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丘奇怪:“周娘子,你这是因何发笑?”

周娘子看了一眼沈丘,摆摆手不说话,但是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她这是看出来了,这屋子的一个在最东边,一个在最西边,这是生怕两孩子黏在一块,把自己当成了西王母,划了一道天河。

她瞅见了噗嗤直乐,自己乐一下便罢了,是不能和男人们说的,不然赵娘子怕要多嗔怪。

周娘子将东西递给了谢源,让小辈把东西分吃,谢源不喜食甜,便将糕饼送去给沈乔。

赵三娘听见了院子里来了人,笑容满面地迎着周娘子去说话,留下了沈丘站在原地,等了等后只能自己无奈地去厨房里做饭。

“亭儿……得了名师指教。”

“说是姓阴……”

谢源起身,与两人错身而过。

谢源手中提着糕点,不经意间捕捉到了一些关键字眼。

阴?

这个姓氏特殊,联想到周亭曾说对方是个宦官,可能性只有一个。

他阖目。

是阴会水。

金溪县几十里外的镜鸥湖上,一艘大船正静静停在湖面中央,这艘大船所停之处恰为湖中央,游湖的船只往来,相隔老远便提前避让,不敢接近。

金溪县县令范维躲在船舱后头小心观望,他身前有两名腰持刀剑的侍从立在船口。

这两人虽入乡随俗地穿着普通百姓衣衫,浑身气息却尤为锋利,浑身锋芒杀意,只远远看着就让人退避三尺,不敢接近。

金溪县知县范维一只手固定着自己头上略有些摇晃的管帽,一边伸着头朝里面望,却只见隔着纱帘,船舱上露出一点软榻的边角,身着纱衣的美人柔顺地跪在地上,为上首的人捧上金漆雕兽的果盘。

水果丰满,远不及微微垂首的美人娇嫩欲滴。

他下意识地移动鞋尖轻轻靠近一步。

哗啦——

整齐划一的声音中,锋利的刀面距离他的脖子不足半指距离,范维吓得一个哆嗦,再不敢起色心,匆忙低着头向后退去几步,举着手,狼狈地摆足了无害的模样,身前那两双静静盯注着自己的两人才缓缓将剑收回。

唉,在这里已经等了两个时辰,眼见得这画舫便要回去,女儿传递出的时机却仍旧没到。

范维不禁焦躁地挪了挪脚尖。

忽然间,一道清朗的竹笛声顺着湖风吹了过来。

范维猛然顿足,折身望去。

大湖之上,一名鸦青色士子衣袍的青年乘着一叶小舟而来,他目中含笑,两手交与胸前吹着一支苇笛,衣袍随着湖风吹起,好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范维暗中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卫,发现这人居然四平八稳地站在原地,对这个青年的到来一点都没有面对自己时候的杀意。

范维忍不住抬袖拭了拭眼睛,正想要看看来着到底是谁,便听见摇橹声靠近大船,竹笛声收了尾音,青年整理了衣冠,对着阴会水一揖,同时道:“学生周亭来晚了,老师。”

船头传来了轻微的衣物摩挲的声音。

阴会水不紧不慢地起身,他哪怕不露出半点身影,那强大的气场仍旧压得整个船都静得好似一条死船。

老师??!阴会水什么时候收了个学生?

范维不敢在此时出声,心中却翻起了滔天骇浪。

两个侍卫在有人来后便换到了阴会水身侧贴身保护,范维立刻等不及地用手指悄悄掀起了一段纱帘向前探望。

船头,大船放下木板搭上小舟,小舟轻轻在水中摇曳,周亭踩着略有些摇晃的木板上了大船。

“今日书院休沐,怎么来了我这里,不回家看看你寡母?”磁性的声音响起,面容阴美的男人手中握着一串极品的珊瑚珠串,眼中含着笑意。

那柔和的语调,简直和他平日的做派大相径庭。

那学生笑道:“放了两日假,想要在回家前先与先生说一声。”

两人相处已经十分熟稔,不需多客套,便在席上就坐。

十来位美人鱼贯而入,捧着果盘,美酒珍酿为两人奉上,接着奏乐声响起,便开始起舞。

湖上春风醉人,美人颜色姝丽,水袖飘飞宛若流云。

范维却猛地背过身,心中仿若擂鼓般砰砰作响。他认出这人身上的衣袍正是白鹭书院的衣袍。

阴会水这奸人什么时候收了个白鹭书院的学生?!不对,什么时候白鹭书院都有人愿意拜阴会水为老师?

白鹭书院的学生不都是清高得要死,宁愿饿死也不愿意当谄媚小人,看他这个不算贪的贪官都是仰着头用清高的鼻子看的吗?

居然有人投靠本朝最大的毒瘤头子的?

这些想法在他脑海中划过,猛然间,他想通了关节。

金溪县令当机立断,匆忙先跑到船尾,自己带来的人正在后面候着。他打量一圈,心中懊恼,这些人怎么都是五大三粗的黑汉子!

来不及多做安排,范维随意指使了一个人:“安排个读书人,换身青的袍子来,穷酸一点,不要多好。”

牛二恰巧被点到,他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同伴。他们都是大老粗,平时将自己拾掇得能见人就不错了,哪里能找到袍子,况且这还是在大船上,现在去书院抓读书人也来不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