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李氏女,她比不上澧县李氏的李英歌,更比不上淇河李氏的李英歌。

“你可心悦我?”

他在问过前妻“不如我娶你”之后,曾经也问过前妻这句话。

前妻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有些记不清了,但他记得很清楚,那一刻面对前妻,他并非没有过动容。

再娶一个李氏女么?

这倒是件有趣的事。

袁骁泱微弯的嘴角忽而高高扬起,笑容温暖,语气却有些冷,“你这样回答,就不怕惹得李夫人和李二小姐不喜?”

他不信,谢氏和李英歌对他,对袁家的厌恶,李妙会不知道。

他同样不信,今天被“英雄救美”,真是天定福祸。

但是他不在乎。

京城的人事比他预想的无聊太多,他不介意为自己招揽些有趣的人和事。

好比吐了他一身,又无形中打了他的脸的那个奸滑小丫头。

只希望,同是出自澧县李氏的李妙,不要太让他失望。

袁骁泱说着上前一步,附身靠近李妙,又低声道,“这样退了李府为你定的婚事,倒是看不出你有不舍或失落。怎么?不喜欢李府定的婚事?还是不喜欢李夫人,亦或是不喜欢李英歌?”

☆、第210章 你知不知道

李英歌。

这三个字,他有多少年没有念过了?

三年?四年?

上次在李府小庭园,他倒是这么叫过那个奸滑的小丫头。

李英歌,李英歌。

这三个字,其实很好听。

好听到死了一个李英歌,又叫他遇上另一个李英歌。

袁骁泱低低呵了一声,眼眸微垂,周身的温润气息似乎也随着这一垂眸而沉敛。

他低语低笑,气质忽变,一旁暗暗觑视他的春花秋月莫名心口一跳,忍不住屏息凝神。

李妙却是暗暗皱眉,她辨不清这声笑的复杂含义,复杂得她面露隐忍的苦笑,偏头对上袁骁泱倾近的侧脸,同样低声道,“英歌妹妹很好,四伯母疼她爱她护她,即便娇纵,亦是娇纵得可爱。我怎会不满李府为我定的亲事?更不会生出不敬不孝的心思,不喜四伯母和英歌妹妹”

她说话的气息拂过袁骁泱的耳廓,才令她惊觉彼此离得太近,忙又羞又急的退开一步,欲语还休道,“不过是身不由己,命不由人。袁公子何必拿话试探我,自我寄人篱下后,是非好歹,早已不是我能自己做主的了”

这话答的倒有几分妙处。

袁骁泱无声一笑,这笑却没了方才转瞬即逝的自嘲,他直起身来,语气越发柔和,“李姑娘,你可心悦我?”

怎么又问这羞死人的话!

这样在乎她的心意吗?

李妙眼含羞恼,即惊讶于他的反复探问,又无措于他的直白,半晌才揪着锦帕,喃喃道,“袁公子莫再问了,我自是心悦你的”

心悦他就好。

女人蠢笨些无妨,只要心悦他,就能为他所用。

好比他的前妻。

袁骁泱温柔的笑,纤长的手指勾出李妙手中的锦帕,轻轻按上她的脸颊,笑道,“姑娘心意已定,我自然责无旁贷。我让人请了大夫,你且先看伤,委屈你在客栈将就一晚。明天我和康大人一起送你回李府,可好?”

当然好!

李妙含羞点头,春花秋月满脸劫后余生的喜色,恭送走袁骁泱,迎来的却是神色复杂的曲流。

曲流深看了李妙主仆一眼,没再黑脸却依旧不闻不问,只丢下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

老大夫拽着胡须摇头,“姑娘这伤势耽搁了有个把时辰了吧?”

春花秋月闻言脸色一僵,硬着头皮扶住急急往水盆探看的李妙。

清洗伤口的水照出她恶化的伤势,也照出她似鬼不似人的模样。

李妙险些再次晕过去。

方才巧笑盈泪和三位翩翩男子斡旋的画面,此时此刻犹如千万牛毛针,扎得她浑身难受,仿佛大庭广众下被人扒光了衣服,暗地里指点笑话的小丑。

李妙瞠目欲裂,掀翻水盆,嘶声惊叫。

门外曲流唬了一跳,随即不屑冷笑。

李妙的失态尖叫,却传不进袁家的深深后院。

袁骁泱闲步进正院,见袁士苍甩袖而出,施礼道,“父亲。”

袁士苍满脸烦躁,见着独子便悉数散去,苦笑着拍了拍儿子,“你决定的事,自有你的考量,我自然支持。只是你母亲她听不进我的话,你且去劝劝她。你是做大事的人,切莫被内宅妇人牵绊。”

袁骁泱躬身应是,目送袁士苍走远,才抬脚进屋。

地上一片狼藉,食盒砸得支离破碎,散落着他今日特意去岚山买来的淇河特产,油纸包已然散开,精巧的点心一半完好,一半脏污。

袁骁泱无奈一笑,撩起袍摆单膝跪地,仿佛没看见屋内噤若寒蝉的妈妈丫鬟,亲自动手,一块一块捡起破碎的点心。

这是他的孝心。

任谁都没资格践踏他的心意。

气得心口急喘的黄氏见状,顿时心疼起来,忙上前拉起袁骁泱,捧着儿子俊美的脸哭起来,“我的儿,你的命怎么这样苦!死了个李氏女还不够,又来了个李氏女!那庶女哪里配得上你,连那个不要脸的张家小姐都不如!一定是那李英歌死了还阴魂不散,我要做法事,做法事”

阴魂不散么?

原来母亲也知道是阴魂不散啊。

那又何苦要背着他,不问他就自作主张,私下应了淇河李氏内大房的勾当,做下纵火杀人,非要逼得内二房死绝了才罢休呢?

内大房得偿所愿,他呢?

不过是多了道死穴捏在内大房手里,得到的,也不过是张家那门注定要退的婚事。

这结果,真无趣。

无趣得从母亲口中听到“李英歌”三个字,竟有些刺耳。

他从没想过,要前妻死。

可惜了

“可惜已是既成事实了”袁骁泱无奈之意更深,打断黄氏的哭嚎,他不介意黄氏听不懂他的一语双关,只哄孩子似的扶着黄氏重新落座,笑容满是孺慕和耐心,“母亲,您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我能这么快从吏部尚书大人那儿赶回家,又决定娶李姑娘是为了什么?

皇上让我停职思过,不过是个幌子。吏部尚书大人虽听了恩师的引荐,更多的却是顺应皇上的心思。京中朝局将变,东北边关不会再太平下去。

如今调我入户部管粮草,官职虽不高却是实缺,亦是要职。皇上惜才是一,看中袁家在东北淇河的根基是二。我若回去,少不得要和淇河李氏打交道,娶李姑娘,有益无害。”

他说着,示意丫鬟送上帕子,包起一块完好的点心送到黄氏嘴边,温和笑道,“母亲,您仔细想想,我再娶一个李氏女,又如何?”

是啊。

她能为了儿子弄死一个李氏女,就能再弄死第二个,第三个。

儿子是男人,男人只要愿意,活到老就能娶到老。

是她短视了。

儿子的仕途才是最重要的。

黄氏破涕为笑,看着温润如玉的儿子满心自豪,嘴里吃着儿子亲手喂的点心,更是笑得满足。

“您快些好起来罢。等李姑娘进门,还要您教导她。”袁骁泱垂眸,细细挑拣点心,笑道,“家乡的味道,您吃着可好?”

黄氏闻言精神一振,心结顿时去了大半,笑容满面的点头,“我的儿,你亲自买的,怎会不好吃?”

好吃就好。

没白费他今天往岚山走一遭。

袁骁泱垂眸轻笑。

次日回李府的马车里,李妙却是垂眸低声哭。

偏又顾忌着伤口,不敢真落下泪来,强忍着心里翻涌的情绪,再也顾不上康正行和袁骁泱如何,只催着春花秋月护着她,径直回了清风院。

李娟直到谢氏闻讯去了外院花厅,才从院中冷嘲热讽的婆子口中,得知事情真相。

她呆呆看着掩面进屋的李妙,即没被她的惨状吓到,也没上前关心探问,只愣愣的开口,“阿姐,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瞒着我?你为什么要算计袁家?值得吗值得吗?”

她枯坐一夜,声音暗哑不成调。

李妙却无心留意,催着丫鬟去侍弄汤药,随手抓着什么就砸什么,气恨道,“怎么不值得?有什么不值得?你成天当姐夫叫的那位算个什么东西?出了事只会退缩,他就是不主动退婚,我也要逼得他不得不退婚!

口口声声为我好,假惺惺的东西!袁公子是什么人?淇河巨贾袁家唯一入仕的公子!当朝大儒曲大人的得意门生!被张家哭着闹着退婚了又如何,牵连了曲家小姐的名声又如何?

曲大人没因爱女和袁公子断了来往,不过是善于揣测圣意罢了。你且看吧,袁公子的前途可差不了!入仕为官,可不光靠人才,还要靠家财!袁家,那就是金窝银窝!

你别当吴先生只是蠢只是假清高,这些仕人圈子的事,她知道得比谁都清楚。你再看李府如今如何,要我乖乖嫁给那个有点风吹草动,就想着躲回老家的没用东西?想得美!”

她说着一顿,才注意道李娟异常呆板的神色,不由收敛气恨,放缓语气道,“袁公子这样人才兼备的男儿,才是真正的翩翩佳公子。你记住了,良婿当如是,其他的,不过是有面子没里子的假把式!”

话音落下,李妙眼中闪过又喜又羞的神色,转而又是脸色一沉,盯着正院的方向恨恨道,“这些事你不要再问了,也不用你操心。我这伤可怎么办?要是落了疤”

袁公子昨日那样温柔待她,定是不介意她这副模样。

但是她介意!

李妙小心翼翼的抚上糊着膏药的脸颊,急得眼泪险些包不住。

李娟呆愣的目光渐渐聚焦,盯着李妙的伤口,眉心深陷。

她还等着阿姐出阁后,就回族里守着姨娘孝敬姨娘,阿姐忘了她们的约定吗?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阿姐。”李娟没有再说袁家的事,而是平铺直叙的道,“你知不知道,府里都在传,是祖母和父亲母亲落井下石,急着另攀高枝,才暗中协助你闹了这一出。你知不知道,等流言传到外头,别人不会赞姐夫前任姐夫大义退婚,只会说你急不可耐,才退了婚就紧着巴上了休弃过李氏女,和淇河李氏有过姻亲的袁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