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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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寒万万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奇闻,听顾夫人说到完婚,忙笑道:“这么一算,这位薛娘子吃着好大的亏啊。”
顾夫人但笑不语,沈小寒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声问道:“二皇子后来被立为太子,是崔家也出了力气吗?可是薛芳又怎么会甘心嫁给四皇子?”
“世间恩怨原也难说对错,门阀世族之间的儿女姻亲,也都只是为了交换利益。”顾夫人浅笑,她身体单薄畏寒,将身上裹的狐裘掖得更紧了些,“薛家之所以同意薛芳嫁给四皇子,是因为薛芳做了件蠢事。”
“什么蠢事?”沈小寒好奇问道,若依她的脾气,早就找上门一刀宰了那负心人,薛芳听起来是个温柔敦厚不会反抗的大家闺秀,顾夫人能以“蠢事”形容,也是奇怪了。
“那年二月十五花朝节,左千牛卫大将军王琰的妻子郑氏邀请请了长安城各位高官内眷饯花神,她原本是受了王皇后的意思,想借机说和崔、薛两家,谁知崔绍的夫人元氏是个楞的,居然带着她那位抢亲的女儿崔遐赴会。”
“薛芳不知怎地知道了消息,带了两名武功甚好的女婢上门去接自已母亲,当众斥责崔元氏教女无方,丧德败行。”顾夫人深深叹息,见沈小寒也是摇头,笑道:“崔元氏心情郁卒,突然气厥过去。正在忙乱急救之时,崔遐又突然瘫倒在地,裙下尽是鲜血。”
“是被薛芳暗算了吗?怎么会这么蠢?”沈小寒愕然道。
“薛芳指责崔元氏,见她昏厥,便趁乱带着侍婢仆妇向郑氏告了罪,簇拥着母亲离开王家了,崔遐瘫倒在地也是她走之后半盏茶的事了。”顾夫人笑叹道,“薛芳与其母,甚至她们的丫环都没有接近崔元氏与崔遐。在外人看来,她不过是年轻气盛,逞口舌之利,崔元氏教女无方,确实理亏,挨几句骂晕倒也算扯平。可是崔遐……她裙上尽是鲜血,太医说是误食了峻烈之物,竟然伤了她腹中两个多月的胎儿。”
沈小寒万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曲折,不由得抓住了顾夫人的衣襟,“为什么?崔遐和二皇子有私,且因身孕不能再等,这才非要抢薛芳的婚礼是吗?”
顾夫人拍拍她的手,笑道:“你所关心怎么会是这个?倘若你是薛芳,会怎么报复崔遐并全身而退呢?”
沈小寒立即醒悟,连忙问道:“薛娘子指责崔元氏并不像是名门闺秀的会做的行为,她是在吸引注意力吗?崔遐赴宴,自然会被崔家的侍婢护的严实,只有崔元氏昏倒这种突发状况,薛家的同盟才能趁乱下手……她又怎么知道崔元氏一定会晕倒?”
“崔元氏素有心疾,常年延请太医院过府诊治,这并不是什么难打听的消息。”顾夫人微笑道,“你还想到什么了?”
沈小寒试探性地问,“那位崔娘子后来还是嫁给了二皇子……哦,后来的太子对么?王皇后想说和,退婚之耻有什么可说合的?除非崔娘子是想要做正妃,让薛娘子去做侧妃……”
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磕绊了一下,才道:“崔家门第比薛家高些是吗?所以哄薛娘子做侧妃也说不定能成,按常理推论,薛娘子或许年少气盛,可也不至于当众质问崔家主母,坏了自已的名声,所以崔娘子被人下药,以至于当众质问崔家主母,都是别人做好的局是吗?”
顾夫人轻笑,沈小寒能想到这里,也殊为不易,浅笑道:“有人提前以薛母受辱的理由激怒了薛芳,又安排好了在崔遐的茶里下毒,使崔薛两家生了嫌隙,最终薛芳只能同意与四皇子的亲事。”
沈小寒点点头,“这么一来,崔、薛二字可是结下仇了。多半崔娘子还要把自已中毒的事情算在薛娘子头上。”
“世间所有阴谋,没有尽善尽美的,按照结局来反推作案者的心思,不免有失偏颇。门阀世族闺阁里的阴损事也多,你将来若久居京城,也不免会见识一二,切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沈小寒难以想象皇室贵胄也会有这种奇闻,三书六礼只差最后一道大礼的准新婚居然会被退婚,抢她夫君的那位又遭了暗算,大家两败俱伤,都道是对方下的手,真正的凶手却全身而退。
危机四伏的长安城,听起来可真不怎么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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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比未知的未来更糟糕的,便是去往未来的当下了。
跟随赵王的车队,行走速度不算太快,这日歇在范阳,早有州县大小官吏提前恭候,前呼后拥送至驿馆。
因此驿馆内外当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待沈小寒和顾夫人所乘的车驾停到内院里时,连李溯的面都没见着。
沈小寒的职街也不够陪着赵王见客,只能与顾夫人算是随着赵王一同去往长安城的内眷,晚饭也是摆在房内吃的。
她惦记着白天想到的疑问,至夜越发焦虑,趁顾夫人沐浴的空当,只说出去走走,直接奔李溯所居的上房来。
谁知道她熟悉的侍女都不在跟前,门口站着四名侍卫她也全不认识,她正琢磨着严肃点请人通报时,却有一位身材高挑的绯衣侍女低着头从上房出来。
她在阶下瞧得清楚,绯衣侍女抬眸望了她一眼,似乎是被蝎子蛰了一般剧烈哆嗦了一下,连向她这方向走两步的勇气都没有了。
沈小寒抬手捂上了自已的唇,不然她会狂笑出声,万一再被这四位不认识的侍卫大哥当惊扰赵王的狂徒拿下就更热闹了。
她原本只是觉得这位绯衣侍女好生眼熟,模样和李溯亲信的侍卫凌月十分相似,兴许是他姊妹,可是见“她”哆嗦这么一下,大概已经确定就是凌月本人。
绯衣“侍女”凌月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重又揭帘进去,想是为她通报,不多时便退出来,因见沈小寒还在闷笑,更是不痛快,压了了声音喝道:“不许笑。”
沈小寒闷笑着点头,路过凌月时,还小声道:“姐姐好漂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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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溯没在外间,内室虽然灯火通明,可也落下了重重帘幕,竟然是已经歇下的模样,似乎是听见她进来,含糊问了一句,“有事吗?”
沈小寒只是突然觉得十几天没有见他不甚习惯,真要说事,确实没什么,微怔之后立即道:“我……只是路过来瞧殿下,没想到见着凌月。”
李溯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哦,没事就早些回去歇着吧。”
沈小寒更觉疑窦丛生,她可从来没见过撵她快点走的李溯,以为李溯是又遭了贼人劫持,微一沉吟,笑道:“殿下,卑职离开幽州之前,慕容将军安排我到范阳之后便单骑离队,先到卫州办点事。”
李溯似乎是突然惊觉,连声音也些微有点不同,“为什么去卫州?”
沈小寒笑道:“慕容将军的密令,卑职不敢多嘴,其实……今天是来求殿下帮忙遮掩的。”
她口中胡说,早已经将随身的短刀拨出来藏于肘后,提气轻身,悄然无声地滑入了内室的重重帘幕。
“遮掩什么,你都不说为什么去卫州。”李溯的声音里尽是浓的化不开的不悦之意。
两人之间只隔着最后一道珠帘,沈小寒见他在窗前的书案端坐,拢着貂裘,似乎也没有什么贼人挟持他,只觉得头皮一麻,硬生生刹住了要冲进去解救他的脚步。
赵王殿下身边从来不缺高手潜伏于暗影里护持,如有形质的杀气反倒在她身后!屋里还有她没发现的高手!
所以她的行为,也可以称之为带刀直冲赵王寝居——刺杀王侯的罪名多半是要诛九族!
沈小寒立即举手抛下了手中的短刀,解释道:“殿下恕罪,卑职只是……以为你又被人劫持了,所以说些胡话想扰乱敌人心神。”
李溯似是没想到这眨眼间的功夫她居然已经距离自已如此之近,隔着珠帘望了她半晌,才道:“知道你没有恶意,但我也不能天天被人挟持,你切莫再这么一惊一乍的吓人。”
沈小寒所感受到的压力立即消失,她也不敢捡自已的刀,生怕再让背后那位大高手误会了,“是,卑职愚钝,这就回去自省。”
李溯轻咳一声,“认罚么?回去抄兵书吧,十遍。”
沈小寒心中一声惨叫,十遍兵法只怕她赶到长安也抄不完,她心中哀叹未绝,李溯抬眸向她微微一笑,补了一句,“负责武举的礼部尚书王梦之最古板老成,最喜工楷,你不许偷懒。”
不写会怎么样?从此浪迹天涯逃避赵王属下的追杀是不是也可行?沈小寒默默思考了可能性,正想先答应了再琢磨怎么逃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些问题。
也不知几时起,沈小寒特别熟悉李溯举止行动的习惯,他向来是男子仪态的典范,举止端凝有度,从未见他坐的这般懒散过,再细看是右肩比左肩低些,眉尖微蹙,也不知道是发愁她的愚钝,还是在……忍痛?
沈小寒并不想错判局势,导致他被人劫持或者伤害,她立即扮出小女儿娇嗔的模样,撩起眼前的珠帘进去,宛转叹道:“殿下又欺负人。”
李溯望着她噗哧一笑,叹道:“你若是本性这般娇嗔温婉,我倒也省心了……我没什么事,你赶紧回去睡吧。”
他说话之间,沈小寒已经快速观察了他身周各处可以隐藏之处,确实不见其他敌人,不免怀疑李溯是不是中了什么可以控制人生死的毒药,特意行近了要看看李溯还有没有其他暗示,柔声道:“殿下好狠的心,总是揭卑职的伤疤。”
这是她跟蔷薇红雨学的撒娇技能,若是不熟悉她本性的人,还是能被唬到的,只是连李溯都收敛眸光不敢看她,就很值得深入探索一个理由了。
沈小寒有意无意地按上了他微微瑟缩的肩膀,柔声道:“所以……兵法只抄一遍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