扶手,眉头紧皱。

他本以为向选锋军猛冲过来的,乌央乌央的人群是同仇敌忾,誓死反秦的逆贼。

可没想到,两波箭雨过后,他们就溃逃了!

溃逃了!

再然后,就自相残杀的乱成了一团!

“那我摆出这么大的阵势,究竟是为了什么?”

蒙恬有些无语,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打过这种仗。

本以为是一场硬仗,可没想到……

呵呵!

他长剑向前一指,高声喊道:“全军出击!”

于是,中军幕府升起五色旗帜,所有战鼓被同时擂响。

选锋军迅速分成五队,一字展开,然后缓缓变成一轮弯月,向远处骚乱的敌军包抄而去。

然而最先做出反应的,是涉间带领的两千轻骑兵。

没办法,江南之地以船为马,能凑够两千骑兵,已经是将选拔标准放低了很多了……

在远远地看到了中军幕府升起的鸟旗之后,涉间猛地举起手中长戟:“冲!”

于是,他身后的两千骑兵顿时排成了三条横队,膝盖挨着膝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夹着长戟,跟随在涉间身后快步前进。

见此情形,涉间同样在心中长叹。

这些弱鸡也叫‘选锋’?

别说和鄙视链底端的戎狄骑兵相比,就是叫花子一样的匈奴骑兵,都能无伤全灭他们!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不仅选拔的标准降到最低,就连指挥他们作战的方式,也只能用这种最基础的,被皇帝称之为‘墙式冲锋’的战术。

毕竟这种冲锋方式转向不易,也就欺负欺负乱糟糟的步兵,面对着更加机动灵活,战术多样的传统骑兵,只有送人头的份。

但此时此刻,这些被涉间称为‘弱鸡’的选锋军骑兵,要面对的恰巧是乱糟糟的步兵。

于是,当隆隆作响的马蹄声传来的时候。

不仅仓皇逃跑的黔首傻了,就连那些忙着斩杀乱军,重新整队的会稽郡士兵也傻了。

试想一下,一个高是你的两倍,重量是你好几倍的庞然大物,以每小时近四十公里的速度向你撞来。

不跑的,要么是傻子,要么……

“结阵!”

项梁厉声高呼,带领着究竟训练的那三千名老卒越阵而出,挡在了选锋军骑兵和乱糟糟的本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