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她们走后已经子时了,苏悠未敢睡下,只静静的坐在院中。自上回吴仁清家里遭人放火,周沅便一直有派人在宅子外暗中守着,她时常能在晚上看到外面的大榕树上蹲着个黑影。

但外头的人至昨夜突然就不见了,眼下从那跃下来的人,也是一身夜行衣,却浑身杀气凛然。

苏悠下意识坐直身子,不动声色看着来人:“指挥使大人深夜来此,会不会太唐突了。”

她对不陈戟不熟,但他腰间的雁翎刀却怎么都不会忘。

陈戟也完全没想到苏悠竟然认出了自己,并且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此,一脸淡定。

“你既然知道本官会来,便该知道你敢将账簿交给太子,会有什么后果!”

陈戟目露凶光,拔出了腰间的刀,并不打算与将死之人聊天。

可苏悠想自救的便只能劝他,她倒出一杯白水,镇定道:“我还以为来的人会是魏家,没想到竟会是指挥使大人,若是我是陈大人,便不会替人背了这黑锅。”

陈戟没把苏悠的话放在心上,戏谑似冷笑道:“拖延时间对本官来说无用。”

苏悠却问:“既然我都能知道指挥使大人今夜要来,陈大人就不怕太子也知道吗?”

陈戟顿了住了脚。

账簿的消息是荣国公一个时辰前传达的,他确实惊讶苏悠为何知道他会来。

苏悠观察着他的神色,揣摩道:“陈大人应该是最后知道消息的人吧?”

陈戟蹙眉没答,也没有否认。

苏悠顺着道:“三司今早将案子审完,但太子并未上达御前也未公布,而一早就得知消息的人让你来此,无非就是想利用你杀了我,再让你背下这口黑锅!”

“杀人不过手起刀落,对陈大人来说确实再简单不过,可即便你现在将我杀了,账簿也已经给了三司和太子,你们贪墨的事实都不会改变。唯一变得是,将来贪墨银款,杀害无辜等罪名都会扣在你一人的头上,让你陈家老小将遭受牵连,背负骂名,而他们却逍遥自在,安然置外!”

陈戟怔看着苏悠,他也是才从荣国公口中得知,三司查了吴仁清偷藏的账簿而有意瞒下,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苏悠也会这般清楚,难不成真的是太子让苏悠故意在这等着他?

他神情有一丝慌惧,握紧了腰刀:“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大人当真没有想过告诉你消息的人他为什么不自己来找我吗?”

苏悠不理解,她前脚将账簿递上去,后脚就被人杀害,如此明显的做贼心虚,难道陈戟就不会想到官府查起来,根本与他脱不了干系?

但陈戟忽然抬头看她,那煞白的脸色,显然是才反应过来。

苏悠笑了一声,随后解释道:“此案与香典司有关,更与魏家和荣国公府有关,陈大人即便不了解荣国公是阴险狡诈之人,也该知道账簿公布后,最先处决的人会是你陈大人!”

陈戟不再去惊讶苏悠为何会了解这些,因为她说的一点没错,自打吴仁清的案子突然被太子接手,他险些被革职查办,荣国公与五皇子皆作壁上观,根本没打算回击,任他自生自灭。

倘若账簿是真的,那首当其冲便是他第一个死。

眼前陈戟眸中愤恨加剧,杀意不减,苏悠握紧袖口中的手,将话说得更直白了些:“大朔香风盛行,光是全国的香税便是一笔十分庞大的数目,而这其中有几分入了国库,几分落入了私囊,想必陈大人再清楚不过了。”

“据我所知,陈大人从前是为新政造海船的监工吧,六品小官一跃成为了香典司的正四品指挥使,可谓是青云直上。可你想过没有,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拉你一把呢?既得利益者为什么又愿意让你分一杯羹?”

苏悠曾在吴仁清留下的账簿初略的算了一笔账,若不止万安的账目有问题,那每年地方香税、商税、香典司至少要贪墨了二百万贯以上。

而像五皇子那般野心勃勃之人,绝不可能会与旁人分享自己的利益,更不会容忍周沅查到自己的头上,可至吴仁清一案以来,他们却并未要保陈戟的意思。

苏悠起先是想,或许是因为五皇子清楚周沅不会无的放矢,肯定把握了证据才不敢冒然动手,但今夜见陈戟来此,她突然更相信的是五皇子一开始就是把陈戟当成了自己的遮挡。

毕竟作为与新政贪污案的相关人无疑是最好的替罪羊,既抓住了其把柄,又随时可弃,即便当真出了事也无人会质疑。

或许陈戟应该也早有怀疑,也不会不知道太子彻查香典司为得是什么。

之所以这般剖白来说,便是赌以陈戟的性格,绝不会就此甘愿替人背黑锅。

而瞧眼下陈戟的反应,显然也都听进去了。

见话已经铺垫的差不多了,苏悠狐假虎威道:“新政一案我父亲是被冤枉的,太子当初既能为我父亲罢相废先太子,倘若你今日杀了我,太子便也能屠了你陈家满门!”

这一番话听下来,陈戟怔在那,久久没作反应,

冷静了许久后,他收起了手中的雁翎刀,面上是钻心的阴冷:“既然苏姑娘这么聪明,本官也不妨告诉你一事,造船督工虽是不入流的芝麻官,但却十分清楚当初海船为何会沉海,那些造船银款又究竟都落入了谁的手中,所以,本官也绝对不会成为任何的棋子,包括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