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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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群众来信,只要是标明“县长亲启”的,刘拙都用档案袋装着,直接拿给楚天齐,让他亲自拆。今天肯定是因为早上便出去,所以现在才从信箱里取出信件来。
拆开第一个信封,楚天齐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条来。看到上面内容,先是一楞,随即凝眉沉思起来。过了一会儿,面带喜色自语道:“哈哈,药引子来了。”
第一千七百八十九章 你敢发誓吗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新的一天开始意味着好多东西,比如新的工作,新的希望,当然也意味着生命又缩短了一天。之所以意味如此多,主要是人们大脑在思考这些东西,否则也就没那么多意味了,人也就成了“行尸走肉”。
乔顺这些天就和“行尸走肉”差不多,但又有很大差别,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思考,而是有选择性的思考,也代表着选择性的遗忘。就拿这些天来说,自从进了这里边,他就没考虑出去,反而觉得挺好。因此他不去算日子,不去想着如何出去,只是吃饭、睡觉、受审。尤其受审更有意思,就是逗警察玩,他获得了很大满足感,甚至心生喜悦。
吃完早饭,乔顺又像往日一样,在地上转圈圈。这并非是他喜欢转,关键屋子里除了床,就是空地。警察又不让总躺着,坐时间长了也难受,于是每天早上吃完饭,他都要在地上来回的转圈。
“哗啦”、“哗啦”,两声响动传来。
不用转头,乔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肯定是警察来了,要提审自己。
铁门打开,门口传来声音:“乔顺,出来。”
收住脚步,乔顺直接出了屋子,跟着两名警察离去,铁门重新上锁。
还是走老路,还是老屋子,乔顺被带到了那张特制铁椅子上,亮晃晃的大灯泡又垂到了头顶。晚上突然降温,身上很冷,头顶放个大灯泡,还挺暖和,乔顺今天没有下意识的去避开光亮的照射。
“乔顺,想好没有?老实交待吧。”对面传来一个声音。
今天换人了?他先问了?听到声音有异,乔顺抬头看去。由于头顶亮度太高,对面光线又太怪,乔顺刻意低头前倾着,去避开一些光亮,才辨识出对方的人影。果然换人了,那个好像是什么局长的人坐在了右侧,左侧换了一张生面孔。刚才说话的就是那个什么局长,以往这个人都是坐在左侧,从来都是到后边才说话。生面孔是谁?他比那个局长还大?
确实今天是换了审讯人员,经侦大队熊大队长没有出现,而是换成了乔海涛和胡广成。
见对方不答话,而是四处张望并转着眼珠,胡广成继续问道:“乔顺,你应该明白我们的政策吧?”
“当然,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乔顺给出回复。
“既然什么都明白,那你就该坦白交待,那样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胡广成提示着,“否则,等待你的必将是更加严厉的惩处。”
乔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说出了上下句:“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胡广成“哦”了一声:“这么说,你是想着侥幸出去呢?你也太天真了吧?”
“不敢,我只不过是任你们摆布罢了。我一个小农民工,你们当然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了。”乔顺一副戏谑口吻,“下辈子不转农民工了,也转个警察当当,我儿子是警察也行。”
听出这家伙在奚落自己,但胡广成并没有深究,而是提起了问题:“这回你提供给县里的电脑都是从哪来的?怎么质量那么次,恐怕一台连两千块钱也不够吧?”
“你们怎么老是这么诬赖好人,老是说我卖什么电脑?我要是有钱弄那东西,还至于睡草堆,还至于闻那臭哄哄的味?你们是不想立功想疯了,非要让我去当那冤死鬼?我可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乔顺自是有理由反驳。
“乔顺,你再说说你都做过什么工种?”胡广成换了话题。
乔顺“嗯”着迟疑了一下,才说:“农民工能有什么好活?工地当小工,和泥搬砖,侍候瓦工。要不就是给大车装杂土,都是那些拆房的废料,又是土又是烟的。还给菜农打临工,大棚里都是农家肥,钻在里边干活都能臭死;冬天倒是舒服,大棚里边暖烘烘的。”
胡广成“哦”了一声,顺着对方话头说:“既然你说在工地打工,肯定是经常和水泥打交道了,你接触的水泥标号是三一零零,还是五五零零?”
“当然是五五零零了,标号越大越好。”乔顺不加思索,却又马上补充,“三一零零也用。”
“那该怎么解袋口?”
“平时怎么解就怎么解,不行就用铁锹刺坏。”
“大棚里你见过什么家用电器,常用的?”
“手电,要不里边黑咕隆冬的,根本看不见,还不踩大粪上?”
“除了手电还有什么?尤其大冬天必不可少的?”
“冬天,冬天也得用手电了,夜长天短,没手电更不行。”
胡广成问的快,乔顺也答的快,就好似背标准答案似的。
“哈哈哈。”胡广成大笑放声起来,“乔顺啊乔顺,怪不得你平时说的那么溜,全是信口胡说呀,其实你根本就不懂。”
“我怎么不懂?我成天干那活,不比你懂?”乔顺反唇相讥。
胡广成讥讽道:“乔顺啊乔顺,撒谎之前先打好腹稿,先到现场去了解了解,以免让人笑掉大牙。平时问你的都是一些案子上的事,你好像说的挺溜,还大言不惭实话实说,只不过有些东西不能立刻识别出来而已。今天问你一些生活常识,结果你立马就露出了马脚。
你说水泥用的是五五零零,还说也用三一零零。工民建水泥有那标号吗?别的水泥也没有呀。工地水泥都是四二五和三二五的,好不好?我那不过是故意给了你两个错误的标号而已。拆水泥袋口也有诀窍,袋子一边是单线,一边是双线,你让单线对着你,然后剪掉袋子右边双线面的第一个线头,一抽就开了。蔬菜大棚你肯定见过,也许还去里面看过,可是你肯定没在里边干过活,否则你不可能回答不了我的问题。其实很简单,冬天的蔬菜大棚里必须都有电风扇。
乔顺楞了一下,随即“哼”道:“你少诈我?我们老百姓干活的事,你一个警察哪懂?就知道冤枉我们小老百姓。”
“乔顺,你不用嘴硬,干没干过你自己心里有数。好吧,为了让你心服口服,我就给你详细说明一下。”停了停,胡广成继续讲说起来,“先给你说说大棚放电风扇的事,那可不是为了凉快,而是便于花粉传播。因为冬天不能掀起顶上塑料布通风,花粉就没有自然动力源,只能用这种方式辅助。告诉你吧,这可不是信口胡诌,是我真在里边干过两个月。
再说水泥标号的事,只要在工地干过,自然就能知道。每个水泥袋上都印着‘32.5’或‘42.5’字样,直接就看到了。拆水泥袋口是每个工地小工必会的技术,否则花十倍时间也未必解开一个袋子。至于你说拿铁锹刺坏袋子,更不可能了,完整水泥袋可以卖钱,工头能让你那么弄?你那是不想干,想让工地罚死你呢。不但你没在工地干过,就连做饭都很少,就不是好好过日子的人,否则只要会解米面袋,也就能解水泥袋。”
“胡说,胡说。”乔顺接连否认,但却说不出有力的反驳理由。
胡广成不禁心中窃喜,也很有成就感,这可是第一次问的乔顺胡乱应答。不由得佩服县长提出的另辟蹊径之法,而且自己还顺便现学了一些生活常识。
待乔顺停止嘶喊后,胡广成沉声道:“你的谎言被戳穿了,老实交待吧。”
“警官,我根本就没听说过的事,你却死活让我交待,这不是要屈打成招吗?你们怎么能这么做事?”乔顺完全是一副委屈口吻,“虽说我们农民工命贱,可也不能这么不当条命呀。”
“你少口口声声拿农民工说事,农民工勤勤恳恳,赢得了整个社会尊重,你根本就不配侮辱这个词语。”胡广成冷哼一声,“农民工的生活场景大多非常艰苦,风吹日晒雨淋,人们大都晒的面色红黑,脖子更是颜色发深,手上也满布老茧。你再看你自己,有一点劳动人民的影子吗?”
被胡广成一顿训斥,乔顺果然不再拿农民工说事,但还是梗着脖子,拒不认帐:“没做就是没做,甭想拿屎盆子扣人。”
这家伙就是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家伙,就是一口咬定,死不承认,胡广成也不好说什么,现场静了下来。
忽然,一个声音从暗影传出:“乔顺,你在县里有亲戚,还是当官的,对不对?”
根本没看到人影,怎么就有声音了?乔顺使劲伸长脖子看去,可除了那二人,再没看到第三人。但他还是矢口否认:“没有的事,我要是有县里大官亲戚,还能受死苦,还能被你们冤枉?”
现场又静了,但宁静中却隐藏着什么。
“你确认?”追问来自黑影中。
“确认。”乔顺回答的很干脆。
“那你敢发誓吗?”追问声再起。
听到此话,乔海涛、胡广成不由一楞,转头看向暗影处,他们不明白县长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药引子”、“高招”?
第一千七百九十章 再加份药引子
虽然已经回屋多半天,虽然应该已经是晚上,但乔顺还在纳闷着。他不明白白天为什么换了审讯的人,也不知道新换的那个人是谁,更不清楚黑影中到底是什么人,甚至都怀疑是否有人,怀疑是否放的录音什么的。
更让乔顺怀疑的是,今天他们怎么会突然问出那些问题,那些自己根本就不擅长的问题,自然也就不知道那个局长说的到底真是那么回事,还是就在诈自己。这么多天以来,今天是最失败的,失败在竟然被问住了。想想真是懊恼,真应了那句话“大风大浪闯过来了,竟然在小阴沟翻了船”。
还有一事,乔顺也非常不解,不明白为什么会让自己发誓。他知道,他们那些警察最不信这东西,好像也不允许他们弄这迷信事。上次自己让那个家伙发誓,特意询问这个局长,当时局长还挺为难的样子。今天怎么就突然让自己发誓了,是想诈自己?你们错打了算盘,老子根本就不怕发誓,这就跟吃家常便饭似的。
“今天是个好日子,是农历九月初九……”忽然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
乔顺抬头看去,看向发声所在。平时倒也播放一些东西,但都是宣传政策,今天怎么换内容了?
顶棚上的小音箱继续发出声音:“今天是传统节日重阳节,也被国家确定为老人节。每年这一天,国人都要陪老携亲出游赏秋、登高远眺,观赏菊花、遍插茱萸。对于这个节日,许多文人墨客都予以记述,以表达对父母亲人的思念和祝福。父母倚门而望,妻儿声声呼喊,‘回来吧’,‘回来吧’……”
老瓶装新酒,还是他们的“攻心术”,在让自己投诚呢?乔顺已经明白了警察的用意,遂冷哼一声,冲着发声处轻蔑一笑。
尽管识破了“警察”的伎俩,尽管“有一定之规”,但音箱里的声音还是源源不断的进入耳朵:“其中大诗人王维的一首《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最为有名,诗句是这样的: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其中那名‘每逢佳节倍思亲’更是成为千古名句。诗人通过这首诗,表达了游子思乡怀亲之情,他在思念自己的父母妻儿,在思念兄弟姐妹……”
暗道一声“好麻烦”,乔顺抬手捂住了耳朵。他不但耳朵麻烦,心里也麻烦。现在这么一捂,声音是小一些了,可是心里的麻烦却根本捂不住。
其实耳朵也不可能完全捂住,那个音箱的声音照样传进耳朵:“每年这一天,无论身在何方,远方游子都会向父母献上祝福,都会祝父母健康长寿。即使父母已经故去,游子也会献上浓浓的思念,可却也印证了那句话‘子欲孝而亲不待’,这是多么令人……”
明知道是警方的攻心之术,但听着这些语句,乔顺心中还是起了波澜,脑中也出现了上午发誓的场景。当时自己答应的非常爽快,直接就说“天灵灵,地灵灵,过往神仙听分明。今天我在这发誓,我在县里根本没有当官亲戚,要是有的话,就让父母、老婆全都死翘翘。”当时并没觉着什么,还挑衅的问了句“这行了吧?”可现在怎么就这么不得劲呢?
“爹、娘,你们在哪啊?”乔顺心中发起了呼唤,“我想你们呀。”
自是没人回答他的问题,而那个音箱里还继续播放着“催人泪下”的语句。
“爹、娘,你们在那边好吗?听到儿子的呼唤了吗?儿子……”虽然在心里呼唤,但乔顺还是感觉到嗓子发堵,鼻子发酸。
“哼哼”。
什么声音?乔顺回头四顾着,哪有人?可那个声音似乎还在,好像在心头响着。想起来了,在自己刚发完誓的时候,暗影处就曾经发出这种冷哼。
那个家伙为什么要冷哼?是在讥讽自己吗?是讥讽自己拿父母发誓,还是有什么阴谋?
对了,现在他们播这个,就是在扰乱自己的心智,就是想达到他们的目的。这帮家伙太恶毒,太损了。想至此,乔顺抬起头,冲着那个音箱处运气,刚要“呸”一声,又赶忙收住,他想那些家伙肯定在看着自己。
乱啊,太乱了,心里乱死了。乔顺继续双手捂耳朵,在地上转起圈来。转着转着,他忽然拿开了双手,他不能让那些家伙看到自己怕听这声音,他要做的更坦然一些。于是他不再频繁的转圈,而是坐一会儿,走一会儿。其实他有所不知,现在的举动更表现出内心的烦乱。
……
正如乔顺猜测的那样,正有三个人“看”着他,只不过他未看到对方而已。
指着屏幕上的人,楚天齐问:“形容一下他。”
“坐立不安。”乔海涛先说了话。
胡广成跟着回应:“热锅上的蚂蚁。”
楚天齐点点头:“对,说的太对了。”
“县长,还是你的招厉害。先是设计那些问题,打他个措手不及,让他产生了慌乱。现在又弄了这个宣传攻势,把他心里攻的乱乱的。他现在的样子,咱们都看到了,显然心里长了草,已经难以安静。其实在审讯室的时候,我就发现,他让老胡回击的胡言乱语时,脸上就出现了慌乱,那可是近些天没有的。说实话,我真佩服县长,你毕竟是半道出家,只做了两年公安局长,可是却比我们这二、三十年的老警察有办法。”乔海涛由衷的说着。
“是呀,不服不行。”胡广成点头感叹,“以前刚知道县长曾有公安局长履历的时候,我真的不以为然,可事实胜于雄辩,我是不得不服呀。远的不说,就说抓乔顺的事,要不是县长点拨,肯定就无功而返了,现在能不能抓住还不一定。审乔顺也是这样,我们费了那么大劲,结果乔顺就跟逗我们玩一样,根本没句实话,纯属拿我们打镲。可是今天让县长这么一设计,他立马什么也不是,照样词不达意,胡说一通。真应了那句话,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
楚天齐连连摆手:“得得得,你俩别拿我打镲了,我充其量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何况现在这耗子逮的对不对都不知道。我自己清楚,当时做公安局长也是赶鸭子上架,跟你们这老科班没法比,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我没有受过警务系统训练,现在也不从事这项工作,只是有时能够站在局外想一些事情而已。上次出主意,那是正好电脑上看到信息,随口一说,主要是你们找对地方了。这次出这主意,也是事出突然,忽然受到启发。”
乔海涛“诶”了一声:“对了,县长,光听你说药引子,可是到现在你也没具体讲。你让他发誓算不算?心理攻势算不算?”
“也算也不算,我这药引子可不止一个。”说着,楚天齐抬手看了看表,“九点半,要是喝点什么东西,就正好睡觉了。”
“您让准备那东西,也是药引子?”胡广成发出疑问。
楚天齐微笑点头:“是,再来份药引子。”
“县长,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是有点明白又有点糊涂。还有你这法子是怎么想到的?”乔海涛想要一探究竟。
“不可说,不可说,得一步一步来,说了就不灵了。”楚天齐显着很神秘,然后又补充道,“提前声明,这不是对你们不信任,否则也不会和你们一块弄这事了。胡局长,上药引子吧。”
“是。”答应一声,胡广成走了出去。
……
那个可恶的东西终于不“哇哇”了,但乔顺的情绪依然不太好,关键是那里边讲的一些内容很令他伤感,勾起了他内心的诸多烦恼。不过相比之下,没有了动静,心里也多少平静一些,最起码可以上床躺着了。
“哗啦”、“哗啦”,开门声响起。
妈的,半夜还要过堂?带着不满,乔顺转头看去。
进来了两个警察,手里拿着食盒。
什么意思?这时间还有饭?几点了?半夜了吧?我记错时间了?乔顺心里发出诸多疑问。
食盒打开,立即飘出一股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