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春来现年28岁,是肖若飞的同学,表演专业。毕业后他专注于话剧舞台,参演过许多经典剧目,颇受好评,自己挑大梁担纲男主角的两部作品评价也不错。之前他大学室友、如今声名鹊起的白雁南替他牵线,在自己参演的刑侦剧《双城》中为他谋了个不错的角色,他的履历表才第一次出现影视作品。

想到这里,肖若飞心有不甘地撇撇嘴。

原来爱情的力量如此伟大,可以让一个人内心的想法天翻地覆。

当年大一刚入学没多久,顾春来就当着肖若飞的面说,他觉得影视作品仅仅是导演按部就班制造出的华美幻觉而已。立志成为名留影史的大导演的肖若飞听后哪能善罢甘休,拉着顾春来整整讲了两三个钟头。顾春来没反驳也没有赞成,就那么安静地听着他,直到末了才来了一句“我不打算收回我的观点”。

肖若飞当时快气炸。不过四年相处下来,他确实意识到,顾春来这个人表面看起来和善,实际上比谁都固执,言必出行必果,心里一旦认定方向,不管前方荆棘遍野还是刀山火山,他都不会回头,就算几辆跑车一起都拉不回。

对待事物一样,对待感情更是一样。

比如他和肖若飞打赌打输,隆冬时节迎着飘雪完成惩罚——在操场裸奔5000米;比如他答应过做肖若飞的演员,即使二人关系最剑拔弩张时,他依旧每天勤勤恳恳出现在片场;又比如他更中意舞台表演,就在剧场整整泡了七八年。

还有,在肖若飞注意到的那一刻起,直至现在,顾春来看向白雁南的目光和看向他、看向别人的,都不一样。

如果不是白雁南,顾春来恐怕永远不会在银幕上现身。

是,白雁南就是肖若飞曾经的交往对象、顾春来暗恋不知多久的人。

肖若飞长叹一口气,把手里攥皱的简历放到待定区。

一夕情敌,十年背离。他想,更何况自己曾对顾春来做过特别缺心眼的事情。对方要是下定决心,二人就此老死不相往来,他也无话可说。

旁边的助理见肖若飞神情严肃,大气都不敢出。

几分钟前,肖若飞的工作手机开始嗡嗡作响。有位金主忽然喊肖若飞去夜店喝酒。

要知道,工作中的肖若飞最讨厌被人打断,那表情简直如罗刹再世。就算上司兼亲妈有事商议,都习惯先跟助理确认。但手机另一端是撒钱的爷,别说区区助理,肖若飞也不好得罪。

助理正襟危坐、神色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老板,寻找插话的时机。直至对方举起见底的咖啡杯,他才上前一步换上温度适中的纯净水,清清嗓,低声说:“老板,今天时间不早了。”

肖若飞瞅了一眼电脑上的表,问道:“张一橙,都十二点过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助理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天底下哪有敢比老板先走的助理。

“看你最近挺辛苦,放你两天假。帮我买杯咖啡,就回去休息吧。”

“别啊老板!您今天已经喝了五杯咖啡……”张一橙听后差点跳起来,“待会儿还要喝酒,不想要命啦!”

肖若飞终于从简历上移开注意力,皱着眉,硬挤出两句话:“喝酒?我怎么没记得今天安排喝酒?”

意识到说漏嘴,助理递上工作手机,后退几步,毕恭毕敬地解释:“戴总刚才发微信过来说今晚黑潮见,他搞来了上好的威士忌陈酿。”

戴总。听到这俩字肖若飞就头大。

他今天本就心情不好,身体也跟着捣乱,这个时间只想打道回府,明日再战。偏偏在自己最糟的时候,最不想见到的人已悄无声息等在旁边。

说得好听是品酒,说得难听点,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就是场彻头彻尾的鸿门宴。

这位戴总名叫戴江,和肖若飞年纪相仿,家底雄厚,手上有不少家族生意。可他志不在此。他爱美人,男女通吃,而美人最多的行当莫过娱乐界。他用家里生意赚到的钱开了家影视公司,名叫神图,自己养艺人,也四处投资,肖若飞制作的片子,大多都有他一杯羹。

肖若飞知道,他对男一号的选角颇有微词。他觉得整部戏的演技担纲是肖灿星,男一号只要不太差,任谁来都可以,不如找人气小生来锦上添花。

但在影视界摸爬滚打多年的肖若飞再清楚不过,任何优秀的作品都没有“任谁来都可以”的道理,每个角色都有最适合的演员,这部戏也一样。况且粉丝撑票房的时代一去不复返,如何赢得大众的心才是关键。

不管肖若飞讲过多少次,那位戴总永远不懂。

几天前戴江又派人来催。当时肖若飞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理会他,没想到这么快人就找上门。

金主亲自邀请,他当然不得不从。一次两次不搭理就算了,微信催到家门口,对方还摆出几十年的威士忌陈酿,若还是要驳对方的面子,恐怕之后也不好合作。

肖若飞带了瓶私藏,准时赴宴。

即便私下有再多微词,肖若飞也不会摆到明面上。大家都是业内人士,抬头不见低头见,说不定哪天就要合作,撕破脸劳神伤财,实在太蠢。

在业内摸爬滚打多年,肖若飞深谙此道。

在酒精的作用下,无论对方提出什么过分要求,他总有办法打太极圆过去,既不得罪人,又让对方赞同自己。他清楚自己不是最“好”的、最“对”的,但和自己对着干,一定是最糟糕的。

酒过三巡,戴江总算请出上好的威士忌陈酿。

瓶盖打开,浓郁的气味扑面而来。戴总拿出两个杯子,倒上半杯酒,一个摆在自己面前,一个推给肖若飞。

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好似暧昧的绸缎,掩盖住无尽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