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清和目秀以最快的速度追了出去,太阳尚未西沉,双方只能顺着山崖下的阴凉处相互追赶,一时之间,林中的宿鸟惊飞,野兽遁走。

“没想到眉清和目秀竟然这么厉害!”我张开嘴巴,惊讶得不行。

古如风表情便有些倦怠,道:“萧天兵果然不简单,他的徒弟手段不弱……萧宁,你过来,帮我把铜锥子拔出来……”古如风左手被尸气虫母所伤,不能自己拔出铜锥子。

我走到古如风面前,把断肠草放到一边,道:“铜锥子伤人,万一方法不对,尸气泄露,你就活不了了。”

古如风瞪了我一眼,说:“没刺中罩门,当然死不了。再说,我已经死过一次……就不会那么容易死掉。”

我忙吐吐舌头,上前拉着铜锥子,费了一些气力才拉出来。

古如风表情更加疲惫,道:“你把断肠草煎熬一下,喝点汤汁……不过断肠草有毒,算了,想来你吃了这么多毒药都没有死,再吃些断肠草,也没有什么大碍!你体内的那些废墟也应该快好了。”

古如风挥挥手走入洞穴深处,眉头深锁,似乎有心事。

我找来火炉,打了一些清水,把断肠草放在里面,生火煮了一会,不过一会,汤汁就变成灰色,很快就冒出热气。

我看着床上静睡的爷爷,又看了一旁黑狗,他们的尸身在香料的保护下,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看在眼中,有些伤感。

喝下断肠草的汤药,我就可以接着活下去,而他们却永远离开了世间,叫人如何不伤感呢!

“爷爷!你要是活着就好……黑狗,你要是活着就好了……”我说完后,擦去眼睛的泪水,沉默了一会,没有再说下去。

话说多只有伤心,何必再说下去。

我把汤药倒在碗里面,热气往外面直冒,还有些小叶渣子在汤药中打转。

我等汤药变凉,自言自语地说道:“希望一切都好起来!”

我端起汤药,一饮而尽,随即整个人坐在地上,大笑起来,想着自己竟然一口气喝掉毒草熬出来的汤药,还没有被毒死,真是值得大笑一场。

笑着笑着,我的眼角有泪水流出,摇摆着脑袋,又大哭起来。

药效慢慢地上来,我靠在床边,捂着肚子,咬着牙关没有叫出来。

断肠草,食之,肝肠寸断,痛苦难忍。但是毒草并不能叫人肝肠寸断。真正叫人肝肠寸断的,是生死离别,是难以割舍的情感。

我的泪水和汗水同时流下来,痛苦和孤独占据了我的身体与灵魂。

我想:“如果断肠草真的把我毒死了,也不是一件坏事。爷爷走得慢,我走得快,可能会在黄泉路上追上他。”我不断地胡思乱想,意识渐渐变得迷糊起来。

“萧宁,你好好活下去……”爷爷和蔼地看着我,宽厚有力的手掌抚摸着我的脸,“等你十八岁了,就去白水村。在阁楼里有个铁箱子,那里有我写的书……是鬼派风水秘术,你帮我选一个人,把这书赠予那人……里面记载着捕鬼镇尸的秘术……”

爷爷身边,黑狗摇晃着尾巴,它走了过来,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手,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眼神溜溜转动,格外地高兴。

“可是……”我感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要求那人天赋异禀,只要求那人守着一棵善良的心……”爷爷说完最后一句话,站起来,将衣服舒展了一下,一旁的黑狗跟上。

爷爷带着黑狗走到洞穴口,回头看了一眼我,脸上带着微笑。在洞口,一个带着面具的陌生人正等着他。

“好了,萧宁能活下去,我也安心离去了……鬼差……多谢你给了我这几天的时间……”爷爷说道。

那陌生人身形淡薄,并不是寻常人,看着药罐里的断肠草,说:“人生何处不断肠!对了,你要去北方看看吗?”

爷爷愣了一下,说:“不去了,不去了……耽误你太久时间,不好……”

我身子无法动弹,意识模糊不清,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幻灭之间,光线流动,一只迷路的萤火虫飞入洞穴中,在幽深孤寂的洞穴里飞舞,它的光芒很微弱,如同世人孤寂的命运。

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我身子一弹,恢复了意识,半边身子都麻了。我忙跑起来,冲到洞穴门口,对着山野喊道:“爷爷……爷爷……我知道你在这里……”

我跑到药庐位置,喊道:“黑狗,黑狗……笨狗,蠢狗……傻狗,贱狗……”

山野寂静,一片漆黑,只有我的声音在回荡,爷爷和黑狗根本就不在这里。

“萧宁,他们已经走远了,穿过竹林消失在竹林尽头……其实,僵尸兄弟是听你爷爷的安排……才给你灌药的……”蛇灵不忍地说道。

竹林深处,人路不通,鬼路可行!

爷爷沉睡之后,魂魄并没有离去,他继续留在僵尸谷里,故意藏起来,不让我看到,又支配眉清目秀,依次有顺序给我吃下各种毒性相生相克的药草。

“我一定给您的衣钵找个传人!”我对着竹林深处磕头。

“人生何处不断肠!”蛇灵感叹,眼中似乎也泛着泪光。我站起来,将衣服舒展一下,看着蛇灵,自信地说:“蛇灵,我们出谷去。”

我转身回到洞穴。

古如风已经烧起了一堆熊熊大火,又抬出一口全新的黑漆棺木,道:“这口棺木是我精心制作的,我会里面放上香料,一个月之内,尸身不会腐烂!是土葬,还是火化,你出谷之后再做决定!”

我把爷爷轻轻地抱起来,放在棺木里,又把黑狗放在一旁。

古如风对着棺材里的爷爷说道:“萧棋,说实话,我啥都不羡慕,就是羡慕你有一条这样的黑狗,羡慕得我都流口水!”话声一落,棺材盖盖上,棺材钉顶上,完全盖死。

我点点头道:“待我出谷之后,与阿妈相商!”

眉清和目秀已经回来,金银兄弟狡猾多端,追了一会就没有踪影,只有折回来了。

古如风心情难过,又道:“萧宁,我会让眉清和目秀,帮你把棺木抬出僵尸谷,之后怎么运回去,你自己想办法吧。”

古如风挥挥手,心情很是低落,道:“走吧,咱们不用再见面。哎,萧棋,今日,我古如风送送你。前看五百年,不会有你这样的人物;后看五百年,也不会有你这样的人物。”

古如风将衣服脱掉,露出黝黑的上身,深吸一口气,对着僵尸谷上空发出了一声长啸。棺材林一片响动,沉睡的僵尸纷纷推开了棺木。

古如风唤醒沉睡的僵尸,只为相送爷爷。

它们跳上来,从火堆中取出火把,依次跳动,很快整个溪水边上,每隔几米,都站着一只僵尸。

每一只僵尸手上都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有些火星落下,它们并没有躲避,站成了一道风景。

整个山谷,恍如白昼。

古如风随即将其中两口棺材踢碎,一股酒香散开,棺材里没有僵尸,而是美酒,每一坛美酒都历史悠久,价值千金,醉人忘忧!

他毫不犹豫地抓起酒坛,全部砸在在地上,噼噼啪啪碎了一地,酒香飞散,空中飞翔的鸟儿都醉了,水中游动的鱼儿也醉了。

“若没有陪自己饮酒的人,留再多的美酒又有何用呢!不如砸碎,图个响声!”古如风转身走入洞穴深处。

眉清和目秀将黑漆棺材抬起来,走在溪边,往前面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