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过了五、六分钟,张天彪终于有了反应。

只见张天彪忽然抬起头,脸上还堆着笑容,他双手举起酒杯,与对方碰在一起。

曲刚心中一松,紧绷的神情也慢慢舒展,正要继续说话,可随即又皱了起来。

张天彪根本不等对方说话,而是抢先道:“感谢曲局长在百忙之中,能够纡尊降贵,赐我这落井之人美酒一杯。张天彪感激涕零,不能言表,必当三生永记。”说完,向前伸酒杯与对方碰了一下,然后迅速收回,一饮而尽。

这叫什么话,说还不如不说,这不是埋汰人吗?曲刚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但他还是喝了。喝完后,给双方倒满。

“天彪,你不能这个态度呀,都是好弟兄,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曲刚耐着性子说。

“不敢,曲局长能够请我这个下*贱之人,我怎敢造次?再说了,曲局长是正义化身,我只是个卑鄙的宵小之徒,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我得有自知之明。”说着,张天彪兀自端起面前酒杯,独饮了此杯。

曲刚叹了口气:“天彪,你变了,直*肠子性格不见了,反倒尖酸刻薄了好多。”

“是吗?事物都会变的,只有求变才能发展嘛!这是哪个名人讲的?这一下倒想不起来了,还是底蕴不够。”张天彪看似自言其语,其实就是在讥讽对方。

“天彪,咱俩到了这个地步,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但有些事是不可预见的,你要学会适应。当然,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也做的不够,没有尽到一个老哥的责任。”曲刚语气很诚恳。

“折杀小人了,不敢,不敢,错误全都是我的。是我不识好歹,是我摆不正位置,是我认不清形势。”张天彪表情很夸张,“我要向曲局长道歉,请曲局原谅我不懂事,并请继续原谅下去。我知道我不配做局领导,就是做警察也可能不够格,还请您大慈大悲,让我做个小警察,让我能挣个糊口的钱。”

“你……你他*娘的能不能好好说话。”曲刚气的一拍桌子。

张天彪故做害怕神情:“曲局息怒,曲局息怒,看来我的请求让您为难了……”

“妈的,有完没完。”曲刚再次一拍桌子,打断对方,“我告诉你,少他娘的给老子来这一套。你想干什么?想寒碜我?你还嫩点,老子工作的时候,你他娘还穿开裆裤呢。”

“是,是,曲局教训的对,就凭我的资历,根本就不配跟您这么说。”张天彪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曲局,我错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这条狗命吧。”说着,他还煞有介事的站起来,鞠了一躬。

“你他娘……”手指对方骂过后,曲刚长叹了一声,“天彪,咱们兄弟至于这样吗?为什么就不能心平气和的说出来,为什么非要句句带刺呢?”

“曲局教育的对,新年到了,我应该祝局长大人步步高升,元旦快乐!”说着,张天彪还举起了酒杯。

看来这小子是不能好好说话了,曲刚叹了口气,也举起了酒杯。

……

楚天齐等四人的晚宴还在继续,话题已经换到了假药案上。

楚晓娅一笑:“楚局长,你可真够厉害的,上医院看人的当口,就发现了收旧药盒的人,然后顺藤摸瓜,搞了那么大的事。不但抓住了这么多造假者,连医院院长和护士长也给拉下去了,好多人也跟着落马。”

“你这当县领导的,也传谣信谣?”楚天齐反问。

楚晓娅哼了一声:“少打马虎眼,人们都说是你看到了护士长卖东西。人们还说,要不是你的话,那个护士长恐怕光卖那些盒子、瓶子,一年也得挣个十好几万吧。县领导不是都夸你发现了重要线索吗?”

楚天齐不禁感叹:本来以为挺隐秘,结果现在却成了公开秘密。

“哎,还是当官好。”何佼佼在一旁感叹,“案子一破,马上就是各级领导表扬、下属拥护,还成了政法系统的一面旗帜,这旗杆倒是够高的。”

楚晓娅接过了话:“佼佼,你就满足吧,要不是你师兄破了案,现在你们公司还背着黑锅呢。”

“是该庆幸,我也非常感谢大家帮忙,还何氏药业清白。”说到这里,何佼佼话题一转,“企业现在是卸掉黑锅了,但为此却损失了好几个亿,这还只是直接损失,间接损失不可估量,社会声誉更是受损严重。企业有嫌疑的时候,各部门都纷纷上门找茬,现在知道是冤枉的了,这些部门早没了影,根本就没有任何说法,哪怕有一个公告也好啊。”

何佼佼的话,尽管未免有失偏激,但确实也是实情。相当多的企业在政府、社会等各方挤压下,好多事情上确实很弱势,但却往往被强行赋予了一个强势的外衣。三人深有同感,一时不好接话。

看到众人神情严肃,何佼佼略显尴尬的一笑:“不说了,本来是感谢你们帮忙的,怎么我倒诉起苦来?大家举杯,元旦快乐!”说着,她举起了酒杯。

“元旦快乐!”四只酒杯碰在一起。

酒液轻轻晃动,幻化出几双眼睛,那些眼睛都透着凶恶的光。楚天齐微微一楞,赶忙故意晃了一下酒杯。杯中哪有眼神?分明是白色的酒液。

第一千零三十章 岁尾夜谈

楚天齐是带着狐疑和些许不安,离开的晚宴现场。他总感觉有几道凶狠的目光看着自己,凶狠程度不亚于在“河西二监”那次感受到的。但晚宴现场他曾多次回头,并没有任何发现,为此还让三女取笑他,说他疑神疑鬼。可是直到他进了公安局大楼,那几道凶狠的目光也不时出现在脑海,仿佛已经映在大脑中。

刚上到三楼楼道,就见自己办公室门外站着两个人。楚天齐先是一楞,驻足去看,却发现是厉剑和高强,两人手中还提着食品袋和瓶子。

见局长回来,二人迎了过去。

“你俩不休息,在这干什么?”楚天齐其实是明知故问。

高强“嘿嘿”一笑,低声道:“今天是年终岁尾,明天就是元旦,我俩没有美女相伴,只得与它为伍了。”说着,扬了扬手中的酒瓶。

“你小子。”楚天齐手指对方,“真没个正形。”

说话间,打开屋门,三个人直接进了套间里屋,楚天齐去了卫生间。

厉剑和高强支开小方桌,把下酒菜放到桌上,拿出两只酒杯,倒上了白酒。

楚天齐的声音从卫生间传了出来:“昨天晚上喝大酒,酒劲还没过,今晚上又刚来了一顿,我是喝不了了。”

高强接了话:“老师,不对吧。县领导请喝酒就喝,美女师妹请喝酒去的更快,怎么轮到我们,就不给面了呢?我记得您不是眼睛只往上看的人,即使偶尔有重色轻友的嫌疑,也不应该这么明显吧?”

“好小子,现在倒学会编排……”说着话,楚天齐已经走出卫生间,当看到桌上只有两个杯子时,又笑了,“说的好听,连杯子都没准备,可别说我不开面。”

“怎么没有您的?那是厉剑死活不喝,以防万一有特殊事情,能够随时动车。”说着,高强把杯子向前一推。

说笑过后,三人坐到桌旁,开始喝将起来,边喝边聊。厉剑喝的是罐饮料。

话题一开始,自然就聊到了这次假药案上。在破案过程中,楚天齐向高强、厉剑透露的信息最多,这二人可以说是他目前最信的过的下属和兄弟,因此聊到此案没有忌讳。

碰过一杯酒后,高强说:“老师,现在案子已经破了,有些谜底也该揭开了吧?”

“什么谜底?整个过程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没什么可说的。”楚天齐夹了块火腿,放在口中。

高强挤了挤眼:“老师,你这是跟我们捉谜藏。恐怕刚才跟师姐、师妹还有美女县长,早都交待了吧?”

“没大没小的,我的光辉形象都让你给抹黑了。”楚天齐点指对方,“说吧,想问什么?”

“好。”高强点点头,开始提问题,“辛长龙是您交给我的,他怎么会那么乖乖听话呢?还有那个九哥是谁?再有,那个‘活死人墓’可不好找,不过你好像对那里很熟,还有……”

楚天齐打断对方:“好吧,你也不用提问题了,我就都和你俩‘交待’了,怎么样?”

“很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嘛!”高强不忘调侃了一句。

“这些还得从十一月底说起……”楚天齐开始讲述起来。

他先从去看何喜发那晚讲起,讲如何发现“蓝大褂”老四与一个女人举动异常,又讲他在医务公示栏发现那个女人就是医院护士长,然后讲到他在后院那辆脚蹬三轮车上的发现。所以便与厉剑分工,连着盯了两晚,但一无所获。就在恰巧厉剑有事回家那晚,才又再次发现了“蓝大褂”的身影,时间是十二月二日。

讲述十二月二日和五日晚上两次夜探“活死人墓”时,楚天齐说的很详细,厉、高二人听的也如身临其境。听到楚天齐随拉货集装箱出发,一直到吴老七那里所经历的所有事情,二人惊叹不已,同时也为楚天齐假发套、灰脸黑痣的造型好笑不已。

讲到中途,楚天齐喝过学生敬的酒,继续说:“吴老七出车祸,彻底打乱了我的计划,我这个假九哥的身份也没了用武之地。吴老七是当时我唯一的线索,我期盼他能尽快醒来,才好带我去见‘龙头’辛长龙。同时,我也担心辛长龙识破我的身份,或是得到我这个假九哥要去见他的消息,从而早有准备,转移罪证或是逃跑。在等了好几天后,吴老七虽已脱离危险,但却昏迷不醒,看情况还不知什么时候能醒来。

唯一的线索断了,我便只得再想他法。推翻好多想法后,我决定假扮辛长龙,通过败坏他江湖上的名声,而引蛇出洞。这个办法虽然很冒险,虽然我也犹豫过,但时间不等人,我还是做了。结果,他果然出现了。但在他现身之前,却用另一个假‘龙头’,来探我这个赝品辛长龙的虚实。等那个小子打不过我,而且他也确认我是单人前往时,便对我突施‘暗器’。

从‘暗器’的角度和数量分析,出手的人远不止一位,看样子还会接连不断。于是,我便假装中招倒地,等他们出面验证时,趁机制住了辛长龙。当我确认他就是‘龙头’时,马上把他弄晕,并施出*,带他躲开了那帮人的围追堵截。开车到了安全地带后,这才给你打了电话,让你去接人。再后来的事,高强都参与了。”

“怪不得那小子看上去就跟睡着似的。”高强接了话,“对了,您给我的路线图,是怎么绘制的?”

“这个嘛!你应该明白。”说着,楚天齐一指自己手机。

“哦,里面安了定位跟踪仪。”高强点点头,然后话题一转,“老师,您的*到底是什么?又是怎么让他晕的?”

楚天齐回答:“保密,这是纪律。”

“啊?”高强一时无语。

“局长,在玉赤的时候,就有人传你有功夫,后来我又见识过一次。但听了你这些天的经历,我真正知道,你是一位现代的武林高手。”说着,厉剑竖起了右手大拇指,“你是这个。”

“要低调。”楚天齐幽默了一把。

“哈哈哈。”屋子里响起了畅快的笑声,还有碰杯的响动。

尽管声音很大,但在套间里屋,声音传不出去,而且楼道里也并没有人。

说笑一阵,楚天齐面色严肃起来:“高强,这次侦破假药案,虽然收获颇丰,但关键涉案人却漏网了,这事并不算完。你怎么看?”

高强也收起了嘻笑的表情,认真的说:“是啊,严格来说,喜子没有归案,这个案子就没有破。他不但牵涉到假药案,还牵扯到何喜发被打案,也可能还有其它案子。只是现有线索信息量有限,而且这个人肯定已经知晓发生的一切,会躲的更加隐蔽。也许从他身边人能够突破,寻找线索。”

“嗯,这个思路对。”楚天齐道,“这次不是还抓了好几个‘玩红蓝铅’、‘易拉罐’的吗,可以从他们身上下手。还有就是那个辛长龙,他毕竟直接和喜子接触过,看看他能不能想起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那怕就是能提供与喜子关系亲近的人,或是与其有关的事物,也行。”

高强说:“我已经在这么做,秘密的做。”

楚天齐点点头,表示认可学生这份谨慎。然后又道:“那个吴万利是何许人,现在身在何处?他可是此案中,最大生产假药窝点的法人,怎么就没逮住他?就连他的那些下属也没见过他,这是不是太反常了?”

高强也点点头:“明白。”

“叮咚”,手机响了一下。

楚天齐拿起手机,一条短消息出现在屏幕上:“以后不准再用牙齿叼刀子,伤着怎么办?要是上面有毒的话,你的小命都堪忧。”

看到是周仝的号码,楚天齐不禁纳闷:她怎么知道自己曾假扮‘龙头’?这些事他并没对周仝讲过,更没说过冒险用牙齿接下辛长龙飞刀的事。

正自狐疑,周仝又一条信息过来:少抵赖,这已是公开的秘密。

楚天齐不禁摇头,心中暗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

高强和厉剑走了,楚天齐也已躺到床上。虽然喝了好多酒,但楚天齐并不瞌睡,还在想着事情。

除了刚才和高强、厉剑探讨的那些,楚天齐心里还有疑问:何喜发案似乎有聚财的影子,假药案是否也和聚财有关呢?虽然这只是他的一个预感,但他却认为可能性非常大。

另外,就是从假药案曝发前后,针对自己的那些动作究竟是什么人做的?他可不相信是张天彪所为,张天彪顶多就是一个奉命行*事者,或者完全就是被无意利用的人。

这两个疑惑,楚天齐并没对厉、高二人讲,这并非是对他们不信任。而是他不想让这些事分他们的心,他要让他们全力关注那些已经曝光的事情。

忽然,几道凶狠的目光再次涌上脑海,楚天齐不禁纳闷:这是怎么啦?喝多了?不能呀。难道出现了幻觉?也不应该吧。

使劲晃了晃头,那几道目光不见了,但很快又出现在脑中。楚天齐不禁一惊:莫非要出什么事?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动心眼

元旦和周末两天连休,共放假三天。

三天假期中,楚天齐并没有出去,而是几乎一直窝在办公室,做着案头工作。再有一个月就过春节,各种会议肯定不少,有的会议通知已经提前下来,这些会议会占用好多时间。可他不但要继续关注假药案深挖工作,还要完善一些总结和谋划几个工作计划,只能把这三天假期也利用上了。

所好的是,假期期间很是安静,没人来打扰,就连以前假期做饭的事也省了。从元旦那天开始,在周末和假期厨房会有专人值班,为家在外地人员做饭。楚天齐刚到许源县的时候,赵伯祥就要这么安排,当时楚天齐觉得太麻烦,就坚持周末自己解决,反正就他和厉剑两人。

可现在不但高强周末经常不回家,个别新调到中队的队员也离家较远,再在局长办公室做饭就不方便了。这段时间,个别队员周末都是自己去外面小饭店解决,这样下去当然不行。

假期很快过去,一月四日正式上班,公职人员都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刚上班,曲刚就来了。坐到对面椅子上,他把几页纸放到桌子上。

看了眼曲刚,楚天齐把那几张纸拿到面前。

最上面一张是请假条,请假人为张天彪,理由是血糖指标过高,需请假半年进行调理。下面几张是复印件,都是医院的各种化验单,化验时间分别是假期这几天,其中血糖一项的数据是七点八。另有一张是诊断证明,上面签署着医生的建议:休息。

每年都体检,对于血糖这个指标,楚天齐并不陌生,尤其化验单上都会有正常指标范围。从张天彪血糖数据看,是高于正常范围最高值,但远没到需要在家休息的地步,更没必要休息半年时间。扬了扬手中单子,楚天齐问:“就因为这?”

曲刚道:“张天彪说医生讲了,是由于他工作的特殊性,饮食不规律,长期睡眠严重不足造成的。”停了一下,他又说,“他向我请假,我让他找你签批,他放下这些单子就走了。以前他就是驴脾气,现在越来越不懂事了,请局长多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