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春引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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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尛被喊进宫,承平帝大骂了他半个时辰,户部账面不清不楚,他还敢在外面嚼舌根,最后责令他三日内,把近几年户部赈灾的账目都拿上来,然后闭门思过一个月,罚俸半年。
徐尛出宫的时候,脸色奇差无比,在里面跪了半个时辰,走路都有些踉跄,他坐在马车里,脸色阴翳,说道:“这永安侯府二房的小姐,是要本官的命啊。”
他没敢问是谁参他的,偏偏在这个他需要时间做账目的时候……可他看到了那密函,盖着武德司的印子,除了贺延臣还有谁。
几天前皇上就要他把十年间赈灾的银两支出全部交上来,怀疑户部拨出的银两,有人克扣贪污。
本来徐尛就在风口浪尖之上,有人却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那天还有别人吗?只有一个礼部侍郎,还有当时隔壁的那个娇小姐。
他不怀疑是礼部侍郎,他没有必要,而且这件事情爆出去,指不定会连累他,那个老油条可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可永安侯府的……她一个娇小姐,和他这个朝廷官员,八竿子打不着边,她为何早不和他说晚不和他说,偏偏选了现在?难道是早就说了,贺延臣压到了现在?
姜予安去寒音寺之前,京中就有风声传出,圣上要彻查贪污受贿,克扣灾银,土地兼并之事,姜予安就叫平叔把这些年送给这户部尚书的银子数量,账目记录都写下来,并一封举报他大逆不道的信,在她从寒音寺回来之前,一同以畅意酒楼的名义送到了大理寺,只是听到消息的人从姜予安变成了畅意酒楼的账房先生,在户部尚书焦头烂额之际,给他添一把火。
圣上要十年的账目,徐尛推托数目太多,需要十五日,倒是合情合理,叫人无法反驳,但十五日的时间早就够他把账目做平了,贺延臣还正思量,不知以什么理由缩短这时日,结果瞌睡就送来了枕头。
他即刻叫武德司去查,发现徐尛那日确实去了云端书楼,和礼部侍郎一起,武德司的人又去了礼部侍郎处,进一步查证,查实之后,他把这信写徐尛贪污的一段按下不表,只叫人参他大逆不道污蔑同僚,果不其然,圣上把他骂了一顿,十五日的时间缩短到了六日。
六日,徐尛就算不眠不休,十年的账目也难做平,他这个户部尚书,怕是要做到头了。
贺延臣把那封信凑在烛火上烧了,想起之前畅意酒楼邀请他当股东的事,笑了笑:“倒是有趣。”
“去查查,畅意酒楼怎么知道的。”外面成二领命,出去了。
一个酒楼的账房先生,去书楼买书,就能听到徐尛说这种话?徐尛做了这么多年官,就算确实生气,又怎敢大庭广众就说?以云端书楼的布局,那就只剩三楼的雅间了。
书楼的雅间只有买一些孤本或是贵重书籍才会开放给客人,账房先生,一个月月银多少?花大价钱去买一本书,着实存疑。
刑部和大理寺合并查案,那必然是需要些东西的,姜予安只想给他添把火。
姜予安想到了贺延臣会去查这事的真伪,为了避免查到她身上,她仔细想了想。
武德司的特务也不是随处都有,事事能知道,更何况还是她这种闺阁女子,武德司根本不会注意,于是去寒音寺前一日,她特意交代了书楼接待她的小厮,花了点钱,只叫他说是个中年男子来买那孤本的,这些贵人有时会有这种需求,小厮也见怪不怪。
想必以贺延臣的手段,调查书楼雅间,确认了徐尛和另一个人来过,问了雅间隔壁是谁,顶多会询问一番账房先生,账房先生那里,姜予安也早就交代好了。
贺延臣更大的注意力会放在当日和徐尛一起的那个官员身上,徐尛是不是说了,具体说了什么,去问那个人就知道,而那个人,和徐尛一起,自然不会是普通人,一定想尽办法把自己摘出去,把徐尛到底说了什么全盘托出。
最后便是……那日她去买通小厮的时候,小厮和她说,就在前一日,有人问过那天是谁买了那本琵琶乐谱的孤本,还问她当时在哪个雅间,这倒是出乎姜予安的意料,但那又如何?徐尛这边知道是她,可贺延臣那里她却给了一个账房先生的答案,是谁告的密这一点,贺延臣这方和徐尛那方,估计是心照不宣的,哪会在这一点上互通有无?
至于徐尛和那人……她好歹是永安侯府的人,永安侯在朝中虽然官职不高,但爵位在身,徐尛也不敢对她这个闺阁女子怎样,她和贺延臣之前有些接触,若是他们调查自然查得到,可她没有理由和他们作对,顶多是和贺延臣认识,听到之后和他说了一嘴,贺延臣怎么干,她如何得知,如何能左右?
她也不能以永安侯府小姐的名义和贺延臣说,和上面那条理由一样,她没有理由和当朝官员作对,如果是她说的,贺延臣会怀疑畅意酒楼的背后之人是她,她并不想暴露自己,唯有畅意酒楼,前因后果完整,有理有据,合情合理,即便是对徐尛落井下石,也是有原因的。
贺延臣更不必暴露畅意酒楼,对他来说,这件事情本身比是谁知道是谁告诉他的更重要,他调查谁,畅意酒楼就举报谁,本身就是在帮他的忙,况且那日在畅意酒楼,他当众给了徐尛个没脸,想必和徐尛关系也不如何,他不会不卖畅意酒楼这个面子。
姜予安确实所料不错,贺延臣也是这么干的。
但她到底是官宦人家,平日里也没什么机会感知百姓生活,对于京城酒楼的账房先生买孤本这种事,并没有感觉多奇怪,却被贺延臣一下子捕捉到了。
京城顶尖酒楼的账房先生,确实有那个能力买孤本,但并非必要,百姓的主要花费,多在吃食穿衣上,如果不是读书人,很少会有人花钱在书籍上,若是爱好看书,倒也无可厚非,可这账房先生真的爱好看书?
成二调查回来便知。
一个时辰之后,成二调查回来了,今日他上职,穿着武德司的制服,佩刀一放,那小厮立刻就招了,不是什么中年男子,而是一个贵女,但他不知道是谁,年纪二八左右,面容绝色,鼻尖上有一颗小痣,给了他钱,叫他说隔壁是一个中年男子。
贵女,二八年华,鼻尖上有一颗小痣,面容绝美……
贺延臣沉吟片刻,想到了一个人,他眉毛微挑,姜予安……
那个女子。
她和畅意酒楼是什么关系?难道她才是这畅意酒楼背后之人?
这回她干的事,又刷新了贺延臣对她的认知,这女子不仅心性绝佳,这筹谋算计,也是一等一的。
如果不是账房先生买孤本这一点有些疑虑,他确实不会往下深究,礼部侍郎若知道是她在隔壁,只以为是她告的密,而贺延臣更不必告诉礼部侍郎是谁说的,但他们各自的答案大相径庭,却又心照不宣,他贺延臣竟是差点被她牵着鼻子走。
“主子,那女子小厮并不认得,排除还需要些时间,明日必有结果。”成二说道。
但贺延臣不怒反笑:“不必再查了,退下吧。”
她全了他的事,又不想他知道背后是谁,那贺延臣就顺了她的意。
但……贺延臣突然眉头一皱,喊来成一:“去查查姜予安在不在永安侯府里,给我备马!”
作者有话说:
写于2.15晚9:50,其实现在应该码字的,但刚刚和父母聊起小学初中高中,实在哽咽,想和大家分享一二,若是大家能看完,感激不尽。
对于我来说,初中和高中可以说是噩梦般的日子,甚至给我造成了很深的心理阴影和ptsd。
我的家乡在山西的一个小县城,这里的教育比起大城市要落后至少三十年,这里最流行的是“棍棒教育”。
先从小学六年级说起,六年级的老师姓冀,当时背社会,我没有背会,被老师留堂,我小学学习非常好,名列前茅,这是第一次,被老师留堂,背会之后,排队等老师提问,我背对了,可老师偏偏说我背错了,我说老师,我后面的同学可以给我作证,可随之而来的是一记耳光,并且叫我家长给她打电话。
老师指鹿为马,而年纪不过十三岁的我,只是说了事实,挑战了她的权威,就被狠狠打了一耳光,我那天晚上哭着走回了家。
六年级毕业之后,我上到了初中,县城里最好的一所初中,我真正的噩梦从这里开始。
这位班主任姓雷,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我后来一直相信相由心生,大抵是因为恶魔一般的她长了一张恶魔一般的脸。
她每天都在打人,罚站,打别人并不是普通的打,而是狠狠扇耳光,当时有些男生长得高,她身高不够,甚至跳起来打,班里被打的最厉害的两个,一个是智力有些问题的男孩子,另一个是“娘娘腔”的男孩子,他们俩几乎每天都会被打,胸膛,脖颈,脸颊都是红的,肿的,青黑的,她在发泄!她把生活的不满都发泄在了学生的身上!
她把她的闺女调来了我们班,每天都要打她女儿,甚至有个不顺心就要拖到教室后面拿扫帚拖把狠狠打,打断了三根,她女儿考的不好,就会被拉到楼道,狠狠的打二十多个耳光。
而我,也不是那个例外。
她曾经拿着牛津字典一般厚度的书,狠狠砸了我两下脑袋,那一瞬间我是懵了的,晚上回去脑袋疼的不行,我父母托了教师好友和她说了一嘴,从此以后,她每天上课都在阴阳怪气我,说老师都是为了你们好,有些学生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还叫父母过来说,不知好歹等等诸如此类。
那之后,她上课再也没有提问过我,我也心中多少有些庆幸,不用面对她魔鬼一般的提问,可这并不是结束,她开始给我穿小鞋。
上课的时候我只是打了一个哈欠,她骂了我整整半节课,叫我站起来去最后面,从那之后,我上课再也没敢打过哈欠,就算是打,也只敢抿着嘴憋回去,这种变态的生理抑制一直持续到我上大学才好转,可随之而来的是补偿性地疯狂打哈欠,只要有人打,我必然会被传染,没有一次例外,看小说只要有“困”“瞌睡”“睡觉”等字眼,我也会控制不住打哈欠,甚至现在,我也在打哈欠……更不能听别人说这些词,不能看到别人表达一丝丝困意,因为我都会打哈欠。
那个时候,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地狱。
晚自习的时候,学校让大家写作业,可她只叫我们背东西,早自习背了晚自习背,背完了回家写作业写到十一二点,恶性循环。
不止如此,她每天都会拖课,几乎每天,年级主任都会来敲门叫她赶紧放学。
那个时候,全班都在阴影中,都在害怕,班级第一的妈妈是我们班的历史老师,最后把她女儿转到了别的班。
印象最深的是,我们的班级在四楼,有同学在一楼看到她,就会疯狂跑上四楼,说“xxx来了”,于是,大家开始疯跑,挤着一个小小的门,都想赶紧坐到座位上假装读书,免了那顿打,于是,发生了踩踏事故。
班级里有些孩子家境很好很好,那时入团,我应该在顺位,她却把我喊出去,说叫我下次入,这次把机会让给了那两个家境很好的孩子,她势利极了,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在讨好那两个孩子。
那个时候的生活几乎不敢想象,她打别人,我害怕地不敢抬头看,她的故意忽视,阴阳怪气,都让我留下了非常深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后来再见到她,我都害怕的发抖,只敢躲着。
从初中开始,我的学习开始落后。
终于,我上了高中,我想着,终于可以摆脱她了,整整三年,我不知道过得是什么日子,可倒霉的,我和她女儿在一个班,甚至是同桌。
她一周两三次都会到高中我的班级看她女儿的学习状态,但凡她不认真学习,都是拉出去一顿打,耳光声响彻楼道。
可幸运的是,班主任不是她了。
高一的班主任是生物老师,很年轻,刚毕业,以为和学生们关系会非常好,可她办事,一边别人过去和她说这件事情我办,一边又叫我去办,于是我和那个同学闹了不愉快,我特意去办公室问了这件事情到底谁负责,可她说你们一起负责,我回去了,过了一节课,她和我说,我已经办了大半的事,交给那个同学负责,我来辅助。
从那时起,我知道她和雷老师,也没有什么两样,高中我当班委,勤勤恳恳,被她没有任何理由撤换,我胃疼,她嫌我那天卫生没有搞好。
甚至,她和学生边界感不明显,传出了和学生搞对象的绯闻,闹得全校皆知。
说实话,从雷老师到黄老师(高一班主任),我几乎是以为得到了救赎,当时知道她被造谣,跟在她身后偷偷为了她哭过,因为被她无理由撤换班委,我也偷偷哭过,还写过信和她表忠心,最后被我撕了。
她不配我如此热爱。
高二分班,我的班主任又变了,姓张,是体育老师。
如果说雷老师是热暴力,那张老师就是冷暴力。
他不管学生,每天不知道在干什么,就是混日子,他因为我迟到,把我的桌子放到最后面,靠着后面的黑板,我根本看不清,整整一个月!当时还有两个同学一起,一个早早地被调回去,另一个后来也被调回去,只有我,坐了整整一个月。
从那个时候起,我的学习一落千丈,我被孤立,被冷暴力,被老师忽视漠视,我完全没有学习的劲头,我只想玩手机,我只想码字。
那个时候我开始了码字。
因为我早读的时候和同学说了一句话,他叫我和同桌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站在楼道里,整整一天,不让进去听课。
太可笑了,毕业的时候,毕业聚会几乎没人来,所有人都讨厌他,憎恨他,包括我。
那年高考,我几乎没有学可上。
我本来不打算复读,得过且过罢了,可后来,好像是一天而已,我下了决定,跑去学了美术,三个月考过本科线,去了别的学校复读文化课,那个学校的老师,是我小学五年级之后,遇到最好的老师,即便现在,我依然心存感激,无比感慨,他们对我很好,我学习劲头非常足,每天从头到尾都在学习,彻底戒了手机,考上了一本,如今也算有了一个不错的发展。
儿时求学遇到的所有不公,平日里想不起来,可一但爆发,每一次都叫我哽咽。
老师对于一个孩子成长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冀老师,雷老师,黄老师,张老师,每一位,都在我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言尽于此吧,只希望现在的老师,不要再使用任何暴力,平等的对待每一个学生,因为可能任何一个你小小的举动,都会毁了一个孩子一生。
感谢大家看完我的碎碎念,祝大家快乐恣意,自信幸福。
第十九章
◎“没想到这个后果?”◎
姜予安此刻还在寒音寺,刚抄完佛经,屋内点碳有些闷,她便出来透透气,外面雪已经不下了,但寒音寺这几日都没有什么人,外面白茫茫的一片,云苓给她搬了个椅子放在外面,又拿了大氅给她披上,最后塞给她一个汤婆子。
“小姐,冬日不似以前了,注意保暖,别着了凉。”
“嗯。”姜予安朝她笑笑,这么一会功夫,鼻尖已经红了。
“你回屋暖暖吧,不必管我。”
“是。”云苓退下了,她知道姜予安是想一个人呆会儿。
她当时便说,不会叫平叔白挨了那一拳,那个打人的男子被大理寺打了十大板,她又买了些打手暗中打了他一顿。
至于他背后的徐尛,也不知贺延臣如何处理的,是否让他付出了代价,待她回了府,一切便知了。
姜予安没有多少在乎的人,平叔跟随她多年,这些年照拂她太多太多,酒楼从无到有,平叔前前后后如何忙她都知道都看在眼里,本来股是要五五分,可平叔无论如何都不要,只肯要二,否则就要收拾东西回扬州。
她在乎的人,她就一定要守护,姜予安从来不是大善人,也绝不心慈手软,若敌人欺她,那她便加倍还之,她也从来不急一时,等待时机,精准的打击敌人的痛处,才会让他们真的知道,什么是疼。
过了一刻钟,云苓过来:“小姐,今晚住一晚还是回府?”
姜予安看了看天色,傍晚了,她想了想:“回府吧。”
“二爷,姜小姐三日前去了寒音寺。”成一没多久就查到了,马也已经备好。
他拿了手套递给贺延臣,又给贺延臣披了大氅,贺延臣戴上,翻身上马,疾乌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