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见时病骨支离的少年,突然说些放浪形骸的鬼话,小寒很难不多想。

比如有武功高强之人窥探在侧,而她还没有发现,李溯作戏遮掩两人之间的关系。或者李溯不过是要测试一下她的可靠程度,比如之前每一次试探。

从最早初次被他悄悄握住手时的心惊肉跳到后来熟稔如袍泽间取暖捂手,接着就是伺机偷吻到光明正大索吻,现在被他抱在怀里睡一觉也没什么反抗之心。

别说李溯戏言要洞房,小寒自己都觉得只要李溯别提娶她的事,多睡几次也无妨。

大寒外嫁,她就是小一辈顶门立户的当家人,将来自然要娶个温柔乖顺的夫君回家,似李溯这般又好看又聪明的小郎君当真是送上门来的便宜,不睡也太亏了。

小寒心中想的多,反应没迟疑半刻,抬手抚上李溯的颈侧,温柔浅笑,“殿下病成这样,还有余力胡闹?一会别哭着求饶。”

她这是什么鬼话?当他是逢场作戏,还是露水姻缘?李溯猛然收紧了手臂,狠狠将唇按上她的。

两人胡天胡地深吻了一阵,李溯脸上的药膏也蹭得到处都是,正情浓意洽,衣带将解时,突然听见殿外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

果然想占便宜没那么容易,小寒从意乱情迷中恢复神智,想及此处,忍不住噗哧一笑,李溯正情炽激烈,恨得在她颈上咬了一口。

“几时能等着你心无杂念,非我不可的时候啊。”李溯这话说的古怪,似是猜中了小寒纯贪便宜的小心思,他停了一刹,又沉声道:“沈小寒,别让我等太久。”

外头那人似乎等不及了,轻声禀道:“殿下,事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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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事定,就是此役完全解决了东宫亲﹑勋﹑翊三府中的重点人物。

李溯生病是偶然事件,病重是装出来的假象。太医虽然诊断了不妨事,皇帝却大张旗鼓,令所有人都以为他确实沉疴难起。

凌云送小寒入宫之后就离开,并未私会玲珑。

东宫长史崔翊不在,太子之所以认为良机难寻的原因,是他埋伏在承庆殿的眼线传递消息,李溯派遣身边的几名高手出去办差,身边没有十分得力的人。

他想杀李溯之心久矣,又自恃对皇帝的心思十分了解,心浮气燥之余,匆忙令人调开承庆殿的侍卫,亲自带人杀过来。

太子是储君,一路畅行无阻,却没发现自己已经中了别人的圈套。

他所派出去的高手,东宫亲﹑勋﹑翊三府中的重点人物共计二十余人,再也没有回去。

这些人的家属自此也都缄口不言,太子甚至捉了几家人来亲自询问,都道料想是自家的亲人在东宫值过程中触怒君王,犯了大错,所以不敢问。

这才是对太子的沉重打击,他甚至没想明白是皇帝出手剪了他的羽翼,还是赵王的阴损伎俩令他元气大伤。

皇后也同样震怒,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如此愚蠢,太子被禁足在东宫,她亲自过来训诫太子,足足数落了两个时辰。

后来,皇后怕母子情分生疏,又赐了四名美貌的宫婢以安抚太子。至于联络王氏党羽,在庙堂上为太子造势,更是如火如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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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小寒没抄到便宜,还要被迫留在承庆殿里陪李溯。

赵王殿下美其名曰监督她备考,其实就是他自己养病顺便看着小寒背书,以防殿试时皇帝抽考兵策。

夜里自然就将小寒当成了他的抱枕——时近初夏,他也不嫌热,也不做别的事,就抱紧了不许她逃。

小寒虽然全无男女之间的情爱经验,也懂他这般忍住不吃十分不正常,可是任她有多少疑惑,赵王殿下忍耐功力十分了得,宁愿半夜出去泡个冷水澡都不动她。

朦胧间感受到背后突然多了一重凉意,小寒立即惊醒,忍不住低声问道:“殿下这咳喘之症准备什么时候好啊?”

李溯搁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鼻音浓重,道:“别说话,我不想再去泡冷水澡了。”

小寒无声畅笑,半晌才道:“殿下这是玩火自焚。”

这个成语用的甚好,李溯将她再往自己怀里拥紧一点,温柔低叹道:“我想把你炼化了珍藏密敛,又怕你后悔。”

珍藏密敛这种情话听起来当然动人,只是她下定决心要选个体贴乖顺的小郎君娶回去,不能挑李溯这种麻烦的,耽误她的未来。

外面的天地当然比赵王府的后院要广阔的多,小寒轻笑着从他怀抱里挣扎出来,“不行,殿下安睡,容我出去凉快一会。”

李溯在她身后笑的很大声,暗夜里令人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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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情侣间柔情蜜意令人起腻,也阻挡不了该来的事情发生。

殿试前一日,皇帝召见李溯。

父子两人到底谈了些什么并无人知晓,只是李溯出来的时候,两眸微红,仿佛哭过的模样。

皇帝随即颁出圣旨,为赵王定了剑南宋氏族长、北庭节度使、镇军大将军宋昶的幼女九畹。

宋九畹是长安城出了名的美人之一,德容言工俱是同龄女儿中的翘楚,又精擅琴棋书画,点茶、制香诸般技艺,不谈政治影响,单论女儿家的才能,皇帝会选宋九畹一点也不奇怪。

小寒这次已经淡定许多,不如上次李溯提到温娘时给她的震撼。她立即向李溯道喜,又顺便辞行,含笑解释道:“明日殿试,我还是家去备考的好。”

李溯望着她表情复杂,也不知是笑是怒,半晌才道:“滚吧。”

小寒出宫一切顺利,原想回常乐坊见见顾夫人,谁知道朱雀大街上,冷不防有人盯上了她。

被人尾随盯梢这事她也不是头一回经历,之前在幽州也是树大招风,时常有在她手底下吃了亏的不法之徒想伺机害她。

李溯定了未来的王妃,她脸上虽没什么,心里始终还是有点自己也说不明白的郁火,正想寻人打一架,便有意让盯梢的人跟着她回常乐坊。

朱雀大街人太多,不好下手。常乐坊内清静,僻巷又多,最宜打架。

谁知她还没挑好地方动手,只听得背后数声急促的脚步声,更有刀剑出鞘的声音。她以为是盯梢那人的帮手到齐,谁知她回首却见兰佩带着数名孔武有力的壮汉,将盯梢的那个瘦小的男子团团围定。

巧的是这几名壮汉,加上盯梢的那名瘦小的男子,全都面熟的很。

兰佩笑吟吟地过来见礼,悄声道:“二娘子,这些都是武举落第的寒门子弟,因仰慕你的威名,投到咱们家来。”

这些寒门子弟虽然武举落第,也都是各州府举荐的好手,有些人尚有门路投到权贵豪门为清客走卒,有些连投卖身投靠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投到明显有前途且又羽翼未丰的沈小寒氅下,不失为一个聪明的选择——只是到底是自愿来投,还是被兰佩一张利嘴忽悠的,就不得而知也。

众人见兰佩介绍自己来历,立即向小寒各报了姓名,口称“主人”。

小寒微微点头,兰佩此举于她当然是大有益处之事,等武举结束,带着这些人返回幽州,自然大有天地施展拳脚。

她还记得那瘦小的男子便是武举第三试唯一不中的杜缙,问道:“杜先生跟了这么久,累么?”

杜缙原是存了投靠之心,只是面对小寒这么美貌的小娘子,一时不知怎么说,便遥遥从朱雀大街跟到此地,他听到兰佩所说的内容,心中再无挣扎之意,道:“杜某不才,愿意追随沈娘子,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兰佩向小寒使个眼色,叹道:“杜先生也是大有本领的高人,自然知道规矩。”

杜缙微怔,立即道:“杜某家贫,父母俱亡,伶仃一人,先生若有规矩,无不凛遵。”

兰佩摇头叹道:“沈府不留无用之人,杜先生可愿一试身手?”

杜缙忙道:“请讲。”

兰佩微笑掷过一袋钱给他,道:“隔壁即是东市,西四街第二横巷韩家樱桃毕罗最好,只是排队可恶,坊门下钥之前,杜先生能买回来么?”

杜缙哈哈大笑,“我当是什么难题呢,告辞。”他话音还未落地,已经穿房过脊而去,身形快绝。

兰佩点点头,笑向小寒道:“恭喜二娘子得脱桎梏,前途无量。”

他这话十分诚挚,又透着点嗔怨,小寒凝眸望了他半晌,点头笑道:“兰先生似乎还有话要对我说?”

她忙着武举这些天,兰佩其实也极忙,他知道自己落第是老爹下了黑手的必然结果,也不在意自己是否有功名,专心辅佐小寒。

他打着幽州军沈娘子的名头招揽贤才,还攒了一肚子经天纬地的大事要对她讲,纯粹出于辅佐明主的臣属心态,今日见着她清澈双眸,突然有些砰然心动——也许惯性戳第五景的心窝子,并不单纯是为了戏耍那个呆子取乐。

赠送常乐坊这座大宅的幕后人物始终没有出现,小寒心里也颇为不安,只是她烦恼太多,拒收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后果,反正她打的主意是武举考完再回幽州,因此只管安稳住着。

小寒回来,阖宅上下都极为激动,顾夫人亲自张罗了小宴为她接风洗尘,也不问她最近忙些什么,只絮絮说了些闲话,又说起崔氏近来过于亲密的举止,让她尽量提防。

小寒隐约猜到了崔氏的意图,不过她打定主意要回幽州,正是釜底抽薪之计,倒也不惧。

杜缙果然不负所托,开宴后没多久便带回来热气腾腾令人食指大动的樱桃毕罗,还带回来了一个惊悚的消息,“东市出了人命案子,听说是王岠企图对裴家女儿如雪不轨,还杀了她的两名侍卫!还有,兰……兰先生听到这个消息,冲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