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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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拱桥上,白雪纷飞,风岫头发高高束起,积了一层落雪,利落又骄傲,他抱剑望着来人,淡淡道:“你受伤了。这幻境古怪,还是莫要乱走了。”
“让开。”女子神色清冷,蓝衣轻纱融入茫茫夜色,淡的近乎白雪。
风岫冷笑:“你究竟何人,强占清影师妹的身体,到底意欲何为?”
“与你无关。”
她说完,目不斜视地塌上石拱桥。
虹桥两岸,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空无一人,两边店铺灯光慢慢亮起,一只只暗黑影子飘出,不急不徐地朝着石拱桥飞来。
不到片刻,二人被围困在石桥中央,桥两岸尽是黑压压的鬼影。雪花轻轻飘落,一朵朵穿过鬼影身体,无声无息,不留一点痕迹。
风岫剑眉蹙起,退到女子身旁,低声道:“这笔帐回蓬莱再算。你现在还行吗?”
“死不了。”她说完,利剑出鞘,一道白光划过,几只黑影瞬间灰飞烟灭。
风岫利落斩下几只黑影,一回头,发现身后女子身形踉跄,似体力不支。他手中□□扫过乌泱泱的影子,劈出一道出口,拉着清影便走,伸手却捞了个空。
“你先走吧。” 清影收回胳膊,擦了一把唇边血迹,又砍倒两只黑影。
你先走吧,这几个字如此熟悉。
他心中一恸,碧海崖上,灼灼火焰燃烧,他也曾对一个握住他手的人说过同样一句话。
那个傻子,淡笑对他说:“你若先走,以后你下的挑战帖,我应下三成。”
“一半。”他面上强装镇定,心里却激动坏了。
天资卓越如他,自认为还算勤奋,远远甩其他修仙弟子一大截。可惜,那人身为蓬莱大弟子,永远压他一头。人家也只比他利害那么一点点,仿佛只要他稍加努力,下回便可以超越。可是,无论他多么努力,永远无法超越这个人。在蓬莱仙岛,一直是千年老二。他心中不甘,时时寻机挑衅,处处抽空挑战,那人却完全不当回事,十次顶多应一次,令他大为光火。
一半,一半又如何,他以前一日挑战个十次八次,以后可以一日挑战百次千次,三成与一半,又有何区别。
他轻嗤,真是个傻子。
“成交。”傻子笑得云淡风轻,一把将他甩了上来,自己却跃入灼灼烈焰。
傻子一去不复返,他如愿成为蓬莱大师兄,各项修行令其他弟子望尘莫及,再也不是千年老二,心里却空落落的。
他想,自己不开心,一定是因为那人消失了,而他还没有赢过一次。
女子淡蓝纱裙被鲜血染红,明明妖媚的长相,却透着一股坚毅。风岫忽然觉得,眼前这姑娘,某些方面有点像曾经的自己,一样的自傲自我、好胜心强却不近人情。
长街尽头,一群黑影齐齐飘往北边巷子,对二人视而不见。
“不好,他们去往的是风白与清瑶的方向。” 他心底一惊,不顾清影反对,连忙背起她穿过长长巷子,赶回腊梅盛开的四方小院。
北风呼啸,雨雪阵阵,黛瓦覆盖一层厚厚积雪,梅花冷香越来越淡,风白与清瑶在屋内点起火堆,望着劈里啪啦的火光发呆。
寒风刮过屋顶,呼啦作响,小白拨了拨面前火堆,火星四溅。他抬起头,面前女子面庞被红色火光映得温暖,犹疑着询问:“如果下回,你遇到成魔之后的风珏,他不留情面,欲……欲对你动手,你会不会伤心……”
清瑶困得上下眼皮打架,揉了揉眼睛,细细思索这个问题。
“喂喂,你别哭啊,他要是不喜欢你,那我委屈一下,勉为其难的装作喜欢你呗。这样你也不算太丢人,对不对?”风白急忙道,随即又摇了摇头,“嗯,这样也不行。无论他是否心悦你,都不可能与你在一起的,那我岂不是……”
他想了想,一脸大义凛然道:“这样吧,若你没有修成仙,又七老八十的,年老色衰,没有什么东西愿意娶你,那本狼君我呢,再勉为其难,将就着娶你好了。”
“不用你勉为其难。”清瑶咬牙切齿说完,放下手中柴枝,跺脚跑出屋子。
庭院幽冷,几盏孤灯散着昏黄的光,在风雪中摇曳。廊下,漆黑影子越来越多,飘来飘去,一间间屋子里寻找着什么,空中飘散着令人作呕的淤泥腐臭味,还有风吹门窗吱呀的声音。
她吓得脸色煞白,一脚退了回来,拉着风白躲到床底。
没过多久,那些影子来到窗前,朝里瞄了瞄,无声无息穿墙而入,飘在空中晃来晃去。
那些影子,没有腿。
一只脑袋忽地探到床下,黑色长发触底木地板,无神目光幽幽扫视一圈,那张脸,俨然白日桥头卖杏花的小姑娘。
她脸色苍白,眼中空洞无物,长发兀自滴着水,雪白的手指僵硬摸了摸地上的散着恶臭的水,有似强撑着自己飘起。
清瑶吓得屏住呼吸,死死捂住自己口鼻。
影子似没有看到他们,晃悠了一圈,又幽幽飘荡着离去。
月洞门口,风岫背着清影赶回来,正好撞见撤退的幽灵部队,无奈动起手来。
清瑶风白对视一眼,配合他们前后夹击,拔剑攻向那些幽灵,四人汇聚到一处,且战且退入屋中。
风岫进屋之后,迅速在门口布下阵法,乌泱泱的黑影无法入内,只得四下徘徊,空中恶臭扑鼻。
“啊,救命……”女子尖叫声传来,声音与白日银铃般笑声如出一辙。
糟了,黄衣清影还在外面,几人对视一眼,面色大变。风岫起身,持剑走向门口:“我去接她进来,你们呆在阵中,不要出来。”
“我与你同去。”风白心中隐隐不安,面上略显苍白。
清影捂住胸口,一贯清冷神色隐隐透着焦急:“不要去。”
“你留在门口接应。”风岫对风白说完,又看向清瑶,“清瑶师妹,好好照顾师姐。”
“好。”清瑶轻轻颔首,扶住勉强站起的清影,按住她袖中双手,“我们现在能做的,便是让师兄安心应付外面那些家伙。”
“你什么都不知道。”清影跌回塌上,眼底忧虑甚重。
这人遇见什么都面不改色,何时如此失态过,清影心中不解:“那些游魂虽然人多势众,但以师兄实力,带人安然脱身不成问题。师姐,你在担心什么?”
清影欲言又止,抬头望着漆黑的窗台:“但愿我多虑了,天亮了就好了。”
她想问为何天亮就好了,忽觉恶臭愈来愈浓,屋外风声脚步声愈加急促。
“开门。”
一阵冷风夹着雨雪扑面而来,风岫拉着黄裳女子进屋后,风白迅速关好门窗,复原阵法。
“夫君。”黄裳女子泪水涟涟,痴痴望着风白。
风白挠了挠头,不知所措地退两步,直到后背贴到墙上,退无可退,只好一脸真诚地望着面前姑娘:“姑娘,你确定没有认错人?”
“你一定是他。”女子目光灼灼,近乎贪恋地盯着眼前男子,泪水似断线的珠子, “你曾经说过,若有来世,你为妖我为仙,你当女子我作男子。”
风白心中蓦地抽痛,强压下不知所起的愧疚,毫无底气地反问道:“即便如此,忘记你的我,还是你思慕之人吗?”
她摇了摇头,一脸悲痛之色,睫毛水光颤动:“夫君,我心悦你,比古往今来的所有人都要欢喜你,你怎么可以忘了我呢?如何可以忘了我呢?”
屋内恶臭味令人作呕,风白心头一窒,连呼吸都急促,抱着头,慢慢沿着墙壁蹲下去。
这气息,好熟悉……
清瑶心中大惊,喊道:“小白,小心,她是怨灵。”
话音刚落,黄裳女子冷笑,身后生出九条雪白尾巴,三条分别袭向屋内三人,另外六条齐齐将风白裹紧。
柔软的狐狸毛,此时一根根冻成冰渣子,似千年寒针,迎面袭来时,带来刺骨寒风。风岫忽地想到什么,寒声质问:“水灵珠在你手中?是你将这个镇子变成这般模样。白日里那些冻干的尸体,还有夜里这些怨灵,都是你利用水灵珠之力造成的,好令他们形魂皆供你驱使?”
“哼,将这些怨灵留在这里,总有一日,好管闲事的仙界或神界一定会发现。夫君若知晓了,也一定会过来。”她一边说着,一面目不转睛盯着被狐狸尾巴裹得紧紧的风白,眸底一片深沉,娇媚的声音薄凉如冰,“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说,这笔账该算到我头上,还是你头上?”
“什么都记不起来,没有思念,没有愧疚,没有自责,岂不是太便宜了?”
狐妖说着,一只尾巴卷起一枚丹药送往风白嘴边:“吃下去,你就可以忆起前世了。”
风白将头别到一边,心中愧疚褪去,愈发怒发冲冠:“臭狐狸,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这么臭,还不快滚,从哪儿来滚哪儿去,我才不吃你破东西。别说想起前世,便是天下女子死光了,我也不会娶你的……”
狐狸脸色越来越白,他心中得意,越骂越起劲:“反正,我这辈子不会娶你,下辈子不会娶,下下辈子更不会。看,你看见那个绿衣小姑娘了吗,你来迟了,我已经是她的童养夫了,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清瑶双眼睁大圆溜溜,一时惊得忘了反应。嗯,主要忘了揍人,便被狐狸尾巴揍到一旁,包粽子似的捆住。
“你以为不吃下去,看不到,便可以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便可以毫无愧疚么?” 狐妖冷笑,吐出一只泛着幽幽蓝光的珠子,“我偏偏要让你们所有人都看到。”
水灵珠晶莹剔透,似圆月悬在屋中,银辉笼罩着众人,隔断屋外风雪,带来黄粱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