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134为首的一串11位数字,是渝州市的号码。

月亮微微蹙眉,像是在想会是谁。

汪夏负着手从上面走下来,到走廊里溜两圈后,停到了花枝桌旁,喋喋不休的夸赞。

“花枝,这次发挥的真不错,我就说,只要努力了肯定会有收获。”

“老师,过奖了,都是班长和月亮估……教导有方。”

“还谦虚起来了,不过你真的要朝景云和月亮靠齐,以后一起打包进A大……”

班里,好几个女生听到A大,不约而同的朝花枝望过去,包括正沉浸在分数喜悦中的沈娇娇和一直固执站着不肯坐下的周蕙。

班长和月亮是注定了闭着眼睛都能进名校的苗子,保送名额不会浪费在他们身上,而其他人……都是竞争对手。

讲台上,陆景云低磁温雅的声线,缓缓流淌,透出一股子惑人的性感,引得全班同学都从分数的激动中平静下来,认真听讲。

月亮随手把那通电话划了过去,专心听运动会的事。

应该是骚扰电话吧。

“叮——”

不想,一分钟后,手机再次震动了起来。

这次是一条短信,同样的号码。

屏幕上,只有简短的四个字:

——我是江逾。

月亮低头,在看到那四个字的一瞬间,眉眼僵滞,面容变色,所有的好心情,一刹那挥霍而空。

女生拇指腹长按那个号码,下意识的要把他拉黑。

那边,又发过来两条消息:

——接电话,有重要的事和你说。

——关于爸爸。

最后两个字,像一把从天而降的尖刀,一记不期而来的重锤,狠狠的敲在心口上,钻心的疼。

她握着手机,五指微微颤抖,指尖发白,手背青筋微痕,殷红一片的血液都淤积在指盖之下。

爸爸,这个在所有人心目中都应该象征着伟大、崇高的词汇,此刻这样崭露在她面前,显得无限滑稽。

他本应是巨人的肩膀,人生的避风港,转首即可触摸到的爱,在她这里,却如炼狱里的魔鬼,黎明前的梦魇,一直平静无声的蛰伏在阴暗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化作一条索命的绳,剜心的刀,将她捆勒窒息,一截截剁碎。

若换做以前,她收到江逾发过来的短信,会彻底疯癫起来,甚至破口大骂、疯狂撕扯。

‘那是你的爸爸、滚,离我远一些,滚出我的世界,你知道你这样的嘴脸看起来有多么恶心吗……’

可是现在……

“男子三级跳远,名额:5,女子三千米决赛名额:2,男子跳高……”

讲台上,姿态闲适的男生薄唇轻吐,嗓音若露滴竹叶,低醇慵懒,耐人寻味,又似林籁泉韵,似一阵定心剂,缓缓顺着她的筋脉注入,五脏六腑都跟着暖了起来。

他明明拥有最锋利的轮廓,可面对她时却最温暖不过。

这世上,总有人会摒弃一切附庸,只看见你,只对你好。

陆景云读至一半,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眸来。

月亮躲闪不及,望着他,嘴角只硬扯出一抹笑容。

‘你继续啊。’

她唇瓣微抿,笑意僵硬,脸色有些发白,看上去好像有点冷。

陆景云朝班级门口望了一眼。

晚风清扬起窗帘,顺着缝隙窜溜进来,有一搭没一搭的掀起小女生刘海,像顽皮的孩子。

讲台下的学生正听得入神,忽然发现班长起身,走到门前将微松的门窗都关得紧实,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小动作,又引得一众女生们羡慕不已。

此生能有班长这样的男友,夫复何求啊!

月亮微微垂眸,不去看他,手里摩挲着微热的手机。

现在,她有了鲸鱼哥哥,世界上最好的人,她要为他变得更好,更正常……

“铃铃铃……”

下课铃敲响,汪夏推门出教室。

月亮从抽屉里拿过一包纸巾,佯装去上厕所。

实训楼,楼梯角,头顶有一盏破败的灯,照着苍白的墙壁,时不时发出嗞啦嗞啦的声响,窄小的空间里,光线忽明忽暗。

月亮掏出手机,有浅浅又深深的呼吸在寂静的缓步台上回旋。

她拨通了那个号。

铃声只响了一秒,便被接通。

“小月。”

无论什么时候,对着她,他第一句,永远是这声小月。

电话里、生活中、甚至监视屏前,温温和和嗓音里裹着一层不见薄膜的亲昵,没有半分疏离,就像一个真实的哥哥在疼爱的叫自己的妹妹。

不知道的人听了,不知道该有多羡慕,而身在其中的人,才能体会到那层深重的讽刺。

月亮忽然很庆幸,他还没有像那个人一样卑鄙,没有叫她妹妹。

电话没人应答,那边似乎也浑然不在意。

江逾手指从一张照片上滑落。

他扶了扶眼镜,最终摘下,眼前照片上,握着话筒小女生的图像变得模糊不清,笑容也与夜色混淆一团。

“放弃吧。”

“暑假的比赛,放弃吧。”

或许只有看不见她的脸,他才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呵~”

月亮笑了一声,极轻,嘴角勾出一抹轻重相宜的弧度,也极尽讥诮。

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别和爸爸犟。”

“这次,和以往不一样,不是你逞能的时候。”

“小月,听哥哥的话。”

“那什么时候是?”

她蓦然开口,那边足足愣了有几秒钟,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回应。

什么时候……

他握着手机的指节突兀有力,昭昭的,像在彰显着什么。

等你再长大一些,等哥哥再有能力一些。

你想要的,哥哥都会给你。

“李卫国的事,只是一个序曲。”

他没说完,月亮按掉了电话。

‘嗞啦~’

一阵风吹过来,头顶摇摇欲坠的灯开始摇晃,漏电声音更明显。

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濒临挣扎,没有人会来维修你,却也不给你个干脆,就这样死死捆绑着,让你当一盏听话的、残破的灯。

月亮背对着墙,眼眶微红,喉间有一刹那的哽咽,最后,从兜里掏出一盒白色胶囊,指尖微颤的抠出来两颗,干咽下去。

……

回到教室的时候,晚自习铃声已经打响了。

令人紧张的小高考已经拉上了序幕,所有人都开始期待即将到临的春季体育运动会。

花枝看了一节课的手机,待听到铃声,从爱豆演唱会直播中拔出来时,懊恼的拍了拍头,“哎呦我去,都上课了!我忘了上厕所,月亮你个没义气的,上厕所不叫我!”

“嗬!你沉迷在那一群娘娘腔的大胸里不能自拔,谁能叫得动你~”

浩瀚身子吊儿郎当的倚靠在墙壁上,手中转着笔,说风凉话。

拜她所赐,他也瞄了一节课的演唱会,实在是不能理解那种‘薛凯式’的美感,一个个腰比女人还软,看的他身上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瘆得慌。

花枝如果喜欢那种,再喜欢他,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你……”

你才大胸,你全家都是大胸!人家那是胸肌!

花枝美眸怒瞪,握着拳头恨不得把他骂的狗血淋头,可看到他一脸等骂的贱样,登时理智又回来了。

差点被他激的,忘了他们还在冷战,她才不会让他得逞,这几天老是故意撩拨她,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月亮,你下节课还去吗?”

“去哪儿?”

“去上厕所啊,我还可以再忍忍,现在上课了,一个人去挺孤独。”

浩瀚摇了摇头,世界未解之谜之女生为什么总喜欢成群结队去上厕所。

“你干嘛呢?爱答不理的?”

花枝好奇的半个身子伸过课桌去,看月亮在干嘛。

“刷微博啊~”

“哈哈哈,你可真有意思,居然在搜自己!我还以为你早已淡薄这些功名利禄了呢,怎么样?看粉丝都在夸自己的感觉,是不是超级爽?要不要我也上微博,给你刷话题度?”

“你就申一个微博号,认证一下吧,很粉丝互动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你要是不喜欢我帮你打理啊。”

月亮伸出一只手,将聒噪的她给压了回去。

花枝,“……”

浩瀚在一旁鼓着掌笑,“月亮,干得好!Good!”

月亮确实在微博上搜自己,这不是第一次,却是看得最认真的一次。

以前都是走马观花,看钱言有没有违背合约,在微博上大肆炒作,而这次……

因为空档了一年多,又拒接了钱言的广告,记仇的商人自以为报复的只字未帮她宣传,就连营销团队都没钱拿,流言蜚语算是消停了一段时间。

可脑王桂冠节目组,却一直把她当做金字招牌,节目组金牌编制定期给她发短信询问复习进度,甚至连伙食都关系到了,团队置顶微博里,脑王十强里是她独占C位。

底下,有超过十万条的留言:

【锦瑟燕脂】:这个夏天,将会是属于月亮的主场!

【亮鲸鲸】:群星闪耀,我们只捧一月。

【九哥怎么辣么帅】:未来可期,暑假等你!

【Carrie阿雅】:默默搬着小板凳,围观亮亮暑假吊打高桥羽生团队,大家可能还不知道,他们现在在推特上傲的像一坨翔,自以为弹丸岛国出英才,居然还瞧不起我们五千年文明的泱泱大国,看月亮到时候怎么一个铁砂掌打上去,打的他们眼冒金星,头晕脑转,找不到回岛的路!

【黑紫陌】:就是就是,昨天在推特上看到高桥羽生团队有一位学徒发出来的内容,简直夜郎自大,恬不知耻,居然说月亮会被他们吓到腿软,应战都不敢,我看是他们梦还没醒吧?

【荧光粉】:楼上莫要大惊小怪,没见过咱们亮亮实力的,都曾经这么吹牛过,后来脸肿成了牛头马面。

……

一溜如水的留言,夸赞之词源源不断,明明看了该振奋百倍,心情愉悦的文字,此时却像凶猛地野兽,铺天盖地朝她涌来。

——月亮,你身上可背负着几十个赞助商呢,上千万的投资,现在观众眼睛的都毒的很,对手又是日本人,智商是实打实的,根本做不了黑幕,全靠你了,这场仗,只能胜,不能败。

——小月,放弃吧。

——暑假的比赛,放弃吧。

——这次和以往不同,不是你逞能的时候。

——李卫国的事,只是个序幕。

其实不用他说,她早已知道。

江明远是何等人物,从不做无用功,不费无用脑,这次却如此兴师动众,连女人都利用。

她想不通……到底是哪里触犯到了他的利益,还是他真的怕,自己羽翼渐渐丰满,会将他从官场天堂拖到阿鼻地狱。

“月亮~”

“嗨!”

“月亮?”

眼前,一个记录册在左右摇晃着,一点点将她的魂摇了回来。

“想什么呢?”

周海洋一张放大的笑脸呈现在她面前。

男生笑嘻嘻的将册子里的报名表抽出来,摊平在她面前。

“瞅瞅呗,喜欢哪个项目?报一个。

班里女生少,班主任强制要求每个身体健康的女生都要参加,不过班长给你开了后门,随你意愿报不报。

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参加一下,毕竟你是咱班女神,不能当书呆子吧,出去劳逸结合。

你看这几个跳绳、走方队都挺轻松的,支持一下呗~不然我们班会输给二班输的很惨的,面子上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