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翻白眼,“你就宠着她罢!”

李英歌看着主仆二人的独特互动,忍俊不禁。

谢氏瞪女儿一眼,道出来意,“淇河李氏那边来的信,也不知是什么事。”

李英歌听得一愣。

谢妈妈却习以为常的接过信。

在谢氏的原定计划中,谢妈妈迟早要跟着痴傻的女儿远走他乡,所以自定下计划起,就暗中为女儿置办家财。

淇河李氏是上上之选,远离京城又是本族,方便女儿隐姓埋名,又能掩人耳目地安插人手。

考虑到谢妈妈将来的重任,淇河李氏的一应人事,谢氏只拿大主意,具体事宜都由谢妈妈亲自处理。

谢妈妈只当淇河的店铺庄子有什么事,看完信大感意外,“淇河李氏的宗房出事了。”

谢氏神色一正。

谢妈妈接着道,“十天前内二房半夜走水,人都死绝了。宗房之位落在了内大房头上,新族长是内大房的大老太爷。大老太爷做主,只让内二房停灵七天就下葬,还遣散了内二房的下人,连族谱都改好了,划掉内二房原先的宗房名头,改为绝户。这,这真是”

“真是杀千刀的老货!”谢氏震惊之余,十分不耻,“李氏族人哪个不知道内二房是什么光景?趁人病要人死,内大房吃相也太难看了,这是连遮羞布都懒得扯了!半夜走水?蒙傻子呢!这淇河李氏,如今是越发不像样了!”

谢妈妈无言以对。

她怀中的李英歌,早已听得脸色发白。

☆、第08章 真相

谢氏正骂得兴起,“淇河李氏内五房外十七房,上千族人难道全是瞎子傻子?内大房刚坐定宗房族长的位置,行事就这么不要脸,可见在本族已经只手遮天。我就不信,这其中没有其他房助纣为虐,跟着落井下石。这做派,道义廉耻都被狗吃了!”

谢氏说到这里,眉头大皱,“内大房要争当宗房族长,这本也无可厚非。只是内二房本就人丁单薄,两年前又接连出事,只剩宗妇独女两个妇人撑着。这样都要赶尽杀绝,就不怕遭雷劈!”

大家族少不了明争暗斗。

本来弱肉强食,胜者即正义,谁都挑不出错来。

但内大房手段阴狠,心思下作,实在叫人齿冷。

谢氏这么想着,就露出沉吟来,“这事不太对内大房的地位声望,这几年早稳压内二房。要争,应该能争得更圆滑更漂亮才对。现在弄得这么难看,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她垂眼,看向谢妈妈手中的信,“是松哥儿有消息了?”

谢妈妈忙点头,“说是松大少爷离家两年,终于有了消息。原来他在关外行商,靠着单打独斗挣了副不薄的身家。消息传回淇河李氏的当晚,内二房就走了水。次日又传,松大少爷回淇河的途中遭遇马贼,失去了踪迹。”

谢氏冷笑,“马贼?淇河李氏出了多少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哪家马贼脑子进水,敢动淇河李氏的人?我看是内贼才对。内大房这是怕松哥儿风光回归,势弱的内二房再起死回生,宗房之争又生变故,这才哪一头都不肯放过。”

“逆人伦的东西!同根族人说逼死就逼死,果然连遮羞布都不要了。”谢氏讥讽道,“绝户?松哥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算内大房改了族谱又如何?只要一日找不到松哥儿,内大房这宗房族长的位置就名不正言不顺。”

谢妈妈不好非议这些,只拿小辈说事,“可怜英大小姐,两年前被夫家休弃,松哥儿为了英大小姐这个亲姐,才闹出人命离家出走。否则二老爷也不会急怒病死,剩下二太太带着英大小姐,苦苦支撑门户。这好容易有了希望,就又是马贼又是走水,闹了个家破人亡。”

“老天不开眼啊。”谢妈妈感叹完,劝谢氏,“淇河李氏和咱们澧县李氏早远了血脉,内大房又是不择手段的,您可别沾惹这些腌脏事。”

谢妈妈怕谢氏脾气上来,为了早年一点恩情,就贸然替内二房出头。

这内二房正是李英歌前世出身,祖父母已逝,父母在本族里行二,她和亲弟松哥儿李松,因是内二房的独子独女,走各房的小排行,称“英大小姐”、“松大少爷”。

所谓恩情,指的是李英歌前世的祖母,曾为谢氏出过头的事。

谢氏骂归骂,却有分寸,“我又没疯,怎会强出头。但不能什么事都不做。二太太生前好歹还是宗妇,哪有停灵七天就下葬的道理?内大房不要脸,我却不能站干岸。你告诉忠叔,让他找人编个身份,请道士和尚给内二房做足九九八十一天的水陆道场。”

忠叔是谢氏安插在淇河,为女儿打理产业的总管。

为人精明能干,到淇河短短几年,就积攒了人脉,手段斐然。

谢妈妈对此十分赞同。

到底英大小姐和自家小姐同名,算起来两人竟是同一天出事的,一个葬身火海,一个摔下假山。

谢妈妈心头莫名急跳,连连点头,“您说的是,不拘花多少钱,总要好好超度二太太和英大小姐。”

谢氏也忌讳和女儿同名的族侄女惨死,不愿多说,心思微转道,“袁家可有消息?”

谢妈妈苦笑,“什么都瞒不过您。信上说,袁家袁骁泱那一房,已经举家离开淇河往京城来。看架势,是打算在京城定居,方便袁骁泱科举。”

谢氏嗤笑,“袁骁泱又不是第一次考春闱,几次落榜也不见他早早进京备考。后年春闱,他现在进京,以前怎么不见袁家如此慎重紧张。前妻前脚死,袁骁泱一房后脚就离开淇河。这要是单纯的巧合,我谢姓就倒着写!”

袁骁泱就是李英歌前世的前夫。

内二房正是从袁家以无所出休弃李英歌后,才导致父亡子离,渐渐显出颓势。

现在内二房彻底垮了,谢氏对袁家半点好感也无。

谢氏对看不上眼的人,向来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进行揣测。

谢妈妈听着这番阴谋论,冷汗直冒。

谢氏果断道,“以果推因,只怕袁家也不干净。你再知会忠叔一声,但凡和淇河李氏、袁家有关的生意,全部抽手收掉。这帮脏东西的钱,咱不赚,过过手都嫌恶心。”

袁家是淇河有名的豪富商户,和淇河李氏等当地望族,都有剪不断的关联。

谢妈妈正色应下。

李英歌旁听至此,发白的小脸浮上病态的红晕。

她不得不承认,谢氏真相了。

☆、第09章 应对

如果不是场合、身份都不对,李英歌简直想鼓掌,为谢氏叫好。

前世她葬身火海,弥留之际,清楚看见了纵火者的样貌。

一个是内大房的下人,一个是袁家的下人。

直到死,她才幡然醒悟,内二房不仅输在不如内大房心黑手狠,也败于不察袁家的狼子野心。

谢氏却管中窥豹,一语中的。

李英歌紧紧揪住谢妈妈的衣襟,才没让自己露出异样。

她想,谢氏哪里想得到,她们都高估了内大房的人性,也低估了袁家的人心。

前世做鬼的那五年,令她窥见旧事,抽丝剥茧,真正撕掳清了所有阴私。

她和袁骁泱的婚事,从一开始就是个甜蜜的陷阱。

一个内大房和袁家暗中勾结,联手做成的骗局。

她被袁母暗中下了绝子药,袁骁泱独宠她成就风流佳话,袁父放权让她独挡内外事务。

种种做作,蒙蔽了她的心眼,抢占了舆论先机。

为的是以三年无所出休弃她,败坏她为女子的名声,吞蚀她嫁妆里内二房的几项重要产业。

连劫杀弟弟李松的马贼,都是袁家花钱买凶做下的。

袁家甘做内大房的走狗帮凶,全为替袁骁泱换取功名,进而改换门庭。

前世她识人不清,今生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李英歌压下恨意,一察觉谢妈妈被她拽得低下头,就闷声道,“你们这样说,那内大房就是笑面虎,袁家是恶狼,那袁骁泱也是个伪君子了。都是坏人呢。”

谢妈妈听得微愣。

谢氏眼中讶异一闪而过,兴味地看着女儿,缓缓道,“小懒鬼倒听得明白,能耐见涨啊。”

李英歌抿嘴笑,投入谢氏怀抱,软软地叫,“娘。”

这一声娘真心实意。

前世她无法靠近淇河李氏的祖坟,一直不知道为她和被烧死的母亲做法事的是谁。

听族人的议论,只道是曾经受过内二房大恩的人。

现在她知道了。

那些人是忠叔雇来的。

谢氏为内二房做的事,才真正是大恩大德。

李英歌看谢氏的眼中充满孺慕之情,细声细气地请求,“等袁家进京,他们要是找上门,娘别理这些坏人好不好。”

她记得前世袁骁泱是明年年底才进的京。

今生提前了,也许是她重生引起的蝴蝶效应。

且她前世飘不出淇河地界,对和京城有关的后事半知不解,只能预防变故。

谢氏闻言哼笑,“袁家早不是淇河李氏的姻亲,和我们就更攀不上关系。他们敢没皮没脸的上门,我就敢打他们出去。”

李英歌心中大笑,面上低落,“娘,那个死掉的英大小姐,就是每年给我送生辰礼的同名族姐吗?您让给我批过命的道士给她点盏长明灯吧。她弟弟又失踪了,您就让忠叔帮她找好不好。”

前世李松不知死活,再无消息传回淇河。

今生她会倾尽所能,寻找李松。

李英歌又趁机问,“那个道士叫什么啊?”

那晚见过族妹的鬼魂后,她总觉得那个懂通灵收魂的道士有些诡异,隐隐关联着她和族妹的前世今生。

谢妈妈听得心惊肉跳。

谢氏却面色不变,痛快道,“你知道记别人的情,还懂得回报,这很好。娘都答应你。”

她放下李英歌,抻了抻女儿的衣袖,交待道,“去把你族姐送你的生辰礼收拢起来,到时候送去无归道长那里,供到长明灯下头。”

乌龟道长?

李英歌一头黑线,由常福三人送回了正房。

西厢房有短暂的静默。

谢妈妈半晌才犹豫着出声,“夫人,您看”

“我懂你的意思。”谢氏摆手,半喜半忧道,“你也看出来了罢。英哥儿这一摔,倒似摔得情智全开了。她这几天说话,听着孩子气,实则情理分明。尤其是刚才。以往我们说事也不避她,可曾像今天这样机灵过?”

谢妈妈精神一振,“要真是这样,我这一场累也没白受!我就说英哥儿能醒来,是叫魂的功劳。您再想,当年无归道长为英哥儿批命测字,说是要随淇河李氏这一辈女孩的歌字辈排,才能后福绵延。这才定了英歌二字。可不就灵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