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用不了多久。”扶苏背对着洛长歌,负手而立,说道:“我只问你一件事。就是你现在的站队问题。”

洛长歌不解:“什么站队?”

扶苏转过身来,直视着洛长歌问道:“上次婚约的事情之后,我知道我们的情谊早已不复从前。所以才会问你这个问题。在党争中,你从来都是站在我这边的,现在不知道是何想法。”

洛长歌心中一紧,知道这个问题非同小可,这是关乎自己生死存亡的大事。从前历朝历代都有那种事例,牺牲在党争中的无名小卒简直不计其数,洛长歌实在害怕自己也成为这无数人中的一个。

虽然她现在暂时还不能回到现代去,但是她也不想死啊。再说了,现在朝中只有两个党派,若是不在扶苏这边了,就只剩下“中立”和“投奔胡亥”两个选项。但是不管哪一个,最后肯定都逃脱不了被扶苏除掉的危险。

历史上哪一个统治者不是心狠手辣的?

于是洛长歌几乎一点都没有犹豫的说道:“当然还是站在你这边了。”

保命要紧啊。

扶苏感到有些意外:“为什么?”

洛长歌将个人的利益抛在一边,又仔细想了想,良久后才叹口气说道:“坦白说,我现在十分讨厌你,一点都不想见到你,这也是我为什么中午没有来的原因。如果按照我的意愿,可能就会离开这里,寻个偏僻些的地方住下,远离纷争,再也不过问朝中的事情。”

扶苏一脸意料之中的样子,他点了点头,问道:“然后呢?”

“但是大部分时候,人的理智和情感要分开来看的,并且情感是要受到理智的支配的。你虽然为了得到皇位而不顾一切,连伤害身边的人都在所不惜,但不黑不吹……平心而论的说,在陛下这几个公子中,你是最优秀的那个,对于天下黎民百姓来说,你也是最适合做皇帝的那个。胡亥年纪尚小,并且他的心思从来就不在皇位上,他们那边只是李斯和赵高几个人在做无用功而已;而其他的公子,比如公子高,庸才一个,与你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扶苏的眼神中现出些许的愧疚,他低下头,有点不敢看洛长歌的眼睛。

自己从前那样伤害她,她居然一点报复的心都没有。

“所以,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我一个人受些委屈又有何妨?”

虽然早就知道你最后并没有登上皇位,但是人生在世,是有“变数”这个说法的。既然“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让我碰上了,那别的事情,也会有发生的可能吧。

“长歌……”扶苏看起来有些哽咽。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扶苏抬起头,看向洛长歌的眼神无比真挚:“长歌,我……对不起。”

洛长歌的神色微微一暖,垂下眼睛说道:“既能道歉,说明你本性并不坏。”她笑了笑,又说道:“公子,有些时候,你总是过于紧张,其实这朝中的局势,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水深火热,也并不需要你用力去争什么。陛下不是一向都很喜欢你,并且已经立你为太子了吗?”

扶苏深吸一口气,将胸口中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尽量不让自己在一个小姑娘面前红了眼眶。

上次父皇,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

扶苏抬起头来,说道:“谢了,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支持的。”

洛长歌笑了笑,转身拉开门,走进了夜色中。

看着洛长歌离去的背影,扶苏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他回想着洛长歌和父皇对自己说过的话,回想着这么长时间以来发生的这些事,总觉得自己好像走得太快,连最要紧的“吾日三省吾身”都已经忘了。

……

刚才在书房里和扶苏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先前压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被清除了,洛长歌也觉得心中痛快了不少。走在回家的路上,也觉得脚步轻快了许多。

紫菀不知小姐今天为何这么高兴,便问道:“小姐,今天可是有什么喜事发生吗?”

洛长歌笑道:“虽算不上是喜事,但也值得开心一下。”她见今晚的月色正好,若是就这么匆匆走回去,好像有些可惜了,于是说道:“紫菀,你先回去吧,吩咐下边的人帮我煮个夜宵送到书房里,我一个人溜达溜达,看看月亮。”

一直以来,照顾小姐以及保证小姐的安全都是紫菀的职责所在,听到小姐的话自然觉得不妥,当下便回道:“不行啊小姐,现在都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洛长歌坚持道:“没关系的,你看我们马上就要到家了,前面走不了一百步就是家门口,能有什么危险啊?再说了,你要相信天子脚下的治安,快回去吧。”

紫菀目测了一下从这里到家门口的距离,感觉也不是很远,更重要的是她拗不过自家小姐,只好不情不愿的同意了:“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一会儿做好夜宵就出来找你。”说着便一个人加快速度朝着家门口的方向走去。

洛长歌在月光下伸了个懒腰,然后慢慢走到门口,在大门旁边的一块砖石上坐下来,托着腮看着月亮出神。

一个声音突然从她左侧不远的地方传来:“洛姑娘今天真是好雅兴啊。”

洛长歌被吓了一跳,忙起身后退两步,看着那边的黑暗,警惕的说道:“谁?”

一个身影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了两步:“长歌,不认识我了?”

洛长歌睁大眼睛凑近一瞧,认出了来人是谁,她吐出一口气,刚才绷起来的神经线也放松下来:“原来是胡亥公子啊。你怎么在这儿?”

“兴之所至啊,”胡亥笑了笑,大大咧咧的在砖石上一坐,又伸开两条长腿,道:“你也过来坐啊。”

洛长歌“哦”了一声,依言过去,在胡亥旁边坐下。只是心中仍然对他先前的表白有所芥蒂,所以并没有与他离得太近。

胡亥笑着看了看她,然后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自己往洛长歌那边挪了挪。

洛长歌觉得这样有些不妥,便将胡亥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拿了下来。

胡亥眯起眼睛笑着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洛长歌用力嗅了嗅,发现空气中全都是酒精的味道,于是皱了皱眉,问道:“你喝酒了?”

胡亥挽住洛长歌的胳膊,又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回道:“嗯,不过没喝多少。”

洛长歌忙用力往外抽自己的胳膊,一脸紧张的说道:“公子,别这样……”

胡亥却又抱的紧了些,口中喃喃说道:“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

洛长歌的力气远没有胡亥的大,只好放弃了挣扎,任由那条胳膊被他抱着:“你说的啊,一会儿就起来。”

胡亥的脸色看起来没有了先前的顽皮和飞扬,在月光下,脸部的线条也柔和了许多。神情也变得有些忧郁,像个得不到玩具的小孩子。

洛长歌看着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心中也有些不忍。他这个样子,该不会是自己上次拒绝的太狠的原因吧?

胡亥睁开了眼睛,看着月亮附近飘过的一片云彩,说道:“长歌,”

胡亥这么久都没有说话,洛长歌只当他睡着了,她答应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洛长歌一怔,来到大秦后,她好像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从前在现代的时候,洛长歌一直很喜欢会弹钢琴的男生,用小女生一点的说法,这样的男生是“钢琴王子”,只不过现在她来到了大秦,而这里根本就没有钢琴,更不用说什么“钢琴王子”了,不过“古琴王子”倒是不少的样子。

洛长歌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便随口说了一句:“会弹琴的。”

胡亥有些失望,说道:“可是我根本不会弹琴啊。”

洛长歌无语,伸手推开了胡亥的脑袋:“又来了。”

胡亥并不理会洛长歌的反应,自顾自的说道:“你说我现在去学还来得及吗?”

洛长歌虽然不想再次伤害他,但是也不想伤害自己,于是说道:“来不及了。”

胡亥转过头:“为什么?师傅们都说,我学东西很快的。”

洛长歌抽回了胳膊,狠了狠心,再次拒绝了他:“因为我并不喜欢你啊。”

胡亥的眼神在那一瞬间暗淡了下去。像是夜空中最明亮的那颗星星突然间陨落了一样。洛长歌实在不忍心,对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又是一阵后悔,想着说点什么解释一下。

胡亥却先他一步开口了:“可是我喜欢你啊。”

洛长歌心里正乱着,胡亥猝不及防的凑过来,在她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洛长歌整个人都愣住了,像块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一时间没有任何反应。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便有些生气了,先前的不忍心和后悔立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个胡亥是怎么回事?难道年纪小就可以胡作非为吗?仗着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现在怒火攻心,早已经忘了,这里并不是现代,而是大秦,哪里来的什么《未成年人保护法》?

她“噌”的站起来,伸手给了他一耳光,眉头紧皱,气愤道:“公子,别太过分了。”

说完便转身走进门去,又重重的关上了门。

胡亥愣在原地,他看着紧闭的大门,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佳人已去,就算他说了什么,怕也是没人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