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府衙,吴邦佐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大堂,他心急如焚,刚刚得到消息,李虎这个脑长反骨的背主之贼果然有问题,他通过粮草器械账册发现李虎部有许多军械不知去向,虽然做的很隐秘,但是苍天有眼,还是让他给发现了问题。

吴邦佐匆匆走进来,拱手歉意道:“事情紧急,还望国公和林御史海涵!”

林如海正在喝茶,见吴邦佐进来,忙起身回礼道:“哪里,哪里,阁老可是有要紧的事?”

贾琦对着追进来的亲兵摆了摆手,有些不悦的将目光望向吴邦佐。

自己安排好贾雨村之后便进城瞧林如海,想了想,还是将黛玉的信拿给他看了,看得出林如海心动了,可是他又担心内阁不同意他进京,贾赦在信中提起过内阁对于林如海的安排,应天巡抚,不过至今没有确切消息传来。

林如海的担忧也不是并无道理的,他如今是右都御史,一旦进京必须是六部尚书堂官才能彰显皇室和朝廷的恩典,难就难在这里了,没有位置安排他,况且,林如海进京后会增大贾家的权势,这不是内阁愿意见到的,一个贾赦就搞得他们头疼了,何况林如海这位前朝探花郎。

黛玉希望林如海辞官进京养老。

贾琦是个重视亲情的人,他也倾向于让林如海归京养老,不过商议了半晌林如海也未下定决心,他担忧这个官辞不掉。

两人寒暄了几句,一名小厮给吴邦佐也上了一碗茶,吴邦佐端起茶碗,遮掩心中的一丝慌乱,他在心中盘算该如何让贾琦出手解决李虎这个威胁并将朝廷的损失降到最低,右军都督府也是朝廷的军队,他不想产生杀戮,最好的结果就是夺取李虎手中的兵权,将他送进京改封闲职。

“国公,我今日....”

他一瞥眼,见贾琦依旧低头喝茶,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说话,顿了顿,便接着道:“国公一直忙于军务,可能一些琐事并不知晓,前不久我从户部调遣的官员到了,这几日一直在核查军中粮草军械,各营多少都有些问题,不过这些都在意料之中,可是唯独右军都督府的偏差有些大,至今已经更换了近一万大军的武器,甲胄方面折损也比较大,特别是在临安撤往德清的路上丢弃了很多物资,南镇抚司的探子细细查探发现这其中有很大的问题,怀疑这些军械全部流入了叛军手中。”

“叛军?”

“是的。”

吴邦佐铁青着脸,冷声道:“南镇抚司的探子曾在追查叛军去向之时遭到袭杀,发现他们手中的军械全部是朝廷制式武器,要知道,平叛大军所用武器可是从北方带来的,和江南有着区别。”

“之前大败,各种军资都有被叛军俘获,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听了这话,吴邦佐叹了口气,缓缓道:“要仅仅是这些,倒不会来打搅国公,不瞒你说,南镇抚司的探子曾经查到过有不明身份的人出入李虎的中军大帐,可惜没能查出这些人的身份,另外,我怀疑水溶的失踪可能也和此事有关。”

“哦,水溶?”

贾琦的目光渐渐变得锐利起来,“阁老可有证据?”

吴邦佐愣住了,证据他虽说没有拿到,但是可以确认此事的真实性,只是,埋在刘瑞身边的探子非常关键,他可不敢保证贾琦知道后会不会将事说出去,人心可经不住考验。

前几日他在金陵见到南镇抚司指挥同知柳湘莲,并从他那得知了绣衣卫指挥使马顺失踪的消息,另外还知道马顺是被凤阳本地巡防营带走后失去的踪迹,可惜,数月了,没有任何发现。

吴邦佐的表情落入贾琦的眼中,他不露声色地笑了笑,“这件事情颇大,毕竟武威侯是国朝武侯大将,不可能阁老一句话就将他扣押起来,这与礼与法皆不合适,还有就是,他麾下的大军也不是摆设,那些将领多半是跟随他十余年的心腹。”

说到这,贾琦话锋又是一转,沉声道:“所有人都知道武威侯和开国一脉有仇,本帅又是出身开国一脉,一旦让诸将产生本帅公报私仇的想法,这就不好办了。”

果然贾琦不会轻易插手此事,吴邦佐沉默不语,此时他却不好拿出隆治帝的手谕,因为会产生什么后果他不好判断。这时,吴邦佐瞟了眼正在闭目养神的林如海,心念一转,立刻又道:“我也知道国公为难,只是事关江南稳定,还望国公能特事特办,拿下李虎交由林御史押解进京。”

“这....”

贾琦犹豫了一下,道:“如今天色已晚,两地相距有三十里,到时候突然围营很可能会引起骚乱,如果有人煽动可能会引起营啸,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吴邦佐笑了,道:“国公多虑了,老夫之所以想请国公出手不是为杀了李虎,而是为了以防万一,都是朝廷的兵马,还是不要杀戮的好。只要明日他能以大局为重,老夫可以向朝廷保举他为大理寺卿,这也算是功过相抵了。”

“可。”

贾琦想了想,答道。

在大帐中,李虎静静地坐在主座上出神,他在做一个极为困难的决定,他该何去何从?

今天下午,李虎接到消息,吴邦佐早就开始查自己了,并且很可能发现了自己倒卖军械的事情,要知道自己可是将军械卖给了水溶,这不是白莲教,这可是朝廷明旨昭告天下的反贼,这是重罪。

也许皇帝看在自己平叛的功绩和手中兵马的情面上会放过自己,可是以后怎么办?好一点就是让自己呆在一个清闲的职位上养老,可那些仇敌会放过自己?

说来说去,自己就不该相信水溶的鬼话,什么养寇自保,自己又不是贾琦,根本决定不了战争的走向,可是又不甘心,水溶说的不错,就连吉安都封了越国公,凭什么一再打压自己,一时悲愤就答应了水溶购买军械的条件,现在想想后悔不已,不过水溶有句话说的不错,无论立再大的功,朝廷都不会相信自己,何不趁机捞点实在的财富在手中。

再等等,只要丰城侯拿到了内阁的调令,自己就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河南那里也许会有自己一席之地。

“侯爷!”

大帐外忽然传来副将的声音,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慌。

“什么事?”

“卑职刚接到消息,赵志远临时更改了巡哨。”

“怎么回事?”

“听说,有信使进了赵志远的大帐。”

“信使?”

李虎大吃一惊,急问道:“哪来的信使?”

那副将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好像,好像是大帅的亲兵。”

李虎的心中顿时紧张了起来,难道吴邦佐拿到了自己盗卖军械的证据并且转告了贾琦?

极有这个可能,否则赵志远不敢擅自更改大营巡哨,这该如何是好?

谷櫴/span李虎背着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心中迅速思考对策。

这时,又一副将来报:“侯爷,赵志远部突然动了,一支步军出了大营,看这方向应该是往幽岭关而去。”

“幽岭关?”

李虎的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丝警惕,这是要断了自己北上的道路,南边有贾琦的本部大军,西面有白莲教和叛军,至于东面余杭等地已是朝廷大军腹地,根本不用担心自己领军前往。

“侯爷快下决定吧。”

“侯爷....”

“你们可有好的建议?”

李虎走出大帐,看着站在帐门前的两个心腹。

“侯爷,卑职倒有个建议。”

李虎精神一振,连忙问道:“你快说。”

“今日天子登基,只要咱们熬过这几日,待到丰城侯说服了内阁咱们就安全了,现在有一条路走,那就是西进攻打于潜和昌化,这么一来大帅就不会为了盗卖军械之事拿侯爷治罪。”

“可是,咱们不知道多久才能等来内阁的调令?”

另一副将担忧道。

那副将想了想,犹豫道:“或者咱们直接西进攻打千秋关,经宁国府北上河南,反正丰城侯已经答应了侯爷,再说了,咱们北上也是为了平叛。”

李虎是个杀伐果决之人,他决定了一件事立刻就会去做,无论事情有多艰难,他都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当年他在发现太康帝已经知晓废太子造反计划之后果断斩杀了军中所有废太子的铁杆支持者,更是为了取得太康帝的信任果断领命率领骑兵突袭了十二团营的后军,直接导致了废太子战败自杀。

李虎明白,天亮他就完了,大晚上无论他做什么,赵志远都不敢阻拦,一旦发生营啸或者火并,没人能承担这样严重的后果。

凤阳府等地的巡防营已经被抽调河南平叛,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攻破千秋关快速通过宁国府,之后就没人能阻拦住自己,中原局势复杂多变,那里不像杭州府,叛军好些将领他都认识,短时间内朝廷绝无平定的可能,这么长的时间够自己活动的了。

想到这里,李虎的目光渐渐变得果断起来,冷声道:“传令下去,各营做好准备,子时出发,另外将那两万新军留下来制衡赵志远。”

“诺。”

李虎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我只想一个安稳的生活,为什么都来逼我!”

深夜,大营中忽然鼓声大作,赵志远部罪军营军卒在睡梦中被惊醒,他们胡乱地套上铠甲,拿起武器从营帐中冲出来。

“怎么回事?”

“敌人来了?”

“不知道,或许是白莲教匪军打来了!”

“快,你们快看!”

这时,有军卒发现了不对劲,接着越来越多的军卒往右军都督府大营方向望去,那里火把通明,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军卒,他们携刀持枪,目光冷冷地看着这边。

整个右军都督府大营布满了火光,俨如汇聚成了一片火把的海洋。

李虎骑在高大的骏马之上,周边跟着几个身着甲胄的武将,冷冷地望着那些忙碌的罪军营军卒。

各种消息在大营中传播,这时,赵志远领着麾下将领赶了过来,看着眼前的景象冷笑一声,这一切都在贾琦的意料之中,就连派兵前往幽岭关也是故意的。

李虎冷冷地望了赵志远一眼,扭头道:“命大军开拔,向千秋关行军,告诉他们,中原战事紧急,咱们被内阁调去支援,过了凤阳府在做休整。”

夜色中,三万右军都督府大军开拔向出营,浩浩荡荡地向千秋关进发,与此同时,一队哨探从罪军营奔出,向着临安城方向而去。

卯时,天刚微微亮,于潜县城东北向不到二十里的地方,一万五千汉军骑兵横刀立马,张弓搭箭,他们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前方,大半个时辰后,浩浩荡荡的后军都督府兵马出现在了原野的另一边,看着拦截在面前的骑兵,大军一阵慌乱,很快又改变军阵,原地防御起来。

后军都督府军阵中,很多军卒慌乱不已,两方之间只有不到两里的距离,那迎风摇曳的汉字军旗让他们心中疑惑不已,不明白朝廷的大军为何会在前方截住自己这边,好些中层军官更是清楚前方的骑兵是梁国公的骑营。

“不是敌人,是自己人。”

随着喊声不断传开,后面混乱的人群渐渐平静下来,这时,十几名骑兵飞奔而来,在大军一百步外高声喊道:“大帅军令,右军都督府都督李虎及游击以上军官卸甲前往阵前听令!”

“即是阵前听令,为何要卸甲前往!”

李虎身边一参将奔出军阵高声问道。

喊话的骑兵并不理睬他,继续高声喊道:“大帅军令,所有游击以上军官需卸甲前往阵前集中,否则以造反论处!”

李虎身边的将领听见‘以造反论处’时心惊不已,后面的军卒也瞬间骚动起来,副将走了出来,拔剑向骑兵怒喝道:“放肆!我们是奉了内阁的调令前往中原平叛,速速让开道路,否则定弹劾尔等!”

这时,谢琼在数百骑兵的护卫来走了过来,冷冷扫了那副将一眼,对着李虎喝道:“武威侯,大帅说了,现在下马束手就擒,只夺兵权,其他盖不追究!”

说罢,也不等搭话调转马头向着大军奔去。

时间仿佛停滞了,双方在这原野上默默对峙着,谁也没有动。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声号角声响起,只见骑兵呈扇形缓缓向后军都督府包围而来,在一里外他们停住了战马,等待着进攻的命令,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贾琦骑马立在大旗之下,默默抚摸着斩马刀,注视着前方的后军都督府,他在等待着李虎的选择,如果他再不前来请罪,自己将会下令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