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尾随着过去,只见那群人激动万分地扑到段西安身旁,段西安正用餐,被身边突然挤过来的人群惊得一跳,手中的牛排还没送进嘴里,就啪地一下掉落在地。

那群人叽叽喳喳地,就像麻雀。有人忽地掏出笔记本,请求段西安在上面签名,也有人取出手机,请求合照。

段西安先是一愣,而后悠然微笑。一一满足了他们的请求,从容镇定、亲切和顺,俨然有了大牌明星的味道。

望着他一边微笑一边签名,姚东京油然而生一种奇妙的感觉:倘若他们都站在百层台阶上,那么他一定踩在比她高出许多的那一阶。她觉得他有那么点遥不可及。

她跟着他来参加峰会,吃饭在一起、散步在一起,好像什么活动都能在一起。他绅士、有风度,微笑的时候令人如沐春风,讲话有理有据,不哗众取宠,不轻易动怒,为人稳重从容,做事不疾不徐。

就好像这世上少之又少的那一部分处于金字塔顶端的精英,似一个巨大的漩涡,离得近了,便能将人卷了进去。

大部分女人都对这一类事业有成又英俊硬朗的男人感兴趣,姚东京同样。她想:段西安真是与从前大不一样了,如今的他,仿佛举手投足俱亮眼,浑身上下都闪光。

之前她还不能接受段西安就是nicolas这一信息,而现在,事实就在眼前,她只能渐渐认同这一点。

半晌,那群亢奋激动的“粉丝”全部离开,姚东京才慢悠悠地走回去。段西安正慢条斯理地整理脖子上的领带,又拍了拍被烫得平整的高级衬衣,从容不迫,气质出群。

姚东京想:真是要命,她竟然觉得这个男人连做这么寻常的动作都很有味道。

她咳了一声,试图用玩笑话来驱散心中那微妙的情感:“你比以前进步了:从前你就招女孩子喜欢,现在更加——不仅招女孩子喜欢,还招男孩子喜欢。”

话一出口,她又觉得不妥:她这样说,不就表明刚才她一直在盯着他看么?

其实这本也没什么,但此情此景此心境,偏就是令她深感羞怯,于是她也不敢去寻他的目光,埋着头拾起餐具,在餐盘里划拉来划拉去。

段西安倒是没听出那句话有何不妥,也不清楚她心中的百转千回,他只理解了那句话表面的意思:现在他是招各种人喜欢,然后又自作聪明地延伸出另一层意思:那各种人里也包括了她。

最后,他趁此机会表了一次白:“我心不渝。”

姚东京捏着餐具的手蓦然一顿,耳朵根渐渐发烫。对于感情的事,她从来都是一头埋进沙堆里装鸵鸟,段西安像是料定她又会假装听不懂,也没在意,这话说过就过,另起话题:“你刚才怎么去了这么久?”

姚东京哦了一声,便将酒店里有个客人要求打折的那件事一五一十地解释给他听。

段西安沉吟片刻,道:“你做得对。不过遗憾的是,也只有你做对了。”

姚东京闻言不解,段西安便笑着解释:“这类事件其实并不稀奇,很多酒店都发生过。而你的员工一遇见这种事情就马上打电话给你,明显缺乏自主解决问题的能力。

一般来说,除非是很重要的事,员工一般不直接与老板联系。

作为一个好的员工,不能遇到事情就找上级,否则上级岂不是什么事都不用做,专门应付这种事就够了;员工也成了一个传话机器,而不用做具体工作了。”

顿了顿,他又道:“我现在发现,你的员工真是毫无能力,倘若这群人是在我手下办事,我一定会把他们全部解雇——我没必要花钱养一群没主见、没能力的员工。所以我不明白,你一直留着他们做什么。”

姚东京摆下餐具,轻轻叹气:“他们跟了我三年,其中有人是从姚氏搬过来跟着我的。我不可能把他们抛弃。”

段西安笑而不语,姚东京忽地问道:“对了,你说你这次峰会要开几天?”

段西安抬眉望她:“怎么?你想回去?不放心酒店的事?”

姚东京没接话,段西安就有点不开心。他和她难得能出来玩,到z市还没过24小时,她就想着回x市了。他把这次旅途看得很重,珍惜和她相处的一分一秒,可在她心目中,他还是不如她的酒店重要。

姚东京哪里知道段西安这些想法,她想回去,不放心酒店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和骆金银定下的三年之约马上就要兑现,时间紧迫,她根本浪费不起。

她觉得自己现在有点病态:居然连放松心情都觉得是一种罪过了。

夜里回房睡觉,她做了好些梦,一个接着一个,紧凑得很。从缠身的噩梦中猛然惊醒,已是日上竿头,还未从那梦里回过神来,她瞥眼又见墙边倚着一抹身影。

这是她的房间,怎么会有别人闯了进来?

第45章 海上的滋味

夜深人静,姚东京蒙在被子里辗转反侧,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眠。

凌晨两点,她第四次起床上卫生间。再缩进被窝里,终于睡着,却睡不安稳。梦境一个接着一个,循环往复,难以停歇。

梦里她的酒店忽地轰然倒塌,20多层的高楼顷刻间粉碎在地,化作一团团粉屑随风而去。

一群扛着摄像机的记者忙不迭记录下这百年难遇的瞬间,一时之间,事故现场淹没在相机的咔擦声里。

闪光灯中,一群路人围成圆圈指指点点,姚东京已然成为众矢之的。

她是姚家的女儿,姚家的继承者理应做出一番辉煌事业。可她却将这一切弄得一团糟。没有人愿意上前扶她一把,所有人的期待在这一刻转化为失望。

也包括姚春风和骆金银。

他们远远地站着,冷冷地望着,对着她的影子摇头再摇头。

所有人都关心她飞得高不高,却没有人关心她飞得累不累。

她好累。却无处可说。

她一直站在废墟的正中央,孤零零的,没有依靠和慰藉。狂风欲吹,仿佛下一瞬她就要迎风倒下。

耳边是漫天的嘲讽声和议论声,像一张巨网,将她裹在里头。

她的耳朵快要爆炸了。

这一刻,她猛地直起身。耳边的纷杂终于消停了。

她从噩梦里苏醒过来。

已是日上竿头。

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关闭的电视机、摆着茶壶的矮柜台、虚掩着门的卫生间和床边被微风吹拂开的白色窗纱。

阳光自窗口斜射进入,倒在她的床上,映出窗户的形状,一条一条防盗铁棍的影子,深深浅浅地躺在床上。

她额头的冷汗还没蒸发,余光就瞄到右侧的墙边倚靠着一抹高大的身影,吓得她倒抽一口冷气:这是她的房间,怎么会有别的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