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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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原郡,阴山脚下。
除了零星的屯垦点外,这里完全是草的海洋。
只是当关城大开之时,绿色的海洋上,没一会就遍布着白色的云彩。
嗯,是绵羊。
立秋已过,北方草原的牧民就开始准备过冬了。
尤其是大漠以北的蒙古高原,荒草已经开始结籽,再过月余,初雪必将如期而至。
为了防止匈奴人遵循着惯例南下劫掠,散牧在阴山以北,大漠以南的畜群将陆续越过长城,在更加安全和温暖的河套草原贴秋膘,并越过漫漫寒冬。
当最后一个牧人赶着牛车,进入关城之后,城门立刻关闭,守门的秦兵翻身上马,开始帮着牧人聚拢羊群。
嗯,其实是寻找属于他们这个关塞的牲畜,就是他们之前出塞作战,从匈奴部落中劫掠而来的牛羊。
按照九原军和少府的约定,牲畜交由少府管辖的牧奴放牧。
毕竟九原军或在军营中训练战斗技巧,或在长城要塞守关,没有那么多人力,也不可能去散牧畜群。
至于报酬,羊毛归属少府,羊群产仔则是九原军和牧奴平分。
片刻之后,关城的秦军挑出了十几头最为膘肥体壮的绵羊,在它们身上做出记号,等待剪毛以及再贴一贴秋膘之后,陆续宰了改善伙食。
这里的士兵大多来自关中,远离家乡前往北方戍边,一年也见不到几个活人,再不让吃点肉实在是说不过去。
双方确认完毕之后,牧人将羊群赶到河湾地,然后将绵羊按在地上开始剪毛。
夏天的羊毛虽然比不上冬季的羊毛,但不剪白不剪,反正秋天是草结籽的时候,营养丰富,羊毛也长得快。
渐渐地,被剪的光秃秃的绵羊‘咩呀咩呀’的跑开,化悲愤为食欲的拼命啃草,而它那些凑在一旁看热闹的同类,也被按倒在地,四脚朝天的‘达咩’起来。
…………
而在阴山以北,数千骑兵正沿着单方面划定的疆界策马狂奔。
在猎猎作响的秦字战旗之下,为首的秦将正是蒙恬。
而在他的身边,跟随着的则是上次作战有功,顶替了王离成为九原军裨将的丁复,以及继续奉命扩编胡骑营的灌婴,和刚刚被派遣到九原军做了行军司马的钟离眛。
日上中天,草原上变得酷热起来。
数千骑兵在蒙恬带领下,驻扎在一条潺潺的小溪边上,扎起帐篷,解下马鞍,埋锅造饭,饮马刷马的忙碌起来。
午饭过后,蒙恬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闭目不言。
他心里有预感,要不了多久,让他返回咸阳城的诏命就会到了。
按照他之前得到的消息,伴随着冯去疾的罢相,朝堂之上的斗争骤然激烈了起来。
毕竟冯劫依然是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位极人臣,本就是冯去疾一党的中流砥柱。
在他的带领下,冯党虽然丢掉了很多利益,但一些重要的职位还牢牢攥在掌心。
呼,还好陛下早早将御史派到各郡,要不然朝堂的斗争必然波及地方……蒙恬微微抬头,看向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几分稚气和拘谨的钟离眛,开口问道:
“这几日连续行军,身体还吃得消吗?”
钟离眛弯腰抱拳道:“末将能吃能睡,就是再行军百日也无碍!”
一旁的丁复突然噗嗤一笑,旋即在蒙恬骤然凌厉的眼神中恢复到严肃的神情,只是逐渐涨红的脖子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嗯,他才不会承认现在钟离眛的一板一眼是被他带跑偏了……
蒙恬笑着说道:“此地不是军中大帐,尔等切莫拘谨,都坐下吧。”
他随即补充说道:“除了裨将丁复!”
说完,蒙恬闭目养神,思索着接下来的巡弋路线,以及返回咸阳城之后的事情。
说实在的,他执掌九原军的时候,常常想着早日返回咸阳,但真到了让他返回咸阳城的时候,他又不舍得了……
丁复看到蒙恬闭眼不语,仗着自己是对方心腹爱将的身份,于是蹲了下来,凑近钟离眛小声问道:
“咸阳城变化大吗?”
钟离眛摇了摇头:“我只在咸阳城待了不到一年,大多时候还是在材士馆渡过,所以不知道什么是变化。”
他补充说道:“如果你说的是吃的,那变化就太大了!”
说完,他舔了舔嘴唇,一脸向往的样子。
这些天的行军,即便他是军官,但每日里主要吃的也是熏肉小米饭,除了有肉这一点,连让他吐槽了很久的材士馆食堂都不如!
丁复双眼一亮,凑的更近:“说说看,都有哪些好吃的?”
见到钟离眛有些疑惑,灌婴笑着说道:“行军司马有所不知,丁将军庖厨出身,往日里最喜欢的就是研究各种吃食,咸阳城流传的羊汤大饼,就是他最先做的!”
真是英雄莫问出身啊……钟离眛睁大眼睛,旋即皱着眉头问道:“可我听说那是一个庖厨所创……”
丁复指了指自己说道:“就是我,就是我!当时我不愿意去九原县做县令,所以就被上将军罚去重操旧业了!”
在钟离眛恍然点头,如数家珍般的说着什么炸鸡、油条、炸酱面、金丝蛋卷等南市餐饮街的名小吃时,蒙恬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一片吸溜口水的声音。
他命人拿来了一张比例尺很大的舆图,放在面前,招来众人说道:“九原军今年,以及明年一年的任务是,严控漠南草原,让匈奴人匹马不得南下!”
“等到后年,当水泥路从咸阳城铺到九原城的时候,再征调民夫,沿着陛下画的这条线,用长城将整个漠南草原圈起来!”
丁复微微皱眉:“何必如此麻烦,等到明年春季的时候,大军北上,直扑单于王庭,一战定胜负不就行了!龟缩长城之后,不是大丈夫所为!”
蒙恬笑了笑,看着丁复等人问道:“尔等觉得,长城是用来防守的吗?”
丁复点点头,灌婴犹豫了一下,也跟着点了点头,只有钟离眛轻轻的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蒙恬无声叹息,他这个心腹爱将忠于职守,长于骑射,勇于阵战,但只可为将,不可为帅;
胡骑校尉灌婴这个人,作战勇猛,悍不畏死,但为人圆滑少谋略,可以做守成之将,不可为进取之帅;
唯独这个年纪尚幼的钟离眛,虽然在很多事情上缺乏经验,但天赋却很好,假以时日必然可以独当一面!
先有韩信、郦商,后有这个钟离眛,陛下从哪找来了这么多人才……蒙恬略微皱眉,他想起了那个始终压自己上司郑国一头的萧何,觉得此人也不可小觑!
他看向钟离眛,决定对他多加调教,于是问道:“说说你的看法。”
“我?”钟离眛用手指着自己,有些不敢相信。
与此同时,丁复、灌婴以及一些下级军校也一同向他望了过来,这就让钟离眛变得愈发紧张。
蒙恬点点头,温和的笑着说道:“对与错都无关紧要,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钟离眛低着头思索了几秒钟,旋即抬头略微结巴的说道:“我在咸阳城时,听同舍陈婴言说陛下曾言,长城既是大秦北方的防御前线,也是向匈奴、东胡等游牧民发动反击的前进堡垒……”
“呃,就以漠南草原为例。若是我们沿着草原的边界修葺长城,则只需要些许烽燧,以及百人规模的巡逻队,就可以使得整个漠南草原不受到匈奴突袭!”
“不需要像现在这样,始终保持数千人规模的骑兵,在边界不停巡弋……”
他看看皱着眉头的丁复,接着说道:“仅算经济账,以这些天来我的计算,这数千人的人吃马嚼若是节省下来,所积攒的费用,至少可以在春天的时候,支撑三万步骑深入漠北作战!”
丁复竖起拇指,满脸惊奇说道:“你居然会算大军粮草?了不得,了不得!”
呃,你皱了半天眉头,就是想说这个吗……灌婴有些无语,解释说道:“材士馆的材士们主要学习的,除了秦律,就是陛下所说的数学……”
他长叹一声说道:“还好我早就离开咸阳城了,那些时日半夜做梦的时候,都是趴在案上解着什么二元一次方程……哎!”
钟离眛向他看了一眼,心中涌起相同的感慨。
“把人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除了数学题!”他口中呢喃着材士馆的段子。
“生活可能会欺骗你,但数学不会,不会就是不会!”灌婴回以相同的段子,二人越走越近,刹那间彼此再无隔阂。
丁复微微眯着眼,觉得此刻自己是个局外人。
蒙恬则笑而不语,他并不担心自己会被排挤在外,蒙颖注定要娶皇帝胞妹,而他又有从龙之功。
可以说此刻,蒙家才算是真正和皇帝绑在了同一辆战车上!
他心中明白,蒙家只要不作出违反皇帝意志的事情,蒙家将会和王家一样,三代之内尽享富贵,至于以后……
儿孙自有儿孙福。
不过,若是云阳公主能生下一个女儿的话,说不定蒙家还可以有和皇帝亲上加亲的可能……蒙恬想到这里,决定尽快结束漠北巡弋,返回咸阳。
呵,皇帝时常召幸十五岁的戚美人,轮到自己妹妹了,就需要等到十八才嫁?
双标也不是这么个双标法!
想到这里,蒙恬一下子站了起来,命令军队即刻开拔,争取在日落之前抵达下一个扎营地!
…………
咸阳城天上人间,绕过烧热水的锅炉房,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竹子,就见到后院的一间独立员工宿舍。
张良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出门了,他胡子拉碴的躺在床上,保持着望天的姿势,不住发出沉重的叹息之声。
自从当日‘天命在秦’,以及为了普天同庆,而减免天下士庶一年口赋之后,伴随着咸阳城黔首的呼喊,张良如丧考妣,一言不发的默默转身回了宿舍。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事情的发展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啊!”
“狗皇帝这一连串的举动,似乎是早就有所准备呀!”
“难不成,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他猛然坐起,回忆起几天前的一场行动。
据说蓝田县玻璃工坊研究出了一种新型制作玻璃的方法,不仅透明度更高,而且不需要太多的操作,就可以得到一块很平整的玻璃。
要知道,尽管咸阳城的集市中,玻璃窗的价格已经从两千钱,一路降到了三百钱一块,但现在的粮价,太原郡云中郡产的上等粟米也才一百枚五铢钱一石!
也即是说,一块玻璃窗的售价,抵得上三石粟米,若是换成麦、稻,则在四石以上!
这样的秘方,无论是韩人,或是楚墨都必须拥有!
于是当夜黑风高之时,十七名力能搏杀虎豹的楚墨游侠,悄然潜入之后工坊之后,迎接他们的是密集如雨点般的强弩攒射!
无一生还!
也就是说,楚墨们的一举一动,全在秦人的监控之中!
要不然无法解释会有数百名蹶张士就等在楚墨翻墙而入的地点!
而在外围负责接应的楚墨游侠,也被突然从里坊内窜出的,带着齐鲁口音的壮汉擒杀!
“哎,这个叛徒会是谁呢?”
张良喟然长叹,重重躺了回去,听着自己腹内发出的咕噜声,一动不动。
在没有想清楚究竟谁是叛徒,或是秦人为何会洞悉他们的计划之时,保持着现有的状态,不和任何人联系,不发出任何指令,才是保存他,以及为数不多的楚墨游侠的明智之举。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张良吟诵着孟子的说过的话,回想起自己着蹉跎的半生,语气中带着几分哭腔。
“我太难了……”
“博浪沙刺秦,没有成功……”
“兰池宫刺秦,还是没有成功……”
“启耕大典刺秦,依然没有成功……”
……
“肚子好饿,好想吃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