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叙之当即起身,只见他的门庭外,苏青鱼正蹲下身,张皇失措,他没看见顾叙之已经出来,甚至忘了此行的来意,当下他看着地上浑身是血,近乎失去呼吸的音音,心疼的无以复加。

不等他动手将音音扶起,一双洁白无瑕的靴子停在他面前。

“勿动。”

苏青鱼木木地看向出现在面前的大师兄,男人神色寒峭,语带寒光。

“大师兄……”苏青鱼慌忙起身,这才和有了主心骨一般。

“我一过来就看到音音这样躺在地上。究竟出了何事?是有人袭击音音了吗?为何音音全身是伤?两个手臂都是红色的血糊。大师兄,音音的呼吸声我都听不见了,她不会已经……”

苏青鱼越说越惊怕。

胆丧魂惊,他吓得脸色苍白,以至于他没注意到顾叙之脸色的凝重幽深。

但很快他恢复了镇定。

“不要胡言乱语。”

顾叙之弯下腰,动作很轻地将地上横躺的音音怀抱而起,“快去请燕丹主……”

顾叙之一顿,再次改口:“请音音的师傅,孙师叔过来。”

不知道二人有何不同,在苏青鱼看来,燕丹主的医术更加高明。

但顾叙之此言一出,他立刻奔走而去。

顾叙之将音音抱回自己的屋榻。

音音的确很孱弱,原本红润的脸颊血色尽失,苍白的脖颈十分脆弱,好似轻轻一折就能折断,更不提她早已染红的青色怀袖,血液顺着音音的手臂不断流淌,很快就染红把白巾的床榻。

这是新受的伤。

甚至是一刻钟之内刚受的伤。

是何人,能对音音下此狠手,而音音为何会出现在他的住处外。

孙郸望过来的时候大吃一惊,他这一百多年来收下的唯一一名徒弟,现在正惨绝地躺在他面前。

心疼又生气。

和顾叙之的内敛含蓄不同,孙郸望的性子更加夸张诡谲,素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这次怎么会有人伤害到他的徒弟?

孙郸望的疑问也是顾叙之的疑问,无数个谜题纷然而至。

但此刻还不是疑问的时候。

当下最重要的,是要先救回音音。

孙郸望当下只觉庆幸,怕他没来的时候,顾叙之指尖轻动,封闭了音音身体几处重要血脉,此举大大延缓血液流淌的速度。

音音还有呼吸。

即便气若游丝,他也要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这也是顾叙之要请孙郸望的原因。

和孙师叔丹修的出众实力相行的,是孙师叔不为人知的绝佳医术。

顾皎皎某次落水,濒临死亡的时候,也是偶然出现的孙师叔将顾皎皎从死门关拉了回来。可惜顾皎皎脾气焦躁,不入孙师叔的眼,后来不管她多么虚疲,孙师叔都不曾出手。

周围更有可以调动充沛灵气的顾叙之,即便丹修和灵气都不出众的苏青鱼,也忙前忙后,送了数次的热水和帕子。

音音重要穴位插满了银针,此刻每根针都在轻轻颤动着。

寂静之中,小屋里展开了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终于,月上树梢,银针渐渐恢复平静。

音音的心脉,稳住了。

可看着面色依旧苍白无血的音音,孙郸望顾不得擦去满头的汗,他眉头紧皱。

“咱们宗门不干净。”

顾叙之皱眉:“师叔此话何意?”

“音音的伤口上带有魔物的气息,虽然弱,但依旧被我手中的识魔针探知出来。”

顾叙之颔首:“宗门进了魔族?”

孙郸望不再说话,但他无声就是默认。

甚至,早在十二年前他为落水的顾皎皎诊脉时,银针就已探知出魔物的气息。

那时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宗主。

得到的回应是宗主大人亲自加固了宗门的御魔阵法。

那为什么已经加固阵法的宗门还会有魔物的气息?

甚至这样的气息同属一道。

同一只魔物,在宗门里沉寂了十二年。

-

魔物的出现不是小事,当初沧海宗刚建立的时候,就遭受大量魔物的袭击,因为沧海宗地处灵气充裕之地,同时也是极阴之地。

人修爱在此地修行,妖物也是。

那次大危机死伤了无数修士,最后是龙神大人出面,亲自出手镇压了数千只模物,后来,沧海宗的当任宗主和几位幸存的长老倾尽全力,布下这道御魔阵法。

顾叙之立刻把这件事报给师傅。

但顾叙之前往地宫后,地宫寂然无声,寒潭静悄悄的,只剩下破碎的寒冰床,以及——地上灰败褪色的疾行符。

捻起这枚疾行符。

上面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草味。

顾叙之神色倏然变得晦暗,那双本就漆黑的眼睛,深得能吞光。

很快。

他指尖一动,已经失去使用价值的疾行符瞬间化为灰烬。

-

音音的恢复有迹可循,无上的天灵地宝终于在这一刻用在了她身上,不管是孙郸望的、还是顾叙之的、亦或是苏青鱼的,都在悄然无声地改善音音的身体,将她从枯败之中这种拉回。

她还住在顾叙之的屋子里。

这一点是顾叙之要求的。

孙郸望多看了顾叙之一眼,最后默然同意。

至于苏青鱼,则被孙郸望赶走。

顾叙之的心思他猜不透,苏青鱼这样的楞头青他可看得清清楚楚。

之前防备着他的徒儿,千厌万厌,和刺头一样,现在却巴巴地音音身边凑。

孙郸望看他就烦。

冷着脸把人轰走。

至于他本人,则守在外间,一扇屏风遮挡,每隔半个时辰就给音音把一次脉。

等顾叙之冷着脸回来,孙郸望挑眉试问:“宗主怎么说?”

顾叙之摇摇头。

这次他过去,就没有看到师傅。

顾叙之静静的看着这样的音音,女子身形消瘦,手腕细瘦苍白。不知是沉睡还是昏迷,音音的眉眼在烛火之中如同润着光的暖玉,有种凝脂般细腻。

烛光从一侧自然洒落,整体上来看,她躺在那里,干净而纯粹。

孙郸望还想问,刚被他把脉的音音有了动静。

先是久久僵凝的指尖抽搐般地轻动,随后是音音睫毛,不安稳地飞快抖动着。

因为疼痛,她的唇线瞬间绷得很紧。

“音音?音音?”

有人在唤她。

但无边的黑暗之中,音音耳边轰隆隆的,什么都听不真切。她极力从昏暗之中走出,那道熟悉的声线也越发明显。

“音音,睁眼,音音?”

突然间,她眼前的所有昏暗都被她撕碎。

音音本就溢血的唇瓣上下抬阖,再睁眼,想起先前一切的音音目中全是惊惧。

“音音,感觉怎么样?可还有哪里疼?”

孙郸望很关切。

音音吞咽了一口干涩的涎水,震惊散去,她两只眼睛还楞楞地看着前方,眼尾的红痣随着飞动的眼睑动着,终于给倦色浓郁的面骨填了几分鲜活的颜色。

她无力且乖巧地偏头,似在狐疑:“师傅?”

“哎!”孙郸望眼眶都湿红了,“没事就好,音音你没事就好。”

音音轻轻地眨眨眼,圆润的眉眼格外清透明亮,似乎并无大碍。

但她很疼。

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

而且双臂细细密密,全是刀刃划过的剧烈痛感。

所以,她没死?

音音麻木地侧头看着孙郸望,沉顿却仔细地回忆之前发生了什么,明明她上一秒还在经历死生一线,现在就现世安稳?

很快,那种灵魂都被剥夺的恐惧感让她心神一恍。

音音打了个冷颤。

她不敢回想,也不愿回想。

无论师傅问她什么,她都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