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听了心里一怔,转瞬间却摩拳擦掌般兴奋起来,恨不得立刻便去太太的院里“探病”。

大奶奶搀着郎氏进了正屋,沈君佑正一脸心痛地坐在床前,两手摁着床上人胡乱挥舞的手臂,庄氏紧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嘴里快速地呢喃着什么,身体时不时地还会抽搐几下。

大奶奶见状也是一愣,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形,她还以为是庄氏故意挑那李妈妈的错处,好把她打发回太太那,可眼前这模样,演的也太真了些吧!

“老太太,看这情形,倒像是,是入了梦魇了……我以前听人说过,这入了梦魇的人万不可急着唤醒,否则人醒了,魂魄却是要少了几个的!”大奶奶虽说有试探的意思,可声音里却隐约透着丝惧怕。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年自己还是姑娘时家里那个容颜出色的孟姨娘,也是如此这般情形,被叫醒了以后竟成了个疯子……

梦魇?

郎氏闻声也是怔了一怔,低头又朝床上看了一眼,心里也开始有些发怵了,僵硬地呢喃道:“那,那要怎么办才好?”拐杖蹬的一声锤在地上,厉声问道:“怎么这半天了大夫还没过来!”

身后的一个穿米分色春衫的小丫鬟立刻回道:“回老太太的话,婢子已经派人去催了。”

华妈妈犹豫了两下,走到郎氏跟前附耳道:“老太太,昨个儿您不是留了惠静师太在府里吗,奴婢看这梦魇之症,大夫未必看的了,不如请师太过来看看?”

郎氏听了也觉得颇有道理,那惠静师太昨日与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当真见多识广,是个极有本事的人,于是忙唤了一旁的丫鬟去叫了惠静师太过来。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穿着灰色缁衣,手缠佛珠的中年女尼大步走了进来。双手合十冲着众人俯身道了句:“阿弥陀佛。”

郎氏忙也双手合十回了句“阿弥陀佛”,众人赶紧腾开地方,好叫那惠静师太过来查看。

只见那惠静师太在床前转了一圈,伸出右手算了算,又抓过璧容的手把了下脉,然后转过身来问道:“这位施主屋里可有属虎之人。”

大家皆是面面相觑,半响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极低的声音:“奴婢属虎。”

人群呼啦一下闪开一道空隙,方才那说话之人不是别人,赫然正是李妈妈。

惠静师太笑着松了口气:“老夫人有所不知,蛇虎如刀锉,这位施主本是属蛇的,身边近身伺候的嬷嬷却是属虎的,自然就犯了忌讳,施主怀了身孕,本就是魂魄最不稳定的时候,故而才会招来梦魇。”

“老太太,我家奶奶确实是属蛇的!”夏堇冷不禁地喊了一声。

这惠静师太方才并没有问二奶奶的属相,此刻却能一语道出,一时间大家看向那师太的眼神皆充满了崇敬。

郎氏对惠静师太的话极为信任,方才又听她一语道破玄机,更是把全部希望都寄予在她的事身上,忙问道:“这,这要如何是好啊,师太可要法子替我孙媳破解?”

“老夫人不必惊慌,且让贫尼为施主诵上几遍经文驱除梦魇。”

说罢,惠静师太便盘腿跪坐于地,双掌合十扬声念起经来。

约么过了有一刻钟的时间,璧容便缓缓睁开了双眼,朦胧间看见了床边站了一圈人,甚是惊讶。

沈君佑见了立刻冲了过去,紧紧地握住了璧容的手。

郎氏也由大奶奶搀着走了过去,身后的华妈妈赶紧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床前。

“我的好孩子,可是醒了,你可把祖母吓坏了哟!”

璧容一脸糊涂,狐疑地看了沈君佑一眼,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大伙都过来了?”

“方才你可是做了噩梦?”沈君佑问道。

璧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看来当真是属相上冲撞了。”沈君佑朝郎氏点了点头,然后眯着眼睛看了那李妈妈一眼。

“今个儿一早丫鬟们见你迟迟未醒,心里嘀咕……”大奶奶见沈君佑不再说话,便吧嗒吧嗒地把璧容招了梦魇的事情说了一遍,临了不忘拍拍胸脯,“多亏了惠静师太在府里,为你诵了经。”

璧容听完扶着沈君佑的胳膊慢慢坐起来,一脸愧色道:“隔着这么远还劳的老太太跑过来看我,真是孙媳的罪过。”

郎氏摆摆手道:“我腿脚好得很,这几步路算得了什么,你若要感激我,就好好保重身子,日后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重孙子!”

沈君佑突然道:“今日之事,多亏了祖母,孙儿无以为报,只是孙儿此刻余悸未消,不知日后是否还会此种情形发生。”

郎氏听了也跟着点点头,看向一旁的惠静师太道:“还请师太与我们细细分说一二。”

“众位施主不用担心,贫尼今日已诵经驱走了魔魇,日后只需让属虎之人避讳一些就是了。另外,贫尼回去自会率众尼替二奶奶再念上四十九日经书,保准小少爷日后平安出生。”

“既如此,真要多谢师太了。”璧容忙唤过秋桐去拿了一百两银子出来交予惠静师太,诚挚道:“烦请师太替我印些经书为我腹中之子求个善缘,待日后我平安生产,定会亲自到佛祖面前拜谢。”

惠静师太忙笑着还礼道:“施主肯广结善缘,贫尼在此谢过了。”

“太太赐了身边的嬷嬷原是一番好意,只是方才师太说蛇虎犯冲,如此,只能白费了太太一番心意。”

沈君佑的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便俱都转向了屋子中间的李妈妈身上。

郎氏手里的拐杖咚地一声砸在地上,沉声喝道:“你这个恶奴,伺候主子竟敢私自睡着,害的主子枉遭梦魇之苦,今日若不严惩,必会心存侥幸,他日恐再生事端!来人啊,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

四十大板…这还不得活活要了自己的命!李妈妈张着嘴,来不及求饶一声便吓得歪倒在了地上。

“老太太,今日之事原就是意外,谁也不知这蛇虎便会犯了冲突,再说李妈妈毕竟是太太赏来伺候我的,真打了她难免惹得太太心寒,还望老太太为我肚里的孩子积个善缘,饶她一命,孙媳定会念着老太太的恩德。”

自己原是替她出气,可听庄氏这话的意思,显然是怕那位把怨气记在她身上,想让自己出头把事情揽下来!可若是不打,自己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郎氏眯着眼睛思索了一阵,扬声道:“既然二奶奶替你求情,就减去一半,赏你二十板子,剩下的留着让你主子发落!”

☆、第78章 高烛暖帐

“太太,不好了,太太!”

一个小丫鬟满脸惊惶地穿过穿堂一路嚷嚷着冲进屋来。

余氏正闭目躺在软榻上,方才去墨竹院探听消息的人回来说庄氏招了梦魇,是死是活尚未可知。余氏只觉得早前那些阴霾全都烟消云散,犹如拨开云雾见青天一般,心中豁然开朗。

此刻听了这丫鬟的咋呼声,有些晦气地瞥了一眼。

余妈妈在旁边看的仔细,立即板着脸训道:“没见着太太在休息,怎么学的规矩,自己到一旁掌嘴去。”

那婢子见余妈妈一脸凶相,又想起方才在外头看见的情形,心中一颤,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两腿跪着挪到墙边,才要抬手,就听见外面一声凄厉的哀嚎。

“太太,救命啊,太太!”

余氏闻声大惊,忙叫余妈妈搀了自己起来,快步走到了门口。

只见院子正中间的地上趴着个人,浅赭色的衣服上透着暗红色的点点血迹,听见屋里的脚步声正费力地抬起头来,一见到大夫人顿时泪流满面。

“太太,看在奴婢服侍太太这么多年的份上,快救救奴婢吧!奴婢这条老命经不住她们这般毒打啊!”

那李妈妈原本在墨竹院外头吃了二十板子,谁想竟一路昏厥着被拖来了这里,那跟在后头的两个婆子都是府里干力气活的,往她胳膊上微微一掐,李妈妈顿时苏醒过来。

余氏见了李妈妈这幅模样,心中满是疑问,方才来回话的人明明说庄氏尚未苏醒,究竟还有何人如此大胆,这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余氏深蹙着眉头不悦地看向那站着的两个婆子,喝道:“哪个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我吩咐给二奶奶安胎的嬷嬷,好好的待在墨竹院,谁个如此大胆竟把她打成这样!”

对面穿着枣色衣裳的婆子回道:“回太太的话,李妈妈昨夜在外间值夜,却私自偷懒睡觉,让二奶奶招了梦魇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奴婢们也是听从太夫人的命令打了李妈妈二十板子,望太太明鉴。”

余氏只注意到了那句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忙问道:“什么?那庄氏可是死了?”

回话的婆子显然一愣,可一转眼便恢复了常态回道:“幸得老太太院里的惠静师太相救,已经无碍了,只是师太说蛇虎犯冲,李妈妈是属虎的,不宜再在二奶奶屋里伺候了,因此太夫人命奴婢们把人送回来,交由太太发落。”

什么?没死!那自己这半天岂不是空喜一场?

大夫人顿时竖起了双眉,嫌恶地看了一下地上跪趴着的人,心头那口恶气七上八下地怎么也咽不下去,抬起脚狠狠地踢在了李妈妈的胸口上。

李妈妈疼的脸色煞白,张着嘴杀猪般的喊了一嗓子。

“来人,给我把她的嘴堵上!”大夫人一挥手招来两个身形甚是魁梧的婆子,一个摁着肩膀,一个拿着破布,三下两下便堵上了那李妈妈的嘴。

“没用的东西,还敢求我救命,真该早些处置了你,省的给我丢人现眼!”

李妈妈瞪圆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奈何嘴被堵得紧紧的,只能发出几声辩白的呜咽。

“太夫人方才听说太太头风发作,甚是担忧,让奴婢特地来嘱咐太太这段日子尽管在屋里养病,切莫急着出来动换,家里的一切都不用操心。恰巧这会又想起太太也是属虎的,如此倒正好能与二奶奶避开些。”

余妈妈在旁听的心里直发颤,太夫人这样,便是把太太变相地软禁起来了。

那婆子说完话便行了个礼转身退下了,余氏紧咬着后槽牙,此刻仿佛在心里点了一把怒火,那火苗不断地往上升,烧的她喉咙一痒,张开嘴哇的咳出一口血来。

————————

是夜,月明星稀。

夏堇和秋桐带着身后一众丫鬟,放下手中的菜肴,谁也不敢抬头,努力忍着笑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关好了房门。

大大小小的白瓷碟子里摆的都是他平素爱吃的几道辣味,红油抄手、椒麻鸡、酱香鸭,还有数道冷拼小菜,满眼望去红光一片。

柔和摇曳的灯烛下,璧容穿着水红色广袖交领纱衣,微微抬手间露出了半截白玉般的皓腕。她夹起一块鸭肉放到沈君佑面前的泥金小碟里,眉眼盈盈地看着他道:“这是妾身今日特别跟三娘学的,爷尝尝味道如何。”

沈君佑恍若未见,低头专心致志地品尝着碟中的菜。

璧容又夹了另外几道菜,每夹一道都会柔声说上两句。

沈君佑只是附和着点点头,面上仍旧保持着从容淡定。

璧容在心里忿忿地吐吸了好几口气,从凳子上缓缓站起,手执酒壶走到沈君佑旁边,动作极为优美地为他斟满了酒。她身上那件绡纱薄如蝉翼,胳膊微微一动,腰间的衣带便松了开来,领子微微下落露出雪白的脖颈。

璧容装作无意地揽了揽衣服,几缕长长的秀发顺着肩滑下来,与沈君佑的头发叠在了一起。昏暗的烛光照在那张如玉俏脸上,殷红的嘴唇、卷翘的睫毛……点点滴滴都是往日未曾见过的风情。

沈君佑顿时有种出气多进气少的感觉,那默念了上百遍的坐怀不乱的君子节操此刻早已不知飘到了哪里,只觉得拿着筷子的由手越发用力,气息越来越乱……

只是一眨眼,璧容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腰间多了一双炙热的手,随之双脚离地,一步一步移到了屏风后面的拔步床上。

细碎的吻一个接着一个缠绕在她的锁骨上,喷薄而出的呼吸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生生把她的头和身体分成了两个冰冷僵硬极端。

当那双手突破了重重束缚握住了她的高耸,璧容潜藏在欲、望下的理智破涌而出。

“爷,爷,孩子……”

那一刻,芙蓉暖帐之下,软玉温香在旁,沈君佑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自讨苦吃!

——————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沈君佑脸色铁青地坐在椅子上,比之刚才的模样更是冷了好几分。

璧容有种悔不当初的感受乖乖地坐在一旁,低着头闷声道:“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真生气了?不理我了?”

“爷,我肚子饿了……”

沈君佑板了半天的脸顿时无奈地松了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以为你折腾了一天,不知道饿呢!”说着拉了她的手坐到了饭桌前。

璧容睁着眼睛看了一圈,随即郁闷地又放下了筷子。

“饿了还不快吃?”

璧容瞥了他一眼,委屈地道:“都是做给你的,我只有一碗粥,这会儿也凉了。”

沈君佑无奈地摇摇头,出去唤了夏堇进来把粥拿去厨房加热,又吩咐傅三娘炒了两个清淡的小菜。

待饭菜重新端上来,两人沉默地吃着各自面前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