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曹操,曹操就到。

欧冠半决赛开始前一天,尤墨家中迎来了贵客。

大卫*贝克汉姆,维多利亚*贝克汉姆,以及年仅一岁半的布鲁克林*贝克汉姆!

不得不说,这货家里俨然成了英国足坛里少有的热闹地儿,一个个手握实权或者名声响亮的家伙如同过江之鲫,登门拜访的理由也五花八门,让人啧啧称奇。

贝克汉姆一家人这趟过来目的并不单纯。

探口风,或者说,带话。

地球人都知道弗格森与尤墨关系非同一般,尤其是卢伟与姚厦已经在曼联挑起大梁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明显更进了一层,也从纯粹的欣赏变成了利益纠葛,有点说不清道不明。

不管怎样,两人在彼此心目中的话语权都非同小可,探探口风,带带话什么的实在是小事一桩。

为什么要探口风?

原因其实已经被媒体扒拉的一干二净,毫无秘密可言。

英格兰是贝克汉姆发迹并成长为国际巨星的地方,虽然已经把战场从曼彻斯特乡下转移到了大城市马德里,腐国这块土地对于贝克汉姆而言依然非常重要。如果真像媒体期望的那样,两支球队在欧冠决赛相遇,那他会毫无疑问地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无论表现如何都会引来巨大争议。

表现出色并打破曼联卫冕欧冠梦,英格兰人会恨他入骨,无论事后如何弥补也无济于事。

表现平平并拱手送上大耳朵杯,马德里会成为他的梦魇之地,铺天盖地而来的嘲讽唾骂会让他的皇马生涯从一开始就背上沉重的十字架,想要洗脱实在难于登天。

两难之下,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何况还有弗格森的知遇之恩,九二班的兄弟情让他无法斩断过去,即使媒体球迷不在那瞎起哄,他自己心里也会有疙瘩。

这种情况下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赛前握手言和,尽可能地把往事淡化,把比赛变成真正的竞技,而不是江湖恩怨。

其实他在曼联的影响力毋庸置疑,认识的人也比尤墨要多的多,想要探口风或者带话完全可以另寻它人。最终选择眼前这位当传声筒,是因为他忽然想起当初这货被阿森纳球迷嘘声伺候,曼联随即开出天价挖角的时候,弗格森扭头,看着他的眼神。

充满慈爱的眼神仿佛在告诉他,眼前这个家伙身上既拥有挑战权威的勇气,又有看透浮华的心境。如果迷失了方向,或者找不到前进的动力,那就看看这个家伙的所作所为,听听对方的意见。

现在看来正是时候了。

“听说马德里的阳光与沙滩不错,可惜没去过。”

客套之后,尤墨依然没有转入主题的意思,反而聊起了家常,“在那安家了没?”

“哈哈,下回合比赛就有机会了!”贝克汉姆也没有急于说正事的意思,毕竟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促膝长谈过了,一来就装作很亲密的样子未免有些做作。于是笑着说罢,欣然答道:“已经在那买了房子,不过还在装修,目前在酒店里安了家。”

“酒店里哪有家的感觉。”尤墨笑着摇了摇头,“进出也不方便吧,何况孩子还小,麻烦事多。”

“是的。”贝克汉姆说着,转头瞧了眼不远处。

尤馨雅俨然成了大姐大,领着小弟小妹在那参(dao)观(luan),语气里满是骄傲,动作更是气场十足。

布鲁克林比悠佳稍微大些,营养看着也不错,个头其实不比大他半岁的家伙低。只是这块场地实在有些陌生,才毕恭毕敬地跟在后面,眼睛里满是惊讶。

家中布置没什么贵族范,土豪味也不浓,中西混搭与轻松自然是主要装饰风格。客厅不算大,厨房与卫生间看起来要比正常比例大出不少。

可见这家人的生活品味明显偏向于吃喝拉撒,面子上的活路不太讲究。

这样的环境中生活,更有利于保持心态平稳吗?

贝克汉姆想问一问。

“这里的装修风格,是按照你自己的习惯设计的吗?”

问完又觉得有些好笑,于是补充道“我有些好奇,在这样一个大家庭里,你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来,先尝尝我的手艺。”

尤墨最近才学会泡功夫茶,今天算是现丑了,不过这货脸皮一向厚的惊人,丝毫不会担心客人的承受能力。

贝克汉姆果然被这份自信唬住了,双手小心接过,缓缓捧起,一脸虔诚地看着黄绿色的茶汤。

喝茶的规矩他是懂的,只是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份感觉。

一个小他五岁的家伙,用这种完全有悖于年龄的方式,让他真真切切感受到那份心境。

大战在即,谈笑自若。大敌当前,挥洒自如。

想要达到这种境界,或许如同面前这碗茶一样,需要用心,才能品出茶师倾注的感情,才能让一件平凡的事情充满乐趣。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不被浮华迷住双眼,才能保持初心,像个孩子一样充满好奇,渴望,以及充满活力的灵魂。

“真香。”

递还茶杯时,贝克汉姆给出了评价。

尤墨脸上笑容很浅,声音倒是蛮热情,“刚学的手艺,过奖了。”

说罢又旧事重提,“说起我在这个家里扮演的角色,大概像个孩子一样。”

贝克汉姆一听就楞住了,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了上来,仿佛有扇门在自己面前缓缓打开一样,让他激动的心脏怦怦直跳。

声音也略略有些发颤,“意思是说,你是在用行动去感染别人,而不是用手中的权力去控制别人?”

“这么说有点自夸的嫌疑,不过你的观点我非常认可。”尤墨收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即使我们没有刻意追求权力,可随着影响力的提升,权力会在不知不觉中掌握在手里。这时才是真正考验心性的时候,比逆境中独自挣扎需要的毅力还要夸张。”

“是的。”贝克汉姆深呼吸着,努力让声音平稳一些,“没有别的出路时,我们的意志会比想象中要坚韧的多。一旦获得成功,到处都能听到掌声与欢呼时,我们会惊讶于自己的影响力,觉得脚下这片土地已经被征服了,更大的目标,更夸张的高度就在不远处等着自己。”

尤墨没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贝克汉姆像个烧开水的茶壶一样,不吐不快。

“实际上呢?”

“成功只能说明自己的努力方向没有问题而已,何时才是终点?或者说,究竟有没有终点?”

“从弗格森先生身上,我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好胜心,这激励着我不断前进。可走着走着,我发现自己的速度就像飞起来一样,迅速从曼彻斯特走向英格兰,再到欧洲,再到全世界!”

“这让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没有任何困难能够阻止我前进!”

“其实呢?”

“我只是生活在一个造星时代,身上恰好拥有让人们羡慕的东西而已。成功究竟有多少是自己的努力换来的,我并不清楚,但我以为那是全部。”

“于是当弗格森先生依然拿以前那一套标准对待我的时候,我的心态失衡了,觉得他不应该这样。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随便说一句话都能引起巨大反应。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喜好,自己想要的生活,以及充分的自由?”

“其实呢?”

“自由的前提,是充分认识自己,管理自己,而不是拥有多少让人羡慕的东西,取得过多少值得称道的成绩。”

“可惜我当时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只是觉得自己受到了压迫和不公正的待遇,我要反抗,并且真的那么做了。”

说到这里,贝克汉姆低下了头,双手揉起了眼睛。

气氛变得有些沉重,尤墨没有出声阻止,任凭伤感在空气中环绕,直至包裹住那个痛苦的男人。

“我很后悔,当天晚上,我就开始后悔了.....可有什么用呢?有些东西一旦打破,即使复原也会有裂痕,何况是人心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拼回原来的样子?”

“我以为我已经是个真正的男人了,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可回头来想想,真正的男人会顶撞自己的恩师,会在受到惩罚时用拳头教训对方吗?”

“后来......没有后来了。不过即使到了马德里,我依然会不断地梦见15岁那年,弗格森先生出现在我家门口时,笑着和我打招呼的情景。”

“还有我19岁那年,为曼联队攻入第一粒进球时,那种梦幻般的感觉。”

“当然,还有去年夏天快要来临时,我们在巴塞罗那创造的奇迹,以及那一刻来临时,激动到头晕目眩的感觉。”

“现在,那一切真正变成了回忆,再也,再也......”

哽咽声阻止了回忆的步伐,异样的目光顿时从不远处传来,两个人都没有去管,任凭不吐不快的情绪漫延。

好一会。

“我好像有些过于投入了?”

贝克汉姆忽然笑了起来,虽然声音里的鼻音很重,眼角的笑容却明白无误地诉说着心情。

尤墨察觉到了,于是也笑。

“还好吧,就当做看了一场电影。”

“哈哈,来这儿果然是个好主意!”贝克汉姆笑容满面,一口白牙在夕阳余晖下闪闪发亮,“我很少凭直觉去做一些事情,这次是例外,几乎是从抽签结果出来的那一刻起,我就有了强烈的愿望,想到你这儿来看一看。”

“发现了什么?”尤墨笑着问道。

“当然是惊喜!”贝克汉姆收了笑容,脸上实在让人看不出来惊喜在哪,不过语气却毋庸置疑,“如果不来这里,我只是意识到自己错了而已,并没有解决办法,依然会在焦虑中度日,直到状况变得更加糟糕!”

“有什么发现,在我这里?”尤墨又问。

“是的,我发现,想要保持心态平稳,并不在于拥有多少让人羡慕的东西。而是善于从生活中发现乐趣,那种让自己能够静下心来,真正投入进去,才能产生的乐趣!”

说罢,贝克汉姆长舒一口气,身体后仰,靠在了沙发上,“从你身上我能感受到,即使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能从中发现乐趣的那种感觉,这让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在哪了!”

“看来我这种贪玩的家伙身上,同样拥有让人羡慕的东西。”

“何止是羡慕,我真有点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过来!”

“早些时间过来不一定有现在的发现。”

这话一出口,贝克汉姆先是楞了下神,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眼睛顿时明亮起来。

“是的,没错。不经历痛苦的煎熬,我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无助,渴望有人能倾听我的痛苦,帮我找到可以解脱这一切的出口!”

“看来有时候即使错过也不值得遗憾。”尤墨一本正经地点评道。

“是的,那时候我连弗格森先生的话都听不进去,哪儿会有心思到你这儿来寻找解决办法!”贝克汉姆一脸认真,“还好我没有再次错过机会,尤其是眼前这种关键时刻!”

这话说的尤墨深以为然。

“没错,大战前需要保持心态平稳,如果老是掂记以前或者以后的事情,现在需要做的功课会做的心不在焉。”

“嗯?”贝克汉姆忽然楞住,好一会没回过神来。

尤墨也不打扰他,给自己泡起了功夫茶。

直到两杯下肚,身边才幽幽醒转。

“好像,我现在来这里还是有些不太妥当?”贝克汉姆一时间愁肠百结,眉头拧成了疙瘩,“我居然忘了,咱们现在是对手,是半决赛对手!我到你这儿来寻求帮助,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等于是在作弊!”

“这样的比喻可不恰当!”尤墨摇了摇头,嘴角含笑,“对于那些值得敬佩的对手依然用场外手段来对付的话,很容易让人产生依赖性,会在不知不觉中变成胜负师,把求道扔在一边。”

这话让贝克汉姆费解不已,琢磨了好一会仍然摇头。

尤墨颇有耐心地解释道:“胜负师是那种以胜利为唯一目标,可以忽略所有过程与手段的家伙。求道者不会以胜负做为衡量自己的唯一标准,他们有很强的原则性,不过往往受制于现实。”

“那你呢?”贝克汉姆一脸好奇,“给自己的定位是什么?”

尤墨笑了笑。

“胜负师什么手段效果最好就用什么手段,时间久了容易走火入魔。求道者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容易走死胡同。”

“所以呢,需要中和一下。”

“脑袋里装着胜负,心里装着道义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