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毁尸灭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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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坐在副座上,正在翻看车载屏幕上车主的照片,这人跟一群不穿衣服的男女玩得很开心,他津津有味地全看了一遍。
这种人参加宴会,多半明天中午以前脑子都不会清醒。
他思忖着白敬安之前显然注意到过他,黑进这辆车时就知道用个一晚不会有人发现。而就算以后有人调记录,查这种车的行踪也会是个灾难。
他转头看白敬安。第一次见他时,夏天就觉得他本来就是上城的人,可能因为他一副疏离沉稳、没啥所求的样子,不会像其他人一样焦躁又狼狈。这种人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他还想,虽然上世界住的就是群变态,但不能否认,有时候穿起礼服来就是很帅。
驾驶座上的人无视他探寻的目光,开着车子继续向前。虽然是开着偷来的车去丢尸体,但他样子平凡无奇,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面色平静如冰,不透露任何情绪。
直到现在,夏天对白敬安为什么会帮他,仍然毫无头绪。
当然了,自己出了事会造成临时的混乱,他下一轮得新抽一个战友,战术之类的也得临时再搞。但那都是未知因素,而如果他现在干的这事儿被查出来了,那可是协同谋杀,会和自己一样彻底完蛋。
他觉得自己问的话,白敬安多半不会搭理他,或者随便给出个平淡无味的答案——就是那种明明说了,可是没有任何有用信息的东西。这类回话他好像随口就能说出来两三打。
不过他决定还是啥也不问,不然万一他问了,白敬安突然改主意了怎么办。
这就像你升到上城,看到阳光洒下来,这时候最好不要大喊大叫,让它继续照着,不然它反应过来消失了怎么办。
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猜测他既然是个战术规划,那么会干的一定是他觉得最有利的。
而他现在情况太糟糕,会接受任何人的任何帮助。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白敬安开着车子转了个弯,穿过一片公园,大片绿地奢侈地延伸。
大概因为之前在浴室把派对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的关系,夏天觉得肚子饿了,于是从口袋里翻出一个纸杯巧克力蛋糕。
他小时候经常饿肚子,以至于长大后,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在口袋里塞满零食,它们毫无道理地让他觉得安全。
他又翻出些棉花糖和纸杯蛋糕——并大方地递了一块到白敬安跟前,后者客气地表示不吃——放在膝盖上,解决宵夜的问题。并准备等会儿回宴会时再补充一点,主办方那么有钱不会介意的。
他舒服地靠在椅子上,解决掉食物,车后厢里装着那位仁兄的箱子,非常安静,一切都令人愉快。
车子呼啸着离开城市,外面渐渐空旷破旧,白敬安转了个弯,悬浮车道向下,朝下城的方向延伸过去。
不过他们并未到达下城,而是来了到上世界下面的中转区,这里坐落着一栋蛋白质饲料工厂,厂子把尸体变成纯蛋白质,然后喂食下城快速生长的肉用动物。下城的人有时也吃,现在这个趋势正在加强。
下城除了日光室,什么植物也长不出来,里头有限的粮食还有一半要供给上城,作为“技术服务费”。上世界的庄稼倒不错,但绝不会向下供应,应对饥饿最省事的办法,就是用尸体喂养地窖的民众们。
厂子是全自动的,已经十分破旧,大门口亮着破破烂烂的广告牌,“专业、洁净、再利用”。
他们在后门停下车,开门时发现用的是物理锁,夏天用一根铁丝搞定了它,然后拖着贵族牌行李箱走进去。
饲料厂内部基本就是个恐怖片,所以从来不在电视上曝光,不过作为下城居民,夏天对这类地方很熟悉。这儿常年堆放着大量的尸体,人的动物的混在一起,由机器缓缓推往传送带,然后进入密封的机器。
没人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等出来时,就变成了干净、清洁、浓稠的乳白色饮料,半点没有它前身的影子了。
不过他更熟悉的是大厅前台,那儿有台脏兮兮的接待机器人,会以低价收购尸体,整个过程自动操作。下城的人有时会杀人去卖,赚点小钱。那些人会以一种“多少斤”的眼神来打量人,夏天认识一些这样的人,很正常。
他试图把支冷拖到自动秤上,称出斤两来卖掉,白敬安抓住支冷的腿不放,严厉地看着他。
“卖的钱够吃顿好的呢。”夏天说。
“会留记录的。”白敬安说。
“我能把记录抹掉。”夏天说,“只要一个潜行7程序,这地方就像你老婆的……”他吞下一句在下城说惯的脏话,说道,“呃,总之能随便改。”
白敬安毫不妥协地看着他,把尸体往里拖,夏天只好跟上去,自我安慰地想,好吧,反正减肥减成这样,也卖不了多少钱。
备料区里,赤裸的死尸高高堆起,衣服全脱下来放在另一边,按规定是统一销毁,不过大部分都是经过了一番劫掠后,流进了黑市。
夏天一直觉得这地方叫人瘆得慌,它像个终点,在这里,你的整个生活都变成了一堆白花花的垃圾。
不过待他们脱了支冷的衣服,把他丢在一堆尸体中,这位总规划看上去和任何下城区的死尸没有区别时,他觉得这地方还不错,至少和前总规划天造地设。
夏天翻开他的皮夹,熟练地拿走现金,把剩下的丢到尸体上。然后他发现支冷的戒指和袖扣还不错,于是蹲下`身去取。
他感到一道冰冷的视线,他抬起头,白敬安恶狠狠地看着他。
“什么?”他说。
“我希望你有点基本常识。”那人冷冷地说。
“你知道这值多少钱吗?”夏天说。
如果白敬安知道,那他肯定也不感兴趣,他冷着脸伸手,夏天和他对峙了十秒钟,不情愿地把宝石交上去。这人表情有点激动,还是不要和他争执为妙。
然后白敬安拿起支冷的衣服、粘血的行李箱,和宝石一起放进焚化槽中,夏天驾轻就熟地去那一堆死人的衣服里寻找,想看看有没什么能捎带回去一点的。
不过这里早被人洗劫过一遍,只有谁都看不上的会留下来。
其中有件还不错的礼服,不知是哪个倒霉鬼的,上面粘满了血。可怜的家伙被把不怎么利索的刀子捅了,弄了十几次才死,衣服已毫无回收价值,拿了还会惹上麻烦。
他觉得自己杀支冷的方式才是干掉有钱佬的推荐手法,这样的衣服还能毫无瑕疵地再次使用。可惜全被白敬安无情地烧毁了。
他在那挑挑拣拣,最后只找到一只磨缺了耳朵的小狗钮扣值得回收,老家的小妹会喜欢的,他心想。但他进了监狱,经过一段惨不忍睹的时光后,就沦落进了杀戮秀,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而从智商看,夏天很难想象她能在黑暗中活多久。
他感到一阵遥远的疼痛与焦灼,不过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一样是一副轻松愉快的模样,他把钮扣放进口袋中,他习惯这种感觉了。
他没找到其它什么值得回收的东西,不过饲料场一向是这样。
白敬安启动了机器,焚烧衣物,把支冷的尸体送往机器深处。无论是什么大人物,机器很快就能消化干净,变成干净清洁的蛋白质形态。
他熟练地干完这一套毁尸灭迹的程序,转身就走。夏天跟在后面,一边折了折衬衫的袖口,抚平折褶,觉得自己怎么看都是大好青年一个。
他的前面,战术规划一副冷淡又毫无好奇心的样子,把后门锁好,然后启动车子,像参加了一场无聊的兜风,现在终于能回去了。
“那个助理怎么办?”夏天说。
“他在宴会上。”白敬安不耐烦地说。
白敬安一路把车开回酒店,停在原来的位置,没人发现。
他们溜回晚宴,夏天跟在后面,看着他步伐轻快地走进大厅,好像从没离开,一点也看不出刚刚丢弃了一具尸体的样子。
白敬安微笑着朝某个策划打招呼,随手从侍者手中拿了杯香槟,继续走进人群中,一边从桌上的“糖果盒”里拿出两粒迷幻药,放到杯子里。
——宴会上四处摆放着些软性毒品,这东西像糖一样大把供应,以保证派对足够的欢天喜地。
夏天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装模作样拿着杯子,和一个选手开了个谁也记不住的玩笑,一边又顺了一粒青色的药丸放进杯中,当他走进大厅中间时,整杯香槟已经是场狂欢了。
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从那位助理跟前穿过——支冷的助理,一个小时前,他到夏天跟前,要他去顶楼套房一趟——那人正和人高谈阔论,醉得七七八八,伸手比划着什么。
白敬安不动声色把杯子递到他的手中。
对方一口干掉,一边继续和人说话,他看上去既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喝了什么。在这种地方,人人都在伸手拿酒,手里有的话就要立刻喝光,好像他们都生活在一个没有未来的世界里。
到上城没多久,夏天就很快意识到了,这里的人并不真的是特别欢乐和自信。他们有大把麻烦缠身,不过他们会用娱乐、酒精和药物解决生活中的所有问题。
他知道,杯子里的东西能叫他度过非常愉快的几个小时,到了第二天,谁也甭想从他脑子里挖出前一天的东西来。
他转过头,又喝了口酒,朝旁边一个漂亮妞微笑,也许今晚他能找个伴儿,上城的人们生活在一场无尽的游戏中,毫无顾忌,只要玩得开心。
而他的罪行悄无声息地融化在了上世界的纸醉金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