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水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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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芊早早起来,坐在窗前梳洗秀发,阳光照进屋子里,她拿着一本剑谱细细揣摩,落花在剑鞘里频频震动,上面悬着一条剑穗,是她自己编的,她仔细看着上面的纹路,从乾坤袋中拿出绳子,专心的编起来。
绮妤在门外敲门,问道“芊芊,你醒了吗?”
“师姐,你推门就好。”云芊正编到紧要时候,不好分心给她开门。
绮妤推门走进来,见她正在编穗子,坐到旁边问她:“你今日要同景公子出去玩吗?”
云芊摇头,“景公子昨夜回书院了,七日之后才有休沐。”
“这样啊”,绮妤心里想了想,“那你今日有什么事吗?”
“今日要去谷水巷找芸娘,她昨日被琵琶精不小心伤到了,我得去看看她怎么样了。”云芊咬着穗子最后打好结,将其收好。
绮妤打趣道:“我的剑穗正好旧了,不如你把这个送给我?”
云芊笑着摇头,“这不是剑穗,等过几天专门给师姐挑个好看的颜色。”
“挺好的,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绮妤说完这句,还没待云芊发作便跑了。
云芊看着手里的穗子,摸了摸发烫的面颊,起身走出了房间。
云出正站在楼下,同绮妤说话,两人靠的很近,他随手摆弄罗盘,绮妤手里把玩着他腰间悬挂的玉佩,都低着头正在说些什么,看见云芊从楼上下来,朝她招手让她来这边,她冷着脸朝师姐走去,不料绮妤一把揽住她的肩膀,朝她靠了过去,云芊秉持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没有推开师姐。
“今日我们兵分两路,我同你去看看那位芸娘,云出去寻昆仑玉。”
云芊转身看师姐,又看看哥哥。
绮妤问她,“有人有意见吗?”
云芊摇头,她其实也想和师姐一起去,云出收好罗盘,正要出门,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两人,叮嘱道:“你们二人万事小心,酉时在玉如坊汇合。”
绮妤点头放开云出,挽着师妹,“走吧,咱们去看看那位小娘子。”
几人便在柳堤桥头分开,绮妤和云芊绕了几条街才找到谷水巷,一条小巷拥挤地住着好多户人家,眼前是湿漉漉的巷壁,阴冷潮湿的地面混杂着不明的液体,旁边的屋檐往下滴答水珠,绮妤抬头往上瞧,看不见外头的骄阳,反而看见一个男人正拿着一根竹枝抽打孩子,一旁的妇人面无表情的往高处晾晒衣物。
孩子凄厉的哭声一阵阵传来,绮妤握紧拳头,脑海里的记忆铺天盖地涌来,让人眩晕。
“师姐,你怎么了?”云芊扶住她摇晃的身体,她这才如梦初醒,摇摇头,“没事,那孩子哭的我头疼。”
云芊也抬头看去,孩子哭声震天,可周边的邻里仿佛已经习惯,一滴水珠滴落到她脸上,云芊哎呦一声,低下头擦干,再一抬头师姐已经不在身边了,循着哭声看去,绮妤飞到了楼上,双手抱胸看着那对夫妻,她也连忙纵身一跃站到楼上。
绮妤走到孩子的身前,见他一身穿的破破烂烂,佯装仔细观察着孩子,不经意问那对夫妻,“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怎么了?”母亲有些戒备的看向两人。
绮妤微微一笑,“令公子面相不俗,有封王拜相之命。”
“道长所言不虚?”那男子随手将竹条扔了。
“骗你做什么,不防将他八字告诉我,我仔细替他算算。”
云芊心里疑惑,这孩子的八字分明只是个普通人,哪里是什么封王拜相。
那对夫妻兴冲冲朝绮妤作揖,听她说:“莫再打了,打坏了脑子可不好了。”
两人又走回地面,云芊低声道:“师姐,你怎么骗人?”
“呵,只管生不管养,看到点薄利便点头哈腰,我就是要看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是那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他以后说不定也会变成另一个加害者,再殴打他的妻儿,这全天下只有女人才是最无辜的。”
云芊看她有些嗔怒,不敢再说话,两人往前走,穿过层层石阶,走到芸娘家的小院里,院子不大养着几只鸡鸭,地面却很干净,没有粪便,围墙的角落里打了个架子垂下了几条丝瓜,底下还种了些青菜。
云芊站定在门前,伸手在木门敲了一敲,便有女人端着一个盆出来,芸娘戴着头巾盘着头发,往门口一看,发现是那日救自己的姑娘。
连忙走过去行礼,“你是那日救我的姑娘。”
云芊点头,朝她一笑,“我叫云芊,这位是我师姐,姓柳。”
芸娘有些羞赧地点头,“云姑娘,柳姑娘,里面请,不知前来所为何事?”
云芊关切问她:“昨日有大妖现身,不知你有没有被伤到?”
芸娘一听她这么说,低头小声道,“没什么事的,小伤而已。”
绮妤走进她家里默默打量,比刚才的那小巷子亮堂多了,却不甚富裕,两人来此路上云芊分明说她是锦绣坊里的琴妓头牌,不像是没有钱财的。
突然间,里间传来几声重重的咳嗽,一个女人快步走出来,喊道:“芸儿,快去找沉大夫!”
芸娘听到这句话,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对云芊两人道:“对不住云姑娘,我今日恐怕不能好好招待你们了。”
云芊拉住她,“不如让我们去看看,我师姐略懂些岐黄之术。”
“真的吗?”芸娘口中连连道谢,“云姑娘,柳姑娘,我真不知如何谢你们。”
绮妤走进屋内,见是个羸弱的少年躺在床上,面色蜡黄不住的咳嗽,胡夫人见她们走进来,有些疑惑地看向芸娘,“这两位是?”
“阿娘,是两位法力高强的道长,让她们瞧瞧阿弟吧。”
她走过去将少年的手臂拿出,探了探脉搏,时断时续,已是时日无多了,又仔细端详他的掌纹,问向旁边的胡夫人,“令公子的症状多久了?”
“三年了,一直吃药养着,却从不见好。”
“他多少年岁了?”绮妤又问胡夫人。
“十五了。”
“是时候了,强留不住。”
芸娘呜咽一声捂住脸往外跑去,云芊追了上去,见她跪坐在井边,红着眼沉默不语。
她走过去,坐在芸娘旁边,安慰道:“世人寿命皆由上天注定,这一世的苦难早些解脱,下一世的宿命便早些开始。”
芸娘低头不语,半响才从伤痛中回神,“云姑娘,你说的对,阿弟如今也是苦熬着,母亲不肯撒手,只是为了心中的一点念想。”
“你能想清楚便再好不过了,但是你自己该如何呢?”
芸娘抬头看她,啜泣道:“我父亲在我十岁时因得罪圣上被凌迟,母亲便带着我姐弟两人来到这里,我苦练琴艺不过是想让家人过的好些,可三年前弟弟便患上咳症,母亲也操劳日久,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绮妤听见她说的话,心里无端的烦躁,里头胡夫人哭的她心烦,外头也是个懦弱女子,她随手掐指一算,对芸娘道:“最近有贵人相助,你自己不抓紧机会,别人想帮也帮不了。”
芸娘一听这话,转头看向绮妤,“道长所言不虚?”
“自然,不过选择还是要你自己做。”绮妤将她身体拉起,从怀中拿出两瓶药,“丹药内服治内伤,膏药外敷治外伤,一日一次,不出半月便会大好。”
芸娘朝绮妤道谢,云芊对师姐道,“师姐,你先回避一下,我想问芸娘一个问题。”
绮妤有些好笑地看向云芊,抱胸走到门外等她,看向左边的巷子里,几道人影闪过,她面无表情地转回头,随口道:“不自量力。”
云芊认真地对芸娘道:“芸娘, 你真的要离开锦绣坊了吗?”
“云姑娘,你还是叫我胡姑娘吧,芸娘不过是我在锦绣坊的艺名,如今辞别了那里,这个名字也就忘了吧。”
“那李公子呢?他很喜欢你,你是怎么想的?”
“我与他原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他是高官之子,而我却是罪臣之女,何况家里母亲年迈,弟弟重病。”她说到这里停了停,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李公子不介意这些,他只是喜欢你这个人。”
胡姑娘摇头,不再多言。
云芊又问:“是因为你要嫁给王老爷吗?”
胡姑娘听见这话脸霎时就白了,好似活生生被人甩了个巴掌,她想着自己所谓的清高,所谓的孤傲,皆不过是假象,只要沉重的生活随便压上来,她便不能再喘气。
云芊见她的脸一阵煞白一阵通红,才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跟她道歉:“对不住胡姑娘,我不是有意的。”
胡朝芸低头,“母亲也许是想给我找个归宿吧。”
云芊不知道要再说什么,这时屋里传来一阵大哭,胡姑娘急忙往里面跑,云芊没有追上去,看见旁边的鸡窝里正有只孵蛋的母鸡,走上前去将东西放进鸡窝里。
绮妤站在门外等着云芊,见她出来,主动挽着她的手,问道:“去茶楼喝杯茶吧。”
云芊点头,有些闷闷不乐。
“怎么了,你还难过上了。”
“胡姑娘好可怜,她真的好惨。”
绮妤心想,你也挺惨的,嘴上安慰她:“她有贵人命,以后不会太惨的。”
“她的命凶险,恐怕六亲孤绝。”
绮妤拍拍她的脑袋,两人走到茶楼,绮妤看向周围,朝云芊道:“你先上去听听戏,我去隔壁街给你哥哥买些东西。”
云芊也不好问买什么,乖乖点头上楼,朝绮妤道:“师姐,那我在二楼等你。”
绮妤笑着应她,转身笑容便消失了,她独自走进一条小巷里,周公子带着五六个小厮从后面出来,对着绮妤奸笑,“呦,这不是道长吗?”
“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哈哈,我爹可是听你的话将那只鬼送到阎王殿里了,我来这里当然是为了跟你道谢的。”
“是吗,你带这么多人来谢?”
周公子伸出手,旁边的小厮立马递上来一把桃木剑,他有些费力地握着剑,道:“这是我专门为道长你买的剑,专克你这种假道士!如果不是你这个贱女人,我也用不着那么晦气!”
绮妤见她提着剑朝自己冲过来,心想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