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气氛比平时更为凝重,父亲的皮鞋整齐的脚尖朝外放在玄关,鞋尖发亮、一丝不苟。

「爸。」我走到父亲面前,感觉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你今天很早回来。」

「你倒是很晚回来。」父亲抬起凌厉眼神的瞬间,我以为我会全军覆没。「今天不是没补习吗?」

「我在学校的读书室,跟同学讨论题目。」我连忙数出几个校排前十名的同学。父亲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今天有数学小考吧?」他闔上原文书,推了推眼镜,「考卷呢?去拿过来。」

考卷的边缘划破了指尖,渗出的血珠跟考卷上的红笔墨水看上去没有分别,然而一直到父亲开口,我才开始感到疼痛。

「数学老师说你成绩下滑了,是怎么回事?」父亲检视着考卷上每一道被划掉的题目,皱起眉头,「你不会还在搞那些没用的东西吧?」

「没有。」我盯着自己的脚尖,快要不能呼吸。

他瞇起眼睛,下了命令。「把你的书包拿过来。」

我不动声色,暗自庆幸访谈结束时,把剪报跟资料都暂时交给宗翰做整理。

「趁平时把成绩提高,以后申请大学才有更多管道。」父亲风急火燎的翻起我的书包,当然没有找到什么,但他不忘耳提面命,「现在该做什么事自己要知道,不要再做一些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时间不等人的。」

「没事的话就赶快进书房。进度已经落下了。」将书包扔回我脚边,父亲起身走进书房。「还有,如果成绩一直没起色,就别再去图书室了。」

回到房间打开电脑,line的视窗闪烁着,宗翰刚传来整理了一部份的访谈,我叫出word档开始写稿,十指在键盘上飞跃,试图藉着忙碌麻痺思考,只要一停下来,浪潮就会从胸口淹上来,灌入口中,直到我无法呼吸。

一字一句敲着董祈予的故事,每一段都像是自传,亲身经歷远比读到的更加困难,文字不足以表述。也许人们读到这篇文章时会感到难受,但我还在永无止境的煎熬中被肆意翻面,每次都觉得已经足够疼痛了,却还只是开始,而我仍然活着。海水将我塞满后溢了出来,从四肢、从心脏,从被父亲眼神划开的每一吋皮肤,我早已千疮百孔。

我开始在没有做梦的时候也时常幻想从悬崖上失足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