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踝的异样触感刹那间窜向白雁南全身。他本能地叫了几声,泪水狼狈地流满全脸。躺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起身,但右脚踝已经肿得比小腿肚还粗,稍微碰下就是锥心蚀骨的疼。他不清楚有没有伤到骨头,但双腿已经失去了支撑身体的能力。一只手套早不见踪影,另一只还苟延残喘挂在手上。

见顾春来在不远处躺着,他奋力爬过去,仔细一看,他们撞到的是居然是鹿的尸体。冬天尸骸腐败的速度慢,皮毛在风中来回抖,抖得白雁南心底发寒。

如果他们爬不上去,是不是也会像这头鹿一般,永远躺在安静的深林中。

白雁南抬起头,发觉顾春来已经起身,肩上的背包已经磨得不像样。他茫然四顾,转了两圈,狼狈跌倒,又再次爬起来。

见状白雁南大喊:“春来,春来你怎么样!”

“还好,你能走吗?”顾春来声音很轻,有气无力,右手攥着登山杖,左手垂在身旁。

白雁南狼狈地摇头,奋力爬了几米,爬到顾春来身边。“脚、脚脖子摔了,不知道有没有摔坏骨头。”

“其它的地方呢?”

白雁南使劲摇头。

“那上来,抓紧我。”顾春来转身背对白雁南,“我背你上去。”

“等、等一下,我的摄像机还在下面,必须留好内存卡,是证据,到时候不能让节目组赖账……”

“这都什么时候了!”顾春来声音发闷,很响,口齿也不再似经验丰富的话剧演员那般清晰,“活命要紧!”

“可是……”

“若飞还等着呢!”顾春来单膝跪地,“上来!抓紧我!若飞还等着,我还有话没跟他说完!”

白雁南觉得不对劲,可他也看不出哪里不对。他从未觉得,顾春来竟如此高大可靠,已不再是跟在他和肖若飞身后的少年。可他拍完戏之后太瘦了如何撑得起一个人的重量?

“春来你冷静些,我们滑了不短一段,不如找找旁边有没有近路可以回到赛道?”

顾春来还在喊:“刚才我一直观察着周围,找不到赛道。坡不算太陡,我们滑行时留了痕迹,不如原路返回。”

白雁南做梦似的攀上顾春来的后背。

他越来越搞不清楚这个人。如此紧急情况,顾春来怎么会有余力观察周围情况,迅速做出判断?之前宣传期间他明明笨的要死,经常不开窍,处处要自己提点,现在却突然学会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还是他一心只想回去,心里根本没想别的东西?

白雁南感觉顾春来双腿一直立不稳,颤颤巍巍的撑着发虚的身体,背着个成年男性在覆满了冰雪和枯叶的山路步履蹒跚。他打算自己找树枝当拐杖,不再麻烦对方,可顾春来没听到似的,一路前行,毫不偏移。

“春来,谢谢……”白雁南突然绷不住了,“对不起。”

顾春来总算回应他:“别说傻话。”

“我去找楚铮鸣的照片,其实是因为,原来我为了一部戏,跟他睡过,我没想到里面居然有你。”

顾春来呼吸变得急促,速度也越来越慢。

“开始我本来想留着当、当你的把柄……但是我……上学的时候你一直照顾我纵容我,我……下不去手……”

大颗眼泪顺着白雁南的脸往下落,滴进顾春来的领口中。他感觉身下的人变成石头,变成山的一部分,几乎感觉不到呼吸的起伏,感觉不到他人的存在。

“我追若飞,是怕你们在一起后,就不会有我都位置了……我会被丢下,我会成为一个人,但我不要那样……我总感觉只要得到你们其中一个,另一个就不会走。你们都会留在我身边。他比你更好得手,所以……”

顾春来几乎被登山杖戳在地上的咚咚声遮住,轻不可闻:“你可……真过分……玩弄若飞……”

“怎么办啊,我喜欢和你们一起的日子,你和他我都想要,我想要好多人的爱,想要好多人喜欢我,但你们两个,是最不一样的,是我最美好的记忆……”白雁南收紧手,像抓住巨浪中的浮木,“以后你们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别……傻……”

话没说完,顾春来身体一斜,仿佛被无形的手控制,面朝下,直挺挺栽倒在地!

白雁南跟着摔倒在地。他惊异地发现,二人上山沿途竟然一直有星星点点的血。他顿时慌了神,掀过顾春来的身体,只见对方左半边脸沾满血,面色铁青,薄唇染成艳红,头发狼狈地粘成团。

“你伤成这样怎么一句话都不说!”白雁南冲他吼出声,“我不想你丧命!”

“抱歉……走不动了……”顾春来声音里只剩气,“雁南,如……如果我……上不去……”

“你他妈的别说傻话!怎么可能上不去!你知不知道有个人还在等你啊!你他妈的得到了若飞,这样就想放手吗!给我起来!”

“登山杖……当拐……”顾春来咳了两声,喷出血沫,溅了白雁南一脸,“爬上去……”

说完,他勉强举起完好的手,蹭了下白雁南脸上被泪稀释的血,又重重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