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顾春来有三场戏。解决掉上午的镜头后,他吃好饭,便回到房车中准备。后背面积大,遮起来花时间,张一橙干脆找张按摩床,让顾春来脱了衣服趴在上面,舒服,可以睡,还方便化妆师工作,就算他怎么做鬼脸,顾春来也看不到。

诚如张一橙所说,按摩床待着确实舒服,脸卡在洞里,视野只有方寸大小,盯一会儿,顾春来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

就在这时,车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张一橙打开门,发现外面站着苗平平,手捧一个塑料圆盒子,神色忐忑不安。他侧过身,挡住顾春来,请苗平平上了车。

谁知道,她刚一进门,直接连讲好几个“对不起”。

原来,之前感情咨询时,顾春来的表情让她一直耿耿于怀。她认为自己的鲁莽和粗心伤害了对方,想要道歉,却觉得一句“对不起”太轻飘。今天她听说顾春来需要特殊妆,遮之前的伤疤,她就拿了平时上镜的遮痘痘神器,希望能帮些忙。

顾春来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言居然让别人愧疚。他连忙解释道,那份感情多年之前就已画上句点,他已经把对那个人的思念交给了时间,而现在八年过去,他可以心平气和站在那个人面前,不难过不扭捏,普普通通地相处,做回普普通通的朋友,他已知足。

说完话,顾春来没听到对方的回复,也没听对方再说什么,安静的空气中只有脚步声来来回回,门轴吱哑转动,敞亮的视野又变回沉静的色调。

“都走了吗?”

顾春来试探性问了一句,无人回答,只有手指落在背上微凉的触感。那力道太轻,比刷子拂在脸上的触感都要轻。

“橙子?”

仍然没声音。顾春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苗平平不告而别,连张一橙都突然不见了。

“小华老师,”他喊化妆师,“您把平平和橙子都送走了吗?这样的话,能不能麻烦您陪我说个话呀?”

居然就连化妆师也没声音。

“真他妈的见鬼了!”

顾春来手撑住按摩床的边缘,嘴里飙着国骂,猛地抬起上半身,横眉竖目,丝毫不顾及形象。

他的视野里,闯入一个人。

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那个人看到他的眼,终于哑着嗓子开口:“笨蛋子,叫错人,当然不理你。是小肖老师,懂了吗?”

“小肖老师……对,是小肖老师啊,小肖老师……”顾春来嘴死死地抿成一条线,眼里却吹过风,掀起敛艳波光,“你回来了。”

肖若飞不自觉地笑了,轻声道:“对,我回来了。”

肖若飞身穿机车夹克和牛仔裤,脚蹬棕色骑士靴,发型一丝不苟,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右手插在衣兜里,精神看上去不错。只有眼底的黑斑和比原来凹陷的面颊,暴露了他这些天在国外的生活状态。

看来市场部那些人说的是真的。

“你这几天才睡了多久,都累瘦了,”顾春来从头到脚看了他好几圈,看他还是自己自己熟悉的肖若飞,便放下悬着的心,讲道,“之前不是说走两周吗?这才11天就回来了……”

“10天18个小时……具体几分钟记不得了,下车没看表。”

顾春来也咧开嘴,说:“你记得可真清楚。”

“当然,我归心似箭。”

话音刚落,肖若飞短促地吸了口气,头一低,居然搭在了顾春来的肩膀上。顾春来身体登时绷紧,心跳莫名加快,对方额头和自己肩膀肌肤想接,热度相传,窗外麦秆和灰尘的气味混着他身上的烟草香,好似冬日暖阳,无人不贪恋。

顾春来缓缓抬起手,悬在肖若飞脊背上方,似落未落。

“别赶我走,让我靠一下,就靠一下。”肖若飞的声音好似杜鹃泣血。

“怎么会。”顾春来抬眼看表,此时下午三点左右,正是海那边的凌晨睡觉的时候。“你时差没倒过来,要不要先去休息。”

肖若飞没有回答。他的呼吸不似刚才那般急促,趋于平缓,似乎是睡着了,也好像没睡。顾春来着保持这个姿势,直至酸得几乎没了知觉,也不肯抽回胳膊。

半晌,感觉到肖若飞有了动静,顾春来才开口:“若飞,这些天辛苦了。你在那边……是不是一直加班?”

肖若飞的毛脑袋蹭了蹭顾春来的肩膀,语气中又有些撒娇:“我想回来拍戏,不想卖片,想拍戏,不想参加乱七八糟的活动,想拍戏。”

“好的,拍戏,我们最近拍戏的进度很不错,虽然有比较难的镜头,不过总体还是按着计划在执行。”

“哼,你还好意思说,”肖若飞终于抬起头,五官皱在一起,看上去颇为不满,“也不知道,谁,明明剧本给他改得好好的,不用露,不用麻烦,自己偏偏改回来。”

顾春来噗嗤一声:“这很正常吧,明明是改回来更合理。我都不介意露,你担心什么嘛。”

“万一……被拿来做文章,你要受伤的。”

“没关系,那种事情我早习惯了。你一直这么照顾我,我很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