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泫……”赵岭驰开口了,“事情紧急,我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

韩清泫在距离赵岭驰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脸色一变,“赵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赵岭驰的眉头皱成八字,沉重的开了口,只有短短几个字,但已经把韩清泫拍在了原地。

他说,“寒王兵变,天都城沦陷了。”

听了好一阵,韩清泫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您说寒王他……兵变了?”

赵岭驰点点头,扯过韩清泫坐下,小声地说,“此事一定要保密!”他向左右看了一眼道,“这里不安全。”

韩清泫已经傻了,他瞠目不已,“赵将军,你是不是消息有误啊,寒王……寒王怎么会兵变呢?皇上可是他的亲哥哥!”

“傻孩子!自古以来,亲兄弟为了皇权而反目成仇的还少吗?”

“可是寒王不一样!当初他率兵进天都城时,那个皇位就摆在他的面前,他看都不曾看一眼!”

“他有什么不一样?他之所以把皇位让出去,那是因为他在北境长大,他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个皇位代表的是什么,但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他在天都城的这一年多,你敢说他没变吗?你敢说他还是那个对权利一无所求的人吗?!”

韩清泫一边摇头一边否定,“我还是不相信!我不相信他会这么做……我在炽烈军营呆了那么久,我相信他的为人……他不会这么做的!”

赵岭驰见他如此执拗,叹了口气,“既然你不信,那你就自己看吧。”

说着,赵岭驰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递给他。

“你父亲的笔记你应该认得吧……现在天都城已经全面封锁了,是你父亲的手下拼死把消息送了出来,你自己看看好了,看看你口口声声说的不会这么做的人,都干了些什么!”

韩清泫立刻把信抽了出来,这确实是韩恒远的笔记。

信上写着:

天都城有变,望将军立刻率兵马来援!

寒王颜炽率炽烈军威兵皇城,逼上大殿以胁天子,太后与禁军将士拼死以护,终难抵挡。

太后已于大殿之上,被迫撞柱而死,众大臣无敢愤者。

今日写求援信一封,望赵将军尽快发兵天都城,已护天下太平!

另外有一不情之请,小儿清泫尚在东部前线,卓敬尧与颜炽有勾结之嫌,暂不可信,小儿在卓敬尧的手里,只怕会凶多吉少,望将军能前去搭救!

“现在你信了吧。”赵岭驰又从怀中掏出一牌子,在韩清泫的眼前晃了下,“这是我们赵家祖传的令牌,是太后把它交给你父亲的……你还不明白吗?”

韩清泫猛地咽了下口水,他还没有完全消化掉这信中的内容……

这信里说,颜炽反了,太后死了,天都城岌岌可危,甚至他爹也很有可能有危险……

赵岭驰一脸急切,“别再想了,现在不是你该伤心的时候!赶快跟我走!要是被卓敬尧发现,我们就永远别想回到天都城去了!”

他说着,拽起韩清泫就往帐外走,帐外早已经备好了车马。

韩清泫任由他拽着,满脑子都是信里的内容,根本顾不及反抗。

他眼神迷离且飘忽,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颜炽反了,太后死了……

颜炽反了,太后死了……

颜炽反了,太后死了……

突然,坐在车上的少年,两行泪夺眶而出,他心头一紧,犹如万千虫蚁啃食一般,瞬间晕厥过去。

晕过去的韩清泫依然眼角湿润着,他的脑海里回忆起来的全是过往的片段。

有在皇宫中和太后玩耍的,有在炽烈军营里训练的,还有在宁寿宫最后一次同太后告别的场面,以及卓青黛骑马而来,在天都城门口送他的场面。

他忽然想到,颜炽反了,那卓青黛呢?也跟着他一起反了吗?

也许颜炽是个让人猜不透的人,但卓青黛呢……

韩清泫还是不相信卓青黛会做这样的事情,可是那信上的一字一句,就像针一般刺进了他心里,他不得不信。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韩清泫想着,也许不久之后,站在他对面,举剑相向的人就会是卓青黛了。

第115章

韩恒远入狱后的第二天,韩家就被整个查封了,长公主回了自己婚前的府中,府中下人相关的都一并收监待审,无关的全部遣散,只剩下韩清漓一个,无处可去。

他眼睁睁的看着官兵将自己从小长大的家搬空,无论是韩恒远收藏的字画瓷器,还是她和哥哥这么多年得来的赏赐,全都被没收了,到头来剩下的只有这一身衣裳,和十几年的回忆而已。

韩府外门的牌匾也被摘掉了,大门上贴上了最新的封条,门口两个石狮子也没了往日的神采,韩清漓抱着从官兵手里抢下的韩献之的灵位,站在街上泣不成声,谁能来告诉她,接下去该怎么办?

最后,还是段琳琅找到了她,对她说,“不如姐姐就先来和我一起住吧,段宅虽然不大,但我们一起也是个伴,我自己一个人住在那里,总归是太冷清了,若是有了姐姐陪我,相必也就不孤独了。”

韩清漓一把抱住她,眼泪打湿了段琳琅的肩头,“谢谢……谢谢你……”

在段宅的日子和在韩府时是完全不一样的,以前在韩府,韩清漓每日的生活都有至少四个丫鬟在照料,什么事情都不用自己想着,她也早已习惯过那样的小姐生活了。

而段琳琅和她完全不同,她不习惯用下人,所以段宅里的丫鬟杂役一共也没几个,而且大都是以前照顾段临轩的,现在就负责照顾一下段宅里的花花草草。

韩清漓来的第一天夜里,是段琳琅照顾她睡下的,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第二天一早醒来,那不习惯的感觉就显现出来了,她在床上躺了许久才意识到,不会有丫鬟来叫她起床替她更衣了,她只好自己起身,在段宅中摸索着,打水洗漱……

洗着洗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她看见水中自己的倒影,不仅人消瘦了,头发也乱糟糟的,她根本不会为自己梳头发,以前都是她的贴身丫鬟帮她梳头发的,那小丫鬟特别爱帮她编辫子,韩清漓也喜欢自己编辫子的样子,可是现在……眼泪掉进了水盆里,激起几道涟漪,但很快就归于平静,她叹了一口气,眼神依旧十分迷茫,根本不知道脚下的路,该走向何方。

这时,段琳琅站在她身后,轻轻叫了一声,“姐姐,琳琅来帮你梳头发吧……”

韩清漓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慢慢变成了往日的模样,乱糟糟的头发在段琳琅的摆弄下,很快就变得服帖又听话。

她有些好奇,段琳琅毕竟也是个郡主,按理说所过的生活只会比她更好,绝不会比她差,可为什么她们在一起时,段琳琅才像是更年长的一方,不仅善解人意,而且特别会照顾人。

她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又过了几日,韩清漓开始习惯新的生活了,原来这一切也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她努力的学习着一切生活技能,打水、烧柴、做饭……虽然也时常把自己搞的很狼狈,但是她并没有放弃,每次韩清漓一个人灰头土脸的败下阵来时,就会看见段琳琅从容的做着那些事情,然后笑着对她说,“姐姐已经做得很好了,下次一定会更好的!”

韩清漓觉得段琳琅的话是有魔力的,因为下一次她真的就会做得更好。

这天,段琳琅正在做一些小糕点,韩清漓在一旁帮她,两个人闲聊着。

韩清漓斟酌了半天,还是决定问一问,“琳琅,你在南疆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你这么厉害……什么都会……你和我认识的所有府中的小姐都不一样……你什么都可以自己做……我真羡慕你……”

段琳琅的手停住了,然后转过头来看她,片刻后段琳琅弯眼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琳琅也很羡慕姐姐啊……”

“羡慕我?”韩清漓垂下眉眼去,“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若是说羡慕她以前的生活倒也好理解,但是现在她已经家破人亡了,完全不值得被羡慕,不过……韩清漓怔住,她倒是差点忘了,段琳琅的身世,也并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这样想着韩清漓又生出几分心疼,自己至少过了十几年的快活日子,可是段琳琅呢?

像是猜透了她的想法一样,段琳琅停下手里正在剥的核桃,“姐姐不必为琳琅担心,我已经很知足了。”

她想了想说,“其实我是跟着奶娘长大的,我娘在生下我之后,就和爹的关系很僵了,娘好像很恨爹,所以也连带着不喜欢我……但是我爹常对我说,娘不是不爱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要乖乖的不能惹娘亲生气,我学着做很多事,就是为了让娘亲高兴……不过有时候还是难免会让娘亲生气……她一生气就会躲在房间里哭,然后几天甚至几个月的不理我和爹……”

“那你怨恨她吗?”

段琳琅眼眉温柔道,“怨啊,最开始一定会怨吧,看着弟弟每天都有娘亲抱,有娘亲疼,怎么会不怨呢?不过爹说,娘亲为了我受了很委屈,所以我不能怨恨她……起初我也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也就能想明白了,我娘和我爹是因为联姻才在一起的,本以为只是一个交易,可是没想到娘亲先动心了,她恨我爹不爱她,所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可为了我,她又不能真的对爹做什么……所以她2才是那个最为难的人。”

“可你爹为什么不爱你娘呢?”

“我小的时候也问过爹,为什么爹可以爱我,却不能爱娘亲呢?爹说……他对我的爱,和对娘亲的爱是不一样的。对我的这种爱,可以分给很多人,而对娘亲的那种爱,却只能给一个人……他已经给了柳夫人,就没办法再给我娘了。”

韩清漓眼睛湿润,有些感慨,“没想到段侯爷竟然是这么专情的人……现在太多的男人都有三三妻四妾,已经很少有人,愿意只爱一个人了。”

“是吗?”段琳琅眸色黯淡下去,“可我遇到的人,他们都只愿意爱一个人。”

“哦?”韩清漓好奇起来,“那你呢,琳琅有喜欢的人吗?”

“……我……我我……”她一下子结巴起来。

韩清漓笑开,“你紧张什么,看来……还真的给我说中了?”

“才没有呢……”段琳琅摇头立刻否认,“姐姐又拿琳琅开玩笑了……”

她这一转头,正好瞥见对面房顶上一抹红色的身影,是那个人……她又来了。

段琳琅碰了碰韩清漓,小声道,“她又来了,在对面房顶上。”

韩清漓一听,脸色立马变了,这些天阿嫁时常就会出现在段宅的某一处,可她从不肯出来说句话,难道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她还不愿意认她吗?

韩清漓心里有气,就道,“别管她,就当没看见。”

段琳琅已经知道了那些事情,不免有些担心,“姐姐应该和阿嫁把话说清楚的,也许她和我娘亲一样,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韩清漓手里握着两个核桃,狠狠地攥住,她憋着一股气,站起身来,走向院外。

段琳琅说的没有错,有些话是该说清楚的,既然阿嫁不敢下来找她,那她就找过去好了,反正现在她已经一无所有了,难道还会更糟吗?

果然,她一迈出院子,阿嫁就躲了下去。

韩清漓手里的核桃攥的咔咔响,她对着上面吼道,“出来!你还想躲到什么时候!”

那房顶上许久没有动静,久到段琳琅都以为阿嫁走了。

就在这时,那个带着面纱的红色身影,探出头来了,她飞身下地,站在了距离韩清漓几步远的位置。

即使隔着面纱,段琳琅还是感觉到了阿嫁的不知所措。

她说,“抱歉……”

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她们两个,一句抱歉在空气中飘荡了许久。

韩清漓双眼泛红,她问,“你为什么要每天来这里?”

“……”一向干脆的阿嫁也支吾起来,她低着头,“我……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那你看完了?”

“嗯……看完了……”

“那你走吧。”

阿嫁抬眼看向韩清漓,她知道韩清漓是在责怪她,所以她只能说,“对不起……”

韩清漓突然委屈的哭起来,最近一段日子她已经哭得太多了,比从前的十几年加起来还多。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生了我……又把我留在了一个好人家……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对不起……”阿嫁重复着,“对不起……”

韩清漓擦着眼泪,努力的把泪水吞回眼睛里,她看着这个被她亲手救回来的人,问,“我们救你回来,你清醒的那天就知道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