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库房到全府的厨房买办,这可是个不小的进阶!

按着大奶奶这番改革,各房要么自己花钱添置厨娘,要么就列了单子完全交由大厨房安排,可这粮油米面的价钱试问哪个宅门的奶奶会知道呢,到时候还不是由着厨房说了算。

但不论各房那个的决定是什么,厨房里的买办都是得了大便宜的。

她可不相信大奶奶单纯地是要奉承太太。既然事情做的这般放心大胆,想必大奶奶该是早就笼络了仲禄一家。

理清了脉络,璧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兵家常讲明面上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隐藏在暗中的,甚至还误以为是朋友的人。

大奶奶不过是要夺权,可老太太想要什么,她就不敢猜测了。

“真没想到大奶奶手段如此高明,借着各房的名义给自己捞钱不说,还暗着抽了太太的脸。”秋桐很清晰地看透了大奶奶的用意。

夏堇跟着点点头:“可不是,外头都在说从前大夫人掌家时苛刻了大伙呢!”

“奶奶打算如何做?”秋桐问道。

“大奶奶想贬谪太太,总得有强硬的棋子才行,咱们既然不缺银子,凭大奶奶再怎么折腾,也跟咱们扯不上关系,可未必人人都和咱们情况一样…”璧容顿了顿,眼睛里闪现出一抹轻松来,“咱们只管着跟风就好,用不着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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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太夫人把各房叫了来,说清明扫墓的事。

大奶奶早早地就来了,坐在太夫人院门口的石凳上,时不时地与身边的婆子低声说着什么。大丫鬟紫鹃附耳提醒了一句,大奶奶立刻站了起来。

“哎呀,二弟妹,我这嘴里刚还念叨着你,你就来了,可不是老天爷叫你来为我排忧解难的吗!”

“呀,有什么事情还能难住大嫂你啊。”璧容故作讶异。

大奶奶一脸愁容地摆了摆手,蹙着眉道:“还不是厨房的事,哎,我就是个受累不讨好的命,明明一片好心,偏生那些个丫鬟婆子,嘴拙笨的很,传个话都不会,反倒挑弄的我和四弟妹之间有了嫌隙,回头定要重重处罚!”

璧容听了蹙眉严肃道:“竟有这种事?虽说是奴才,可这一言一行都是代表了沈府的脸面,代表了主子的脸面,的确是不能大意的事,大嫂理应好好教训。”

大奶奶只觉得璧容话里有话,柔中带刚,脸色微变,强自笑了笑,赶紧扯了别的话题。

不一会儿,四奶奶打远处缓缓地走了过来。

大奶奶面上的表情顿时变作三月春风,笑着快步迎了上去。

“……那个婆子不会说话,冲撞了你,我替她向你配个不是……”璧容断断续续地听见大奶奶说了这么句话,暗自猜测仲禄家的究竟如何犯了四奶奶的忌讳。

四奶奶还是老样子,嘴角总是微微上翘着,让人看了就倍感亲切。

她走路时脚步迈的很大,巧妙地躲过大奶奶伸过去的手,挽住了璧容的胳膊。

可惜,璧容却比她慢了一步,没能躲开。

大奶奶讪讪地收回手,笑容中有了一丝牵强,径自说着没说完的话。

“我知道二弟妹是南方人,喜欢吃些清淡的,四弟妹呢则喜欢吃些酸辣的,可从前家里都是按着朔州的老风味做菜,可怜我一番好心,偏生让这些个歹婆子给埋没了。”

“难得大嫂如此费心,连我们的口味都摸清楚了,只是咱们这些妇人,对这物价可是一窍不通,像我这没当过家的,搞不好一顿饭都把三十两的银子挥霍尽了呢。”璧容笑着拿自己打趣。

四奶奶睁着一双凤眼,冷冷地笑了两声,“可不是吗,让我绣绣花还行,菜市场我可是这辈子都没去过呢!我昨个刚听仲禄家的说下单子点菜的时候,还美滋滋地想要写上个燕窝鱼翅,得亏了屋里的婆子告知我,这才知道可不是什么都是东西我们能吃得起的。”

大奶奶听着四奶奶这阴阳怪气的话,脸上变了又变,只觉得一块臭石头堵着心里,憋屈的要命。可她打算着今日便当着老太太的面把这事情敲锤定了音,故而只能隐忍赔笑。

“诶,三弟妹也来了,看来还是老太太面子大,能把咱们全都凑齐了。”璧容找了个借口从面前尴尬的气氛中退了出去,主动和三奶奶打了声招呼。

大奶奶见了心中一喜,忙上前去问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听说三弟妹已经列好了单子了?可是需要我为你找个手艺好的来?”

三奶奶看了四奶奶和璧容一眼,淡淡地道:“我素来吃的简单,哪里做饭都是一样的,大嫂如今日不暇给,不必再为我费心了。”

大奶奶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又转过去为难地看着四奶奶,道:“既然如此,四弟妹,难为你少数服从多数了。”

璧容看着大奶奶脸上隐隐含着得意的表情,再瞧着四奶奶看自己和三奶奶的眼神,突然感到一阵无奈。

人人都想着置身事外,可只有亲身经历了才知道,哪里能有这么这么容易。

大奶奶,真是一张利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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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从来都是只用自己院里的小厨房,故而厨房再怎么改革都与她牵扯不上什么关系,何况她这样的身份地位,岂会在意那几个小钱。

听了大奶奶的话后,只略略琢磨了一会儿,便点头同意了。

四奶奶纵是再有不满,也只能如同大奶奶说的那样,服从多数,不过大奶奶倒是很大方地说一定花重金帮她寻摸个合口味的厨娘来,四奶奶听了脸上更是一阵青,冷冷地拒绝了。

回了墨竹院,主仆三人照旧关起门来说着悄悄话。

“既然三房四房都还用着大厨房,咱们也且跟着就是了,免得有人白白借了咱们做棋子。”璧容想了想,又对夏堇道:“不过你去跟全妈妈说一声,叫她帮着找个厨房里的粗使婆子来。”

夏堇不禁埋怨到:“也不知道太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明知道咱们人生地不熟,还死拽着全妈妈不撒手,即便是要叙旧这也该说完了吧。”

璧容对太夫人的心思其实倒是能明白个五六分的,大夫人掌权多年逐渐地不把她放在眼里,可真要她夺了权自己又年纪大了力不从心,索性便扔了一把火,叫大奶奶去跟大夫人都,自己则坐在一旁隔岸观火。

要说拽着全妈妈,不过是不想自己在跟着挤进去试图分一杯羹罢了,可事实上,她还真的从没看上过这里的一草一木。

如今她满脑子想的,丢失等沈君佑的生意妥当了以后,两人回去忻州。

“要不要也添几个小丫鬟进来,我瞧着外头这几个眼珠子总是咕噜咕噜的,不像个老实模样。”

“居然也有人能叫你觉得不老实啊,我怎么瞧着没人敢和你比呢。”璧容和秋桐默契地互看了一眼,笑着埋汰起来。

“奶奶怎么又扯倒我身上来了。行,你们就拿我找乐子吧,回头看我再理你们。”夏堇撅着嘴哼了一声。

“好了好了,你看哪个不顺眼就去换了就是了,只是记着别太扎眼了。”

没过几日,全妈妈便帮着找了合适的人过来,管厨房的粗使婆子夫姓孙,大家都叫她得胜媳妇,虽说是婆子,年岁上却还未到四十岁,早前跟着伺候过大少爷,因为大奶奶嫌她嘴笨不会说话,便遣去了园子里打杂。

四个三等的小丫环年纪都在十一二岁,比夏堇、秋桐略小一些,看着都是乖巧伶俐的,璧容很是满意。

虽说年纪大一点的丫鬟接人待物更为进退得当,可心思却都是复杂的,倒不如这些小丫鬟,从小教起来,时间长了有了感情,自然也就会更加忠心。

“从今个儿起,咱们二奶奶了就是你们的主子了,奶奶对待下人一向宽厚有加,你们只要老实本分,听主子的话,奶奶自然会给你们升了二等丫鬟,连着你们家里的人也自然会多多关照,可都听明白了。”

不过在这府里几个月的熏陶,秋桐俨然已经有了几分大丫鬟的内敛老成。

“听明白了。”底下异口同声地回道。

秋桐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向璧容请示,璧容微微颔首了下,秋桐了然地叫她们退下去了。

☆、第68章 四月芳菲

是夜,沈君佑从书中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怀表,亥正都已过了一刻,这才觉得身上一阵倦意。

身边冷清的感觉让他的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伸了个懒腰翻身下床,见璧容趴伏在外间的罗汉床上,手里握着笔杆,认真地写着什么。

这么晚了,这是在忙什么呢?

他悄悄地走过去,拿起自己搭在架子上的长衫披到了她的身上。

璧容被他一惊,忙回过头来,笑着

“爷怎还没睡啊?”

“这话该我问你,大晚上不睡觉,忙什么呢?”

“哎,最近大嫂新定了厨房章程,各房每月三十两银子,自己决定吃什么,我正苦恼这菜单要怎么列。”

沈君佑点点头,略一思忖道:“甭费劲了,回头我叫关恒找个会做南方菜的厨娘来,想吃什么就做什么便是了。”

璧容一怔,原来,他早就看出了她不爱吃府里的菜。

比起名分、荣华,男人在这些细枝末节处的点滴关怀总是能更轻易的让女人感动。

璧容丝毫没有察觉,此刻她的眼角都沾染了三分笑意。

“三房四房那边都还是用着大厨房,咱们还是不要先于人前了吧,反正现在有了小厨房,爷若是想吃南方菜,我来做就是了。”

璧容能想到的,沈君佑自是也能想到,他虽然恨那个人,可也不算白做了别人的利箭,许多事情还是要亲自动手才来的痛快。

“这些事情你做主就是了,只是莫要委屈了自己。”

再一琢磨,沈君佑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怎么这嘴刁要吃南方菜的就成了他呢?刚想开口反驳,可看着面前那张浮在紫色迎枕上越发莹白的娇容,心里不由微微一颤。

罢了罢了,男人嘛,何必要逞嘴上功夫!

沈君佑大臂一揽,闻着怀中的淡淡幽香,嘴角勾勒出一抹邪邪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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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余妈妈走的这样急,这是要去哪啊?”

春暖花开的季节,四奶奶每日早上都带着秋姐儿到园子里来玩玩,打远处看见行色匆匆的余妈妈,心中好奇。

“四奶奶。”余妈妈屈膝行了个礼。

四奶奶忙侧过身子将她扶住,只受了她半礼。

“太太最近嘴里老是觉着没味道,吃东西也是吃个两三口便放下了,不过几日的功夫,夫人已经瘦了一大圈,老奴看着真是心疼的紧,这不准备去厨房亲自看看,做些模样可口的饭菜来。”余妈妈面色凝重,心里满是担忧。

四奶奶一听,立刻道:“哎呀,余妈妈,这可了不得,可请大夫看过了?”

“昨个儿大奶奶请来看过了,说是换季节,胃里有些寒气。”余妈妈只捡了些最模棱两可的话来回答。

四奶奶略一思忖,一个想法突然在脑海里浮现。

“妈妈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娘家那边的三太太从前也是老犯这个毛病,后来有位名医给写了个食疗方子,倒是挺很有效的。”

“哦?”余妈妈心中一动,忙问道:“四奶奶可知道是什么方子?”

四奶奶蹙着眉头一副思索,“好像是道羊乳羹的吃食,不但健脾养胃,还能益气养颜。”四奶奶话音一顿,突然俯在余妈妈耳边,颇为神秘地悄声道:“听说这还是宫里传出来的秘方呢。”

羊乳羹……余妈妈在心里暗自琢磨了一番,东西倒确实是好东西,只是这功效她还得仔细问了大夫才放心。

如此一想,余妈妈忙笑着道谢:“四奶奶是个有孝心的人,老奴这就回去禀了太太。”

四奶奶略略客套了两句,便带着秋姐儿和余妈妈告了辞,径自去了前面湖中心的亭子里。

翌日一大早,余妈妈穿着紫红色的湖绸春衫急匆匆地走到了厨房,院子里砍柴的,洒扫的婆子们见了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向余妈妈请安。

余妈妈不耐烦地摆摆手,径自撩开推门进了大厨房。

灶台上整整六个大蒸锅冒着白花花的热气,一旁的厨子们正端着锅有力地翻炒着。

“都什么时候了,怎的早饭还没有送过来,动作都麻利着点,仔细饿着了太太,你们一个个可都吃不了兜着走!”余妈妈厉声呵斥道。

仲禄家的听见声音立刻从后头跑了出来,一路催促着厨子们,满脸灿笑地给余妈妈请了个安,谦声道:“嬷嬷别生气,这就好了,这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