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摘下面具,发现自己脸上有些死前魔气爆发时自尽的血迹,是他自己的,还沾了些到衣服上,现在都保存了下来,无论他怎么搓自己的脸,都无法将那些血迹搓下来,好像染色一样印在了他脸上。

但缠绕在他身上的魔气与血气恶意却像被静默一样沉睡,全部都消失不见。

巫辞罕见的有些困倦,花海中似乎散发着一股安宁的气息,让他情不自禁想要松懈力道径直倒下去,躺在花海中,被那些幽蓝的花朵掩埋,永远的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上一觉。

但他知道这样不行。

在这样异常的环境,出现这种状态绝对是异常,假如他闭上眼睛,说不准就会一睡不醒,丢失这部分灵魂,成为安魂夫人的收藏品。

他不太清楚自己现在是灵体状态还是躯体状态,也不太清楚自己的能力是否还能用。

稍作尝试地折腾片刻后,巫辞发现《天饥经》和《骑士锻炼法》,包括天尊阵营的天赋都无法使用。

他似乎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并且他确信,在这里的身躯来自他的灵魂。

既然是灵魂,还没有[血肉灌生]可用,那就不能像躯体那样随便挖眼睛断手让自己保持清醒了。

灵魂是很复杂的东西,巫辞都不知道恢复起来要多久,没多少底气,所以连给自己一刀都不太敢。

为了确保安全,得尽快离开这片花海。

他眺望远方,似乎有一座小镇。

刻着腐朽字迹的界牌还能勉强辨认出[安眠乡]这个单词。

巫辞缓步走过界牌,独自穿行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小镇中。

周围的房屋都是木质小楼,模样都大庭相近,但并不破旧,像是每一栋都有人居住。

路灯在银白的月华下发出微弱的光亮,幽蓝色,和刚才花海里那些花朵的颜色一样。

很奇怪…巫辞想。

小镇里只有住宅,许多一模一样的住宅,没有任何正常人能够生活的设施。

面包房、菜市口、服装店、酒馆……

这些东西都没有…

一切都泛着灰白的色泽。

巫辞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没有得到回应。

他利落的翻上了二楼,透过二楼的窗去看,发现二楼是一架被倒吊起来的棺材。

不止他看到的那一栋楼,巫辞多翻了几户人家的窗户,发现所有人家的二楼都空荡荡地吊着一架棺材。

这些都是死人,不用吃饭和生活所需,只需要睡觉吗?

那他为什么还能活动?是因为他没有在花海中睡着吗?

正思考着,巫辞忽然听见了一阵悠长钟声。

青铜钟被撞击的声音。

他抬眼望去,小镇的中央,有一座高高的哥特式尖顶教堂。

教堂顶端的钟楼发出那沉闷的响声,引人去注目石英灰白钟面的时刻。

午夜二时三刻。

正处于人们睡得最沉的时间段。

巫辞望着教堂,赫发现教堂所处的那一块空间似乎和周围的不一样。

假如周围的寂静房屋显现出诡异的异常,那么,那座教堂就是彻底的怪异。

那座教堂所处的空间,占据视线的一小块,在视线中,被他观测的教堂支离破碎,如同隔着一面碎裂得满是细密蛛网的玻璃去观测它。

那座教堂华丽极了,在漆黑一片的土地中扎根生长,苍白灰败不显庄严肃穆,在怪异的漆黑与幽蓝中显现出窒息死尸一样深邃的青紫,厚重的颜色就像梵高的抽象画,浓重而扭曲的笔画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几乎是让那具疯狂的死尸在海水里泡烂了沉浮,最终被鱼虾啃得斑斑点点。

巫辞想起了自己,他上辈子的尸体说不定也在海里被浸泡出了可怕的巨人观,最终被鱼虾啃得连点儿骨头都不剩。

他死时伤口还一直流血,血会引来海洋中的肉食性掠食者。

再恶劣一点儿的情况,就是破破烂烂的肿胀尸体用一种恶心又恐怖的姿态恰好被行船的渔人看见,又或是被海浪冲上了海岸,不但惊骇了行人,还让自己变得十分不体面。

他轻轻走进了教堂所在的空间。

穹顶的彩绘琉璃窗投出五彩的暗色调,灰白的石雕,纠缠的赤/裸肢体,立体的苦难雕像在上方的墙壁堆挤着挣扎。

那些雕像拥挤着向下方的巫辞伸出手,像想要抓住他。

一切都是隔着碎玻璃的纹路,巫辞走在其中,感觉完整的自己像个异类,恐怕只有皮肤上带有那些魔气裂痕才能融入这里。

他来到了祷告厅。

肃穆庄严的衣摆轻巧抚过两边捧着蜡烛的恸哭圣母像,从最中央穿过那些用于祷告的长椅,直直走向最前方。

前方说是神像有些不恰当,不如说是花束构成的安眠符号,只隐隐可以看清一团生命体的五官,像是基督的十字架一样高悬在上空。

一位修女正背对他跪在神像下虔诚祷告。

这还是巫辞来到这儿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巫辞没有贸然出声打断这场祷告,而是绅士有礼地坐在了一旁第一排的长椅上安静等待。

可细密的祷告声忽然停了。

修女轻声道,“迷途的异乡人,您是第一个这么久都还未陷入沉睡的灵魂。”

坐在长椅上的巫辞上半身微微前倾,带着皮质手套的双手搭在双/腿前的手杖上,将身体的重量全部都压下,苍白的脸上还沾着血,像一只饶有兴趣的掠食者,“那您愿意帮助在下离开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