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月亮对峙着他的眼神,眼底有一簇火苗蹭然升起,既愤怒又无计可施,活脱脱一个敢怒不敢言的羞愤小媳妇。

“行了行了,月亮,来喝口百事可乐去去火。”

花枝见势,连忙拍了拍她的肩膀,上来解围。

“小同桌吵架,桌头吵完,桌尾和,认什么真啊?”

浩瀚在一旁风凉话的劝着,被花枝一个作业本堵住了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月亮怒火攻心,亟待消渴,夺过瓶子,拧开瓶盖就要一饮而尽。

不想,瓶身又被某个王八蛋钳制住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这一声动静太大,隔着屏幕几乎都能感受到有力量喷薄而出。

监控室那头,陆启生更加惊讶了,他微微靠近图像,打量着屏幕内的小姑娘,扎着一头清清爽爽的马尾辫,皮肤白皙,身形瘦削,五官虽然在摄像里看不清晰,但明显能感觉整体形象气质上乘,甚至……还有点眼熟。

这么多年来,再美的美人胚子儿子都见过,却从未见对谁动过心。

他还以为,除了小时候那个存留在他记忆中的小女孩,儿子情窦再也不会开窍了,没想到……现在都有小姑娘敢吼他了。

不知不觉,陆启生的嘴角轻轻弯起。

“明天生理期,不能喝。”

陆景云冷冰冰的话落时,月亮已经喝了一口的可乐,全全喷在了桌子上。

玛德神经病!

空气中有一秒的停滞,花枝忽然耸着肩笑了起来。

她和月亮的生理期差一周,这么一算,她走了也有一周了,果然没错。

“鲸鱼,厉害啊。”

浩瀚由衷佩服的为他竖起大拇指。

这都能记得,是要养成啊。

“上课了,上课了,都干吗呢?”

“把书本翻到第23页,课前都预习了没?”

“预习了~”

汪夏拿着书本走进来时,好奇的朝陆景云和月亮看了一眼。

彼时陆景云正用纸巾一点点的帮月亮把桌面上的可乐渍擦拭干净。

小同桌俩感情这么快就这么好了?他还以为一山不容二虎呢。

“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月亮摩挲着牙低低道,看见男生擦着可乐的手渐渐朝三八线移去,而那用铅笔芯画成的线也逐渐模糊,连忙一把把握住。

“住手!”

陆景云稍稍抬眼,眼底有压抑的因子躁动,“你确定?”

“确定肯定以及一定。”

这个死变态,她从今天开始都不要和他再说话了。

男生眯了眯眼,行。

陆家的司机和王校长见陆启生从监控室走出来后,满面春风,笑意盎然,和一开始来时严肃正经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估摸着是看到自己儿子在认真学习,感到很欣慰。

“今日多有叨扰了。”

“不不不,陆厅长能莅临我校,眠风是蓬荜生辉,厅长要不要到校园里参观一下环境?”

陆启生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微笑着拒绝了,“下午还有飞机,就不多做停留了。”

大门口,王校长满脸笑容的送走了奥迪车,心下暗暗欢喜,决定今年年终给汪夏和蒋寒多发一点奖金。

陆家司机和车里的秘书看老爷频频笑的很开心,忍不住也为陆家能有个这么优秀的大少爷而高兴。

“小刘,最近帮我调一下景云现在同桌那个小姑娘的所有资……”

“算了,算了。”

陆启生话讲到一半,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摇了摇头作罢。

这次,他不会再插手儿子的感情。

……

晚间,花枝以约会为由,没有和月亮一起回宿舍。

冗长的四百米红色塑胶跑道上,借着通往宿舍走道两侧星点明亮的灯光,有一席高长清瘦的身影矗立,在草地上投下一道浅浅的影痕,随着草叶一起浮动,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花枝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到达时,鼻尖和手心都因紧张而沁出了一层薄汗。

这还是他新学期开始,第一次主动约她。

“江逾。”

花枝轻轻唤了一声,声音很低,生怕被旁边的体育拉练生听见了,但转念又想他是复读生,在新生之间应该没那么出名。

可男生好像并没有听见,只手抄着兜,下巴微扬,依旧保持着最开始的动作,高高鼻骨上架着的金属镜框在满天星的照耀下,流溢着一层层细细亮亮的光泽。

花枝疑惑的顺着他的目光抬起头,发现当空是一轮又圆又大的月亮。

今天正值月中旬,是一月一度月亮最圆最亮的时候,又因为天气好,万里无云,空寂寂黑漆漆的天空中,只有一轮孤零零的月亮,独自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既迷人又遥不可及。

他看的很专注,花枝不忍心打扰,便动作轻轻的坐在旁边的秋千上,随着他一起看月亮。

正常人看月亮都会欣赏明媚的光泽,或者想起来嫦娥奔月、刘海砍樵这一类动人的爱情神话故事,可拜身边有这么个同名的好基友所赐,她每次看月亮都感觉怪怪的。

看什么月亮,明明自己身旁就有一轮,而且同样的明亮又迷人。

“你很喜欢月亮?”

她轻轻的荡着秋千,朝他入神的面容看过去。

月色下,男生本就风姿翩翩的外形,像镀上了一层高贵迷离的光,愈发让人觉得神圣而不可侵犯。

“很喜欢。”

他答的极轻却也极重。

“为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吗?”

花枝没听出来什么异常,只觉得当空那轮月亮,还不如此时他万分之一好看。

“因为她是,照进黑夜唯一的光。”

“哦……”

花枝半知半解的点了点头,总觉得这句话的意义很深。

“你来了。”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转过脸开口,一贯温润的语气在凉夜的浸泡下,透出几分冷离。

“……嗯。”

花枝见他才望向她,犹疑一下点了点头,脚尖点着地从秋千上站起。

她明明来了有好一会了。

难道他以为他刚才在对着空气说话?

“你今晚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他一向正人君子,约会也都是约在白天的公众场所,像这种气氛暧昧的夜晚,还是第一次。

“学校要举行十佳歌手比赛,你要参加吗?”

“啊?”

花枝闻言,一下子愣住了。

他没想到他会忽然提起这个。

“好像听班主任提起过,但是……”

她天生的五音不全啊,跟她去过KTV的除了月亮和元帅,别人都是去了一次就不想去第二次了。

“但是我可以吗?”

觉得他提出来的意思就是希望她参加,或许这只是个和她相处的话题和借口呢。

“可以,这次的评委里都是我认识的人,只要你能通过海选,就一定能得奖,过不了海选也没关系,跟我说一声。”

“没事没事,海选我当然可以通过了!”

花枝一个劲的摆着手,打肿脸充胖子。

“那好,想好带哪些同学去助阵了吗?”

“啊?还要助阵?”

“嗯。”

男生微微一笑,“每个选手都要带两名啦啦队成员在一旁辅唱。”

“那刚好,就元帅和月亮吧。”

除了他们俩,也没人会愿意和她这个唱歌跑调的人一起上去丢人现眼了。

“嗯。”

男生点了点头,像是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好。”

花枝有些莫名的绞着手指,不时偷觑他一眼,他又在看月亮了。

难道喊她来就为了这个事?想听她唱歌?

花枝有些越来越迷惑了,迷惑的源头来于她好像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花枝。”

正想着,男生忽然喊她的名字,让她有点受宠若惊。

因为往常,他好像更喜欢用‘你’来称呼人,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就好像每个人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

她……要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吗?

女生心中微微喜悦,神情有些羞涩的应道,“怎么了?”

“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足足比她高一个多头,由于还抬着下巴,花枝有些看不甚清他的表情。

但是单单这一句话,就足以让她热血沸腾。

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就在眼前。

他今天喊她来……是为了告白吗?

思及此,花枝忽然有些激动的不知所措,低头望着晚风拂动的塑胶草坪,轻轻的应了一句,“有~”

怎么办怎么办,如果告白了,他们就正式交往了吗?可是他是复读生,不应该以学习为重吗?

她一直以为他们要等到大学才会开花结果。

“那他喜欢你吗?”

“他……”

就是你啊。

他为什么这么问,是在试探她,还是想让她先开口?

哎呀……他难道看不出来自己喜欢他吗?

算了,月亮都能为了自己喜欢的人三番两次的豁出去,她开口告个白怎么了,再说扭扭捏捏的也一直不是她的作风。

思及此,花枝捏着衣角的手紧了紧,像是下定了决心开口,却不想,被他先声夺人了。

“我有喜欢的人。”

一句话落,惹得花枝的心怦怦直跳。

下一句话,该说就是她了吧。

“可是她不喜欢我。”

不是她,而是一句砂砂的苦涩笑语。

花枝的脑子一下子懵了,抬头来看着他。

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除了温和、无表情以外的表情,是笑,却笑的很吃力。

“你……已经向她告白了吗?”

“没有。”

“没有又怎么知道她喜不喜欢你呢?”

“呵呵~”

男生没有说话,抄着兜,开始朝冗长的走道走去。

我走上了一条最难,最禁忌的路。

花枝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彻底迷怔了,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逾——”

“天冷,回去吧。”

*

月亮原本以为经过上次的发火,陆景云应该会安分一些了,然而事实是她严重低估了某人的恶劣程度,而那道专门画来和他撇清关系的三八线,最后倒变成了自己找罪受的万恶之源。

具体表现在——

午睡时间,小女生趴在桌上正睡得香喷喷,结果一股毫不留情的力道,直接从一旁袭过来,将她从美梦中捣醒,吓得她以为自己是在上课时睡着了被老师给打醒了。

结果惊了一身冷汗起来后,发现是手臂超过了楚河汉界,被某个面若寒霜的男生给推了回来。

算你狠!

月亮阴沉沉的看了他一眼,气的一口银牙都差点咬碎了,转过身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结果……不出一会儿,又被捣醒了,

醒来一看,居然又超过了。

奇怪了,她睡觉有那么不老实吗?

月珍女士一向说她睡觉很死,雷打不动,但从来没有踢被子裹被子或者说梦话乱动的行为。

晃了晃头,第三次带着气愤情绪入睡的时候,月亮明显都有些精神衰弱了,不出意料的被捣醒,小女生迷迷糊糊看着眼前这只万恶之手,整个人脸上都挂着可怜哀求的意味。

“我错了。”

“求求你,让我睡会吧……”

她说话时气若游丝的,好像真的困得不行了,求人的时候,也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陆景云二话不说,直接从文具盒里拿出橡皮擦,但下一秒,小女生就抱着他的手掌,牢牢的枕在手底睡着了。

一张鹅蛋小脸,居然放在他的手里刚刚好,细腻温热的肌肤像一根羽毛徐徐挠在他的掌心,顺着十指酥酥麻麻传入心脏。

陆景云就这么看着她躺在自己手中纯净无暇的睡颜,像个孩子般,冰封了几日的冷厉面容终于如春水消融。

怪他太心急了吗?

明明她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怪不得她。

可他还是看不得她疏离自己的样子。

她已经从他的世界剥离出一次,这次……绝不允许。

高二(1)班不同于高一,四下的窗户都有了窗帘,可镶嵌玻璃的门却是没有的,中午强烈的日光从外扫射进来,炫目的洒在第一排桌椅上。

强光照射着眼帘,小女生的睡颜很不安稳,黑密密的羽睫时不时抖动一下,小手也像调皮的小兽,摸了摸鼻子。

陆景云垫在她脸底的那只手一动不动,另一只手拿起面积最大的地理图册,严严实实的遮在她桌前。

一大片阴影投射下来,就像黑夜一般,这轮月亮终于可以安睡了。

浩瀚睡到半截惊醒了,抬头就看见鲸鱼拿着一本书遮挡,禽兽的俯身去亲月亮。

“……”

趁人之危,还知道遮遮掩掩了。

月亮醒来的时候,映入瞳孔的第一幕便是张放大的俊颜,吓得她猛地一推。

“嗯——”

沉睡中的男生不期然发出一声闷哼,被她甩开的手,因长时间垫在头底早已酸麻的不成样子。

“你、你做了什么?”

月亮看着他微狞的面目,有些触目惊心,好像手臂真的疼的不行。

一手垫着头,一手竖着书一个小时,换谁谁都疼。

“做了你。”

陆景云揉了揉手臂,转脸幽幽的看着这个小没良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