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田之战由于贾琦领兵及时赶到,取得了辉煌的战绩,遵化的鞑靼人和前来支援的蓟州镇两万鞑靼人全部被歼灭,此场大战没有留下一个俘虏,全部被斩杀,夺得战马三万余匹,另有不少的粮草器械,就是那些马肉都够驻守在蓟县的大军食用一两个月。

尽管汉军取得了大胜,但接连传来的情报并不好,一清早,贾琦、吉安和牛继宗几人对着地图进行了推演,总体上汉军在兵力方面吃亏,但是战力方面却是高于鞑靼人,如今在蓟州镇的鞑靼主力大概还有六七万,就算关外还有五六万精锐,这么算起来才不到十五万,至于他们咬牙拼凑出来的青壮,说实话,吉安等人并不放在眼中,如今云集在蓟县的汉军主力高达三十余万,这其中包含了十七万精骑和十六万精锐步军。

不到一个月的血战,汉军损失了三十余万主力大军,至于惨死的百姓,尚未有具体的数字,不过应该不会少于五十万,单是攻破三处大营就死了二三十万人。

鞑靼人的损失也不少,大概在三十万左右,特别是他们在永定门外丢掉了数十万头牛羊,这让他们本就不富裕的粮草更加艰难。

蓟县,吉安神情凝重,望着远去的骑兵,深深叹了口气。

“神京不会出事吧?”

牛继宗有些担忧地问道,原本几人还要商议山海关的事情,可是东厂突然传来了消息,二十四日晚上,也就是贾琦领兵北上的当夜,位于皇城西侧的火药库发生爆炸,存放在仓库内的炮弹、子弹还有用于制造这些的材料毁于一旦,驻守在火药库的一营三千禁军死伤惨重。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在皇城西侧之时,位于东城的两座粮仓被人纵火焚毁,毛文龙领着左五营前去救火,可惜风太大了,并未能扑灭大火,反而因为救火有数十位军卒被烧死,最终两座粮仓内的十余万石粮食被大火焚毁。

一夜,又是爆炸,又是大火,神京城内人心惶惶,尤其是两处粮仓被毁,这不得不让人猜测这背后的阴谋,要知道,前不久朝廷才查抄了几处粮店,不仅给城外的灾民送去了粮食,更是以一两两石的价格售卖了一批粮食给南北两城的百姓。

百姓们关注的是粮仓被毁,百官们则对于火药库的被炸惴惴不安,虽说损失了十余万石粮食,但这并不会对朝廷有多大的影响,但是火药库被炸就不同了,火药库里面的弹药是准备运往蓟县备战,不料还未运出便被毁了,没了这些弹药,蓟县有再多的火炮、火铳也是白费。

问题的严重性不仅是此事影响到了前线的大战,而是这件事情的背后,谁能有如此大的能力在禁军看守之下炸了火药库,此人要么是禁军中人,而且职位不低,当然,还有一种更大的可能,那就是动手之人仅仅只是对方埋在禁军中的一枚棋子。

这两件事情令吴邦佐暴跳如雷,从禁军到顺天府衙几十名官员将领被革职查办,他又令刑部、兵部和步军衙门一同严查这两件事情,至于会影响到蓟县的大战,只能让东厂先送来消息,让贾琦几人想办法。

数千枚开花弹和大量的子弹被毁,着实让吉安震惊不已,要知道这可是兵库司数月才铸造出来,特别是开花弹制作工艺很复杂,现在大军中只有四五百颗,这还不是他最担忧的,他最担心的是没了火药,大军中的这数万杆火铳就哑火了,这些火铳可是接下来对付鞑靼人的主要武器,现在一时半会运不来火药,这就意味着大军的战争资源不足,意味着接下来的大战,汉军要付出更大的伤亡。

打仗没有不死人的,但如果能最大限度减少己方伤亡,以最小的代价取得辉煌的战绩,谁会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诸位,我感觉到了大汉朝正在摇摇欲坠。”

吉安叹了一口气。

“怎么可能?”

西宁侯张亮失声说道。

“就是,以咱们现在的兵力,绝对能打败鞑靼人。”

永宁侯谢靖紧跟着说道。

“镇国公?”

吉安立刻望向了站在另一边的牛继宗。

牛继宗沉吟了半晌,他只得叹了口气,“西梁王有句话说的不错,攘外需先安内,咱们能击败鞑靼人,这是肯定的。只是,大汉最大的敌人却并不是这些异族。内里的敌人才是最致命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二人哪里还不明白吉安的意思,如果情况恶化,很可能汉军会被拖住,这样一来,贾琦一战取得的优势就白费了,而且这种情况极有可能会出现,不见现在有人开始暗中出手,阻止军方迅速击败鞑靼人,只要军方不能击败鞑靼人,大军就会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局,不说别的,单是每日的消耗都能将朝廷给彻底拖垮了。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秦威等人的战死才是军方乃至汉室最大的危险,这一两年军方战死了太多太多的中高级将领了,这些人可是支撑起大汉军方的中流砥柱,如今连秦威这样的三朝老臣都战死了,谁敢保证以后不会出现更恶劣的情况。

谢靖:“那我们该怎么办?”

“看来接下来的大战咱们必须全力以赴,咱们不能有任何破绽,否则那支藏在暗处的黑手一定会落井下石。”

这是济宁侯邓彬的声音。

张亮:“鞑靼人太多了,要是没有火器,很难大范围的杀伤他们。”

牛继宗站在城墙前,久久不语,他其实更担心河南,尽管他猜到贾琦一定留有后手,但是杨志也不是等闲之辈,谢琼、史鼎和冯泰等人捆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他有异心,河南的局势将会有翻天覆地的改变。

还有,他对于贾琦回京也有着疑虑,贾琦并不是因为东厂送来的消息才准备回京,昨晚他就做出了这个决定,吉安也是十分好奇,虽说这一两日开战的可能性非常的低,但贾琦作为大军的主帅,就不该离开军营。

尽管贾琦一再保证一两日后就会赶回来。

就在蓟县汉军紧锣密鼓进行备战之时,贾琦在一千骑兵的护卫下顶着寒风赶到了通州城外,随着前线不断传来汉军大捷的消息,一些躲藏在京城附近的百姓自发的返回了通州,毕竟这里是家,好在鞑靼人没有焚毁通州城。

清晨,一队三十余人的骑兵沿着官道急奔,白色的晨雾笼罩着大地,季大牛率领的这支哨探从河南出发,渡过黄河进入了卫辉府,从彰德府进入了大名府,然后一路北上磁州、邯郸、广平等十余地,最终他们在河间府遇见了焦大等人接到了贾琦的军令,这才停止调查,紧急赶来面见贾琦。

一炷香后,他们遇见了巡哨,知道前面不远便是军营了,众人一拉缰绳,控制战马降低速度,这时,一名年轻的军官小声嘀咕道:“终于能喘口气了。”

策马走在最前面季大牛瞥了那年轻军官一眼,冷声道:“此次大家辛苦了,但是咱们并没有完成军令,不过既然大帅下令了,我也就不多说了,但是你们要牢牢记住这个耻辱,听到了吗?”

那年轻军官吓得低下了脑袋,不敢再说一句话,季大牛又对众人道:“我知道大家已经非常疲惫了,但大帅的恩慈并不是咱们心安的借口,进入大营后大家先休息,一旦大帅有新的军令,立刻出发。”

“诺。”

众人一起答应,季大牛点点头,“咱们走。”

说完,他一夹马腹,战马急冲而去,哨探们跟着季大牛瞬间便跑远,众人又奔行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赶到了大营,验明身份后,这才在值哨军卒的引领下走进大营。

贾琦领着一千骑兵在昨夜三更天便抵达了通州,高强度的行军使战马都疲惫不堪,此时天刚亮,大营内依旧一片寂静,只有一队贾家亲兵在军营中巡视。

大帐内,贾琦站在地图前对蓟县可能展开的大战进行推演,刚刚前方送来密信,鞑靼人开始整军备战了,已经有十余万鞑靼人来到了蓟州镇,照这个样子,最多三五日,鞑靼人就要再次西进攻打蓟县了。

现在的情况还是非常有利于汉军,毕竟巴彦汗手底下仅有十余万老卒,其余全是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除了人数优势外,不会给汉军带来过多的压迫,不过可惜的就是,汉军的火器没有充足的弹药了。

现在让贾琦有些为难的是,搜查隐藏在神京的幕后黑手,还是继续前往蓟县领兵作战?如果查幕后黑手,势必要错过这场必胜的大战,这样他就会失去一场非常大的军功和名载史册的机会,可如果前往蓟县领兵作战,一来不清楚这幕后黑手接下来会做出何等疯狂的举动,二来他还未做好晋封一字王的准备,两族大战加上驰援河南以及之前的战功,他该晋爵了。

这时,站在帐外的贾福禀报道:“王爷,季统领来了。”

“请进来。”

片刻,季大牛快步走了进来,单膝跪下行一礼,“卑职参见大帅!”

贾琦连忙将他扶起,笑道:“这一趟辛苦你了,快坐下喝杯茶。”

“卑职没能完成大帅的军令,请大帅责罚。”

“不,你们完成的很好。”

贾琦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的努力没有白费,本帅彻底放下心来,因为你们确认了那些驿站和据点没有问题。”

“这....”

“季统领请喝茶。”

贾福亲手捧了碗茶过来。

“喝吧,咱们坐下说。”

“多谢大帅!”

季大牛接过茶碗,又对贾福点头致谢,方转身来到边上坐下,大口喝完碗中的茶,便直接道:“不知大帅有何军令?”

贾琦没有立即回答他,对贾福微微点头,待他出去后,方回过头问道:“对于此次情报被断之事,你是怎么想的?”

季大牛想了想,便沉声道:“在河间府,卑职听焦太爷说了,卑职也仔细的想了想,大帅有点太信任和依赖贾家的家生子了,当然,卑职没有诋毁和怀疑他们忠心的意思,只是,他们毕竟都是在贾家三府或者贾家庄园农庄中长大的,多少都沾亲带故,最起码他们都听说或见过一些人,这对于密谍来说是个致命的破绽,一旦有人有异心或者叛变,将对整个情报网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贾琦注视着季大牛继续追问道。

“这....这个,卑职认为,大帅不妨将情报网进行拆分,或者干脆在组建一条情报网,这样也不会因为某个环节出了问题而导致信息不畅。”

“你行吗!?”

贾琦缓缓道。

“....”

季大牛怔了一下,眼睛都睁大了,倏地起身,跪倒在地,“多谢大帅信任,卑职定不负大帅的期望。”

“好了,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本帅先回京一趟。”

季大牛下去了,贾琦背着手在帐内慢慢踱步,半晌,他对走进来的贾福低声道:“派人南下金陵,催吴磊兄弟俩回来,还有,让贾贵也回来吧,至于甄家的事情,放一放。”

“是。”

贾福应了一声,便退出了大帐,贾琦也跟着他走了出去,该回京了。

当贾琦赶到神京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神京城外密密麻麻全是面黄肌瘦的百姓,细细问询之下,这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原来因为东城粮仓被人故意纵火焚毁,顺天府将所有没有住所的灾民全部赶了出来,为了神京的安全,又不准许他们沿着城墙搭棚子,连护城河都不允许他们靠近,无奈,这些可怜的灾民只能沿着官道搭棚子暂时安置下来,好在,早晚官府会前来施粥。

贾琦策在马上对着神京城眺望,又回头打量了身边的灾民一眼,心中暗叹,该死的老天。

贾福策马走在贾琦的身边,看着官道两边的草棚子,恨声道:“该死的鞑靼人,若不是他们,京畿百姓也不会如此受难。”

“轰...”

贾琦正要说话,就在这时,乎听永定门城墙上响起了炮声,接着一枚十余斤重的大铁弹呼啸而来,重重地砸在了众人前方的一处草棚上,炽热的铁弹直接点燃了草棚子,里面的灾民尖叫着跑出来,只见那个老汉左臂空荡荡,周边的百姓都乱了,纷纷从各自的草棚子里奔出来,向着四面逃去。

“轰!”

又一颗大铁弹射在众人的身边,贾福眉头皱起,“不对!”

他立刻大喊道:“二爷快走,永定门在向咱们开炮!”

贾琦举起千里镜眺望。

贾福见状一咬牙,飞身将贾琦从战马上扑下来,随后几名亲兵将马背上的盾牌扯下来,围在一起护卫着被贾福向后拖拽的贾琦。

贾琦正要发怒,却听见‘轰’地一声巨响,一发大铁弹狠狠地砸进了人群中,官道上响起一片惨叫,数位骑兵被那颗大铁弹砸中,眼看是活不成了。

贾福头皮发麻,太惊险了,就差一点点,猛然下令道:“撤!快撤!”

又是两声震天巨响,永定门上烟雾滚滚腾起,两颗炮弹再次砸进后撤的马队中,一颗炮弹砸中了旗手,那杆代表贾琦身份的贾字军旗倒了下去。

贾琦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冷声道:“回通州。”

“狠狠打,不要停!”

永定门城墙上,一名禁军参将大声咆哮,“打死这群骚鞑子,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边上的游击感觉不妙,他明明看见了那面代表西梁王的大旗了,但是王参将却说那是假的,西梁王正在蓟县与鞑靼人作战,他们是鞑靼人故意装扮前来打探情报的。

正好这时,正在不远处巡逻的步军衙门提督王知彰听见炮声赶了过来,听了这话,立时震住了,他立刻举起千里眼眺望,只见官道上躺着几具尸体和几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在徘徊。

不一会儿,王知彰便带人赶到了现场,看着那杆倒在血泊之中的大旗,王知彰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的一切深深地震撼了他,他明白,刚刚遭到炮击的人肯定是西梁王贾琦无误了。

这时,那游击匆匆赶来,急声道:“都督,出,出事了,王...王参将从城门上跳下来了....”

“.....”

王知彰震在了那里,心道:完了。

就在内阁一阵鸡飞狗跳之时,东城靠近西市的一套二进宅子内,隐隐传来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咆哮,以及一个女人的苦苦哀求,只是这处宅子太大了,外面的行人很难听清他们的吵嚷声。

而且也没人敢靠前,因为这处宅院的主人是宁国公府二等伯贾珍,里面住着的是他名义上的侄子贾蔷,自从他的腿被马踩瘸了之后,便被贾珍安排来了此处,或许是愧疚,衣食方面照顾的非常的好,原本一切平安无事,贾蔷也认命了,然而,忽然有一天,一个中年汉子找上了他,告诉了他一切的真相,他的腿之所以会瘸,全是因为贾琦,还拿出了证据,仇恨自此便在他的内心生根发芽。

他的父亲是贾家族长,兄长更是顺天府尹,他能接触到一般人接触不到的秘密,再加上有人暗中帮助。

“老天爷真是瞎了眼,为何没一炮炸死他!”

贾蔷将茶碗狠狠地砸在地上,茶碗摔得粉碎,他指着一旁惊惧的妻子,大骂道:“你个贱人,都怪你,要不是你一直念叨,他肯定就死了。”

龄官泪如雨下,她上前跪在贾蔷面前,泣道:“他是贾家的当家人,更是当朝王爷,咱们斗不过他的,一旦让他产生了怀疑,一切就都完了。咱们好好的过日子不行吗?”

“滚!你给我滚!”

贾蔷一巴掌将她打翻在地,拖着残废的右腿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