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概念是相对的。

比如三清道祖凝结天地间清气创造上仙界,相应的,浊气便下沉成为魔界。

比如魔修这个词,就是此次元会运世才产生的。三清道祖用制伏心猿与否来划分上仙(只是对于绝大部分人族和妖修而言,龙族作为天之四灵之一不在限制之中),同时,被心猿控制的修道者,被叫做魔修。

因为这些修道者被心猿操纵,行事不择手段凶狠残忍,所以大家用魔界那些胡作非为、残忍嗜杀的魔物来做他们的代称。

江晚对这个概念还挺熟悉的,因为原书后期男女主对抗的就是魔修,这些被心猿操纵的可怜人一个比一个残忍,当他们的心性为心猿所完全侵蚀,就可以以祭品为引子,驱使来自魔界的力量。

解释一下,太真玄女创造人族,从天地间取神机造化使人族较其他种族更为天赋聪颖。但是因为直接来自天地间,神机有清有浊,被赋予的神机以天地间清气为主,此人就善;以天地间浊气为主,此人就恶。

在人族修士的修炼过程中,参悟途中体内神机清气上浮浊气下沉,清气上浮成为三昧,浊气逐渐凝结成心猿,一旦为心猿所控制,堕入魔道,便道心全毁,飞升就此成为奢望。

而如果制御心猿,体内一派清气,便可飞升上仙。

这不是说上仙界就都是大善人了,因为心猿在神府内是不会消散的,上仙只是制服了它,还是有可能被它咬一口反杀的。

只不过上仙堕落成魔修的例子确实少。

修道者一旦被心猿控制,体内浊气翻滚充盈,堕入魔道成为魔修,便可用祭品召唤魔界的魔物来为己所用。

只是由于这些魔物都是天地间浊气、人心中怨怒所生成的,要的祭品是什么自然可想而知。

人。生灵。

薛师兄会往这方面想确实情有可原。

空法观主的头发,可能会作为“一个一心向善之人的头发”,和“黑面揉血做成的碗”放在一起,当成吸引魔物的祭品。

空法观主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之后,便原路返回了,敖烈跟了回去,看他接下来有什么异动,江晚和薛怀朔便留在这所破败庙宇中等待,看看是谁来收走这缕头发。

他们等了没一会儿,就看见有只狗跑进来,叼走了那个存放头发的木盒子。

“那是个傀儡。”江晚看了一眼就确定:“很低级的傀儡,我都能随手做。”

他们跟着这个傀儡,不久就见它跑到且安城最西边的高草丛中,钻进去不见了。

高草丛设了禁制,白天他们找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单亲妈妈找到这附近来时,薛师兄就提醒她了,说是很强力的禁制,让她小心别乱碰。

“西灵元君也爱好傀儡术?”江晚自言自语,她望着高高的草丛,只觉得所有的事情一团乱麻,汇聚到这丛深深的高草中去了。

“这道禁制应该是太真玄女设下的,西灵元君的修为不支持她设下这么强力的禁制还活着。”薛怀朔往里走了一点,试探性地去触碰覆在高草表面的透明结界,然后立刻被弹开:“强力破开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一定会被反噬。”

“太真玄女已经陨落好多好多年了。”江晚说:“我们绕着这丛高草走一圈吧,说不定哪里有漏洞呢,一个去世了好多年的神邸,肯定有哪里想不到的。”

薛怀朔点点头,但是联想到刚才看见的那缕头发,又有些不放心,在自己师妹身上下了个防御系咒决,然后才紧紧攥着她的手,开始绕着高草丛慢慢搜寻。

“记不记得你讲给我听的那个公案。”江晚说:“空法观主说,那个书生哥哥被判决顺河而下,交给西灵元君。我们顺着河流走,可能效率会更高一点。”

毕竟这高草丛真的太大了。

然后他们就这么走了一个时辰。

江晚找得开始怀疑自我,满目都是草草草草,她的心里也都是草草草草草。

冬天河流早就冻上了,看来那个书生故事发生的时间点至少是在秋天河水还没封冻的时候。

好像就是那个书生从河里飘走不久,然后尸陀林主才开始出现的。

那个时候前任斩魔师在照顾书生疯掉的妹妹,而且他因为年老眼神不太好被居民嫌弃,所以空法观主才会前去斩灭尸陀林主的。

江晚一边理时间线一边往回看,发现连且安城的影子都看不见了。说句实话,西灵元君的府邸说不定比且安城整座城都大。

这么一个范围又大、效果又强力的禁制,要是没有缺陷才不可能,一定会有哪个地方是薄弱点。

“你冷吗?”薛怀朔察觉到她回望的动作,以为她有点不耐烦,摸了摸她的头发,问:“要不要回去?是不是害怕了?”

江晚扑哧一笑,摆摆手:“师兄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看啦,我一点也不害怕。”

而且你就在我身边啊,你会保护我的。

江晚暗暗下决心,一旦可以继续修行晋阶了,她一定要努力修行,不要再让师兄担心了。

他们说话间又往前行进了几百米,薛怀朔忽然抬起头,皱着眉头:“前面好像有破损。”

江晚跟着他快走几步,什么都没看见,有点迷茫地望向自己师兄。

薛怀朔指尖一晃,聚出一小簇火苗,浮在半空中。

也不知道他聚出的这簇火苗是什么材质,江晚只觉得眼前一亮,高草上笼罩的那层透明薄雾给照得清清楚楚。

那一层禁制上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洞,就在他们正前方,正在一点一点缓缓修复自我。

“那里有具白骨。”薛怀朔说:“是男人。”

江晚顺着他的话看过去,果然在禁制的洞旁看见了一具倒毙的白骨。

“那里的高草上有衣服残片。”江晚一眼看见禁制内挂着的旧衣服。

那个选项框给她的任务是收敛“尸陀林主”的尸首,虽然主要是靠术法来做的,但是江晚做下来,还是对那些可怜人有些许印象。

“那片衣服,好像和我们之前杀掉的某个‘尸陀林主’的衣服差不多。”她嘀咕了一句。

这几天空临和空法观主通知了失踪人的家属上门来收敛尸体,结果来认领的人并不是特别多,江晚还听见他们商讨,要是这些可怜人没人认,就葬在观里后山的坟地里吧。

那个时候江晚还想人心凉起来真快,有一番感慨,现在她却有了另外的猜测……

江晚想走近一点,看得更清楚一点,但是动作还没做完,就被自己师兄拉了回来。

“别再靠近了,确实是其中一个活尸傀儡的衣物。里面不知道有什么。”他说,盯着那个逐渐愈合的洞,又加了一句:“现在知道制造那些活尸的人是谁了。”

太真玄女可能顾虑到自己女儿的修为不足,她设下的禁制还能自我缓慢修复。

西灵元君府邸周围、这些高草之上的禁制不是西灵元君本人制作的的,有的地方破损了她也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

毕竟她的府邸是如此的宽阔,甚至比一座衰弱的城池还要奢丽。

“那具男子白骨就是那桩公案里的书生哥哥吧。”江晚肯定地说。

这次薛怀朔没有说她想当然。

江晚继续说,她用言语将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一一描述:“那个书生哥哥顺水而下,原本按照项老的设想,他会直接顺水飘走,离开且安,再也不要回来。”

“可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误打误撞把西灵元君的禁制撞破了,于是原本被西灵元君囚禁在自己府邸一角、困在高草丛中的活尸傀儡失败品就都跑了出来。”

薛怀朔更正道:“不是他撞破的,他一介凡人没这个能力。他应该只是运气不好,恰巧碰见了那些活尸傀儡撕破禁制跑出来,然后再被那些活尸傀儡所杀。”

江晚听他这么一说,脑子里转过弯来,她本来对傀儡术就很了解:“活尸傀儡还不算死人,因为神机滞留在体内,没有归入鬼域。也就是说,他们还保留着一点点属于自身的意识。”

“且安城一直有活人会无故失踪的乡野传闻了。”薛怀朔说:“空法观主说已经上千年了。”

“这些上千年前就该死去的人,在她制作活尸傀儡失败之后,被随意丢弃在这丛遮天蔽日的高草中。”江晚说:“……他们就在这一角高草中不断挣扎,上千年了,终于破坏禁制离开了高草。”

“西灵元君根本没发现。”薛怀朔笑了笑,他这笑一点也不真心:“她应该早就忘掉这些失败品。”

“这些失败品离开高草之后,就漫无边际地游荡在山林之中。西灵元君操纵傀儡的印记说不定彼此相通,所以每次她操纵空法观主的时候,这些失败的活尸傀儡就会暴动……”

“上千年过去了,他们可能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当初让自己陷入无边痛苦的那一刹那——被人拖走伤害,就此失踪。”

江晚喃喃说:“于是且安城又开始出现新的失踪者,这些失败的活尸傀儡被误认为尸陀林主。”

“西灵元君为什么要研究傀儡术?”她觉得匪夷所思:“而且是这样不择手段地研究?她是不是已经堕落成魔修了?”

薛怀朔冷笑了一声,说:“西灵元君出生的时候,可还没有魔修这个概念呢。”

“不过,”他神色复杂:“我觉得我师父会频繁地跑来且安,很可能和这位西灵元君有关系。”

“我比较想不懂的一点,我师父为什么要瞒着我他会傀儡术这一点?”薛怀朔眉头皱着,要是他一个人的话,他已经直接从禁制的破损处进去一探究竟了,但是现在师妹在旁边,他不敢冒险。

“研究活尸傀儡,一般来说是想强行给病重之人续命,或者是在人死后继续役使他。”江晚对傀儡术很熟悉,说的头头是道:“如果让我来猜的话……西灵元君和弘阳仙长是不是想研究起死回生之术?所以才从活尸傀儡下手的?”

“据我所知,我师父那个早早去世的道侣也是上仙,就是普通的人族上仙。”薛怀朔说:“上仙一死,身体立刻消散,不可能再起死回生的。又不是兽族,还有内丹。”

江晚轻轻地说:“可是西灵元君的丈夫不是啊,记得吗,西灵元君的丈夫是凤凰一族的族长,他不是人族,属于上古遗种。”

“我师父再老好人也不会帮她做这些事情吧。”薛怀朔还是不愿意相信:“也没听说过他和西灵元君是好朋友。”

江晚从那个禁制破损的洞看过去,黑暗中高草彼此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她忽然想起自己洗干净,想着要转交给弘阳仙长女儿的旧娃娃。

项老说弘阳仙长可能在且安城还有一门妻室。

师兄说弘阳仙长很敬爱他早逝的道侣,每年都会祭奠,而且从不近女色。

江晚忽然问:“师兄啊,弘阳仙长的道侣是因为什么去世的啊?”

薛怀朔不假思索:“是生育的时候,恰巧碰上天人五衰,孩子也没保住。所以我说你不要贪欢纵欲,怀孕真的高风险低收益……”

他忽然顿住了。

江晚把那个项老给的,说是弘阳仙长偶然落下的破旧布娃娃拿了出来,简单地说:“他女儿,弘阳仙长的女儿。她不是上仙,她有机会起死回生。”

“哪怕在她死去的时候,强行留下她的魂魄神机,都可以制成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