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时,她笑意盈盈,只说:

“愿与六郎偕老。”

后来,她音容宛在,却连最后一句话也没留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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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六皇子领兵逼宫那夜,是妙娘与定远大将军大婚的第三日。

六皇子刚夺权在手,底下的人就已迫不及待把定远将军下了狱,将妙娘送到龙榻之上。

他是新帝,她是臣妻。

龙榻之上,他没有半分垂怜,只有肆意摧折。

他以为他恨她入骨,可是温香软玉,他碰一回,就着魔一分。着魔一分,就折磨她一分。

他们之间,成了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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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人都道新帝敬慕未来的皇后,处处体贴入微。

妙娘原本是不信,后来未来皇后闯进宫,不由分说地给她灌了药,还说:

“我不想再看见她。”

傅固就笑着让妙娘滚。

……

没过多久,宫中就筑起一座铜雀台。

铜雀台里住着那个日日承恩却最受新帝厌恶的将军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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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说,那位将军夫人,曾经的六皇子未婚妻如今在陛下眼中命如草芥,哪会有人对草芥再动心?

直到她不堪受辱,拼死逃出宫,当着他的面从十丈悬崖一跃而下。

最后的一眼,像是恨得生生世世不欲见他。

傅固一口鲜血吐出,双目猩红,周身颤着,发了疯一般,命人将这悬崖夷为平地,废了立后旨意,将妙娘奉为亡妻。

世人这才知道,原来她不在了,他才是真的入了魔。

第31章

时光飞逝, 日子像是骑上了千里马,飞驰而去,转眼间就过去数月。

……

马蹄扬尘, 风四起。半山腰上,一队匪徒喊杀而来, 个个长刀凛凛,杀意毕露。

见这架势, 刚刚纵马上山的一队人马中的甲士迅速上前, 将他们为首的年轻男子牢牢围住, 其中一将军打扮的人忙对年轻男子说:

“殿下, 刀剑无眼,您千金贵体, 万望小心!”

只见那年轻男子一身锦袍,连半点甲胄也未披,闻言, 只是略显不屑地轻哂一声, 然后便双腿猛一夹马, 抽出腰间佩剑, 迎头就冲着那群匪徒杀过去。

跟着的一众军士俱是一愣, 在此之前, 他们没想到皇太子殿下平日皆是好穿宽袍大袖,行动之间皆是一身上位者的贵气, 没显露半点行伍之气,现下看来,竟是一身的好武艺。

虽跟那些五大三粗的匪徒比起来,太子爷的身形略显瘦削,可他一柄长剑在手, 灵活敏捷,力道遒劲,虎虎生风,竟是单人单骑就杀到那土匪头子面前,与之缠斗起来。

将军领着甲士急忙跟着拼杀上去,等到他们与其他土匪厮杀起来的时候,太子已然长剑搁到土匪头子颈上,声如寒石:

“你抓的良家女,在哪?”

原本一身王霸之气的土匪头子此时不知怎的,分明见面前这人一副玉面书生的模样,可冷着脸说起话来,令他也生了畏惧。

土匪头子好容易才壮了胆,梗着脖子说:

“她们被老子抓来,就是老子的压寨夫人!哪还有什么良家女!”

闻言,裴承翊持剑的手猛地一横,刀刃就顷刻间划破那土匪的脖颈,虽只是划破了个表层,可汩汩的血就像是不要钱一般涌出来。

他没了耐性:

“说。”

土匪头子这时全然没了脾气,颤抖着说:

“在、在后山寨子里。”

裴承翊这才瞪他一眼,而后把手中长剑一收,冲着身后的甲士道:

“押回去。”

“是,殿下。”

太子爷倒是撂下这一句话以后,便纵马直直往那土匪头子所说的后山寨子而去。

似乎是土匪们都出门与官兵作战,此时寨子里只剩下些老弱残匪守着这些被他们抢来的良家女。被强行抓上来的女子们一听见马声,便开始不住地哭求着等待营救。

锦衣长袍的男人面色深沉,一进门,就让身后的军士们将这些老弱残匪押起来,他则走过去,带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心情,去看那些女子的脸。

一圈看过来,环肥燕瘦,独独没有他要找的那个。

裴承翊略显麻木,有些不知道他到底该庆幸,还是可惜。

他未置一言,只是干脆拂袖转身,预备回宫复命。

前些时日有人上疏京城周围有流寇匪贼流窜,他们占山搭寨,强抢民女……太平治世在京郊就敢这样行事,无异于在太岁头上动土,实在嚣张的很。

他们还专门抢一些年轻貌美又孤苦无依的女子,让她们求告无门,着实可恶。

当日,裴承翊便自请剿匪,皇帝龙心大悦,当即着他到五军大营自行调兵遣将,务必将匪徒一网打尽。

谁也未想到一向待在京中运筹帷幄的太子爷,这一回竟然令下这么个差事。

可他分明来的时候急急,怎么事情了了,又好像全不在意了?

那将军见裴承翊走了,忙问道:

“殿下,那这些女子?”

太子爷步履未停,只撂下一句:

“好生送她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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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京城周围匪徒作乱,可京中仍是一片和乐清平之景。

此时正值五月春日,草茂莺飞。卫国公府映月阁内,二小姐房间里找不到人,丫鬟婆子们便一溜烟往小厨房里跑。

果不其然,在小厨房将阿谣抓了个正着。

胡氏特地派过来伺候阿谣的宋嬷嬷一见阿谣正在洗菜,急急就跑进来,一脸心疼地将她的手从水里拽出来,拿过一旁的手巾就给擦了个干净,边擦还边不无抱怨地说:

“哎呦二姑娘,我的小姑奶奶,还没入夏呢,水这么凉,冰坏了手可怎生好?!”

后面跟着的是阿谣的贴身丫头素蕊、月心。她们也附和着宋嬷嬷。总之这位国公府上到主子下到丫头,全将阿谣看成纸糊的,呵护、疼爱,生怕她有半点儿磕碰。

阿谣知道她们是关心她,便轻轻笑道:

“嬷嬷,我哪里有那么娇贵。”

宋嬷嬷顾不上答阿谣的话,只是上上下下将她看了一遍,瞧着人还是好端端,没有半点儿不虞,这才放下心来,说道:

“二姑娘想吃什么,告诉老奴,老奴来做。”

“嬷嬷,”

阿谣伸出手摇摇宋嬷嬷的袖子,似娇似嗔,

“我待着无趣,你就让我做吧。”

也许是去岁年关时阿谣染了风寒,大病了一场,严重得很,将府中人着实吓着了,她们现在才诸般小心照料。

唇红齿白惹人怜爱的姑娘这样说,宋嬷嬷到底没抵得住,做了些让步:

“好吧,二姑娘做吧,不过说好了,老奴来洗菜。”

阿谣早已将菜洗的差不多了,闻言,便笑盈盈答应下来:

“如此便有劳嬷嬷了。”

她说完,便抬手去提刀预备切菜。可谁知,这手才刚刚碰到刀柄,就被人拦开,刚刚等在一旁的素蕊“不容拒绝”地夺过刀,面对阿谣探究的眼神,她说道:“奴婢的刀功虽比小姐差一些,不过也差不到哪去,就让奴婢切菜吧。”

月心也凑过来,不由分说:

“奴婢来淘米。”

如此一来,原本是阿谣一个人下厨,这下子竟然多出了三个帮手,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更为尽心地看着火候。

待到终于大功告成出锅的时候,一盘接一盘的吃食摆了满桌,屋子里只有阿谣和宋嬷嬷两个人,宋嬷嬷忍不住问:

“姑娘今日可是要待客?做了这样多精致的菜肴。”

“嘘,”

阿谣一听这话,趁着素蕊和月心不在,连忙制止,凑到宋嬷嬷身边,低声说,

“嬷嬷可真糊涂了,今日是月心的生辰,嬷嬷仔细让她知道你忘了她的生辰,到时候有的同你闹。”

她的声音银铃一般,清悦柔和,听的人心神愉悦。

这样半娇半嗔说着玩笑话,更是让宋嬷嬷怜爱不已。她膝下无子无女,一直在心里僭越地将阿谣当做自己的亲孙女儿来对待。

待到素蕊和月心进了屋,阿谣亲自端了长寿面到月心面前,又拿出个小锦盒,说是生辰贺礼。

嬷嬷丫鬟几人这才知道,原来她们家小姐自己偷偷跑到膳房下厨是为了给月心庆祝生辰。

放眼整个京城,从未听说过哪家小姐会对下人如此用心。

是以饶是今日并不似给宋嬷嬷过生辰,她也被感动得险些老泪纵横。

她家二姑娘就是这样,看似对什么都淡淡的,可是总是将周围人的一点一滴都记在心上,对事对人向来真心真意,天底下最好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她们姑娘的好。

犹记得刚开始的时候,公府的下人们都很难相信这个突然出现的“二姑娘”真的是走失多年的姜二姑娘,都以为她是被大公子带回来的烟花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