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源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沈丘,心中的恨意宛如洪水,将他的理智裹挟得一丝不剩。

这时,一只温凉的手按住了他紧紧攥起的双拳。谢源一僵,乍然回过神来,神情冰冷地垂下目光看向沈乔。

沈乔目光温润,宛如单纯懵懂的小兽,轻轻地低声唤他:“表兄?”

谢源眸中晦暗,神情却渐渐平静。

“什么?”

小表妹磨蹭着,慢吞吞道:“我看表兄好像不太舒服,想要问问表兄是不是没吃饱?我这里还剩下了一只小糖糕,给你。”

她垫起脚,将手中的东西挤进他薄薄的唇瓣间。

谢源来不及反应,温软的手触碰到唇间,一块软绵绵的东西就送进了嘴里,一股甜意很快在口中化开。

谢源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乔是把白日的小糖糕给了她。

甜丝丝的蜜意充斥口腔,谢源下意识地想,他有放这么多蜂蜜吗?

可垂眸,沈乔正眼巴巴地望着他,眼中倒映着两轮清冷冷的月亮。

她好似毫无知觉,却恰好地化去了他满腔戾气。

谢源垂眸望着面前的少女,巴掌大的小脸,似雪一般的皮肤,眼睛嘴唇鼻子无一不可爱动人。

少年抿着唇,偏过视线。

从屋顶上吹了一会冷风,这会下来好像有些受凉,沈乔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

她转身欲走,却忽觉一角素袍拂过地面,宽松的外衫轻轻地落在自己身上,将她笼罩在了一片青松柏木的气息之中。

沈乔惊讶回头,却听见从背后环绕着他的少年似怨似气地长叹。

“这次罢了。”

——

冯献扣了扣门。

见门里应声的小童出来,他忙问:“先生可在?”

小童看了一眼冯献,道:“先生出门赴宴去了。冯先生有急事吗?”

冯献闻言蹙眉,蔡老自从来到金溪县后就邀约不断,只是蔡老从不乐意与那些人交涉,今天是来了什么大人物让才请动了蔡老?

“可知道来的人是谁?”

小童打了个哈切,心道这我哪里知道,左不过是一些来巴结先生的呗。

只是想想先生走时他看到的表情,又觉得不太像是那类人。

“冯先生找我家先生有什么事?我代为传达就是。”

冯献卷起卷子收回袖口,原先的激动被一路的风吹冷。

现在仔细一想,自己只凭借一张卷子就断定他是老师要找的人太冒失了,最好还是考核一下再推荐给先生,总归人也跑不了。

于是想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对着小童摇了摇头:“无事。等过几天我再来找先生吧。”

说罢便转头离去,只剩下小童一人纳闷。

老远跑来就问这一句在不在?蔡先生回来了,他是禀报还是不禀报啊?

——

此时他口中的蔡先生正坐在金溪县最大的酒楼翠风楼中。

原先翠风楼不论是晌午还是晚上,杯酒声不断,来往的食客满满当当,今天却静得吓人。

因为在楼外,上百位护卫将整座楼保卫得严严实实,连一只蚂蚁都进不去。楼里除了厨子,清理得只剩下了一位胖乎乎的掌柜。

带着刀的侍卫拿过老板送上的茶水,挥挥手让他赶紧下去。

掌柜打量着,这群人穿着上看不出来,但浑身都有一种和平常人迥然的气质。掌柜的不敢让伙计应付,自己亲自送上茶水。

可当近前了,才察觉到那人的刀把上刻着的竟然是一个“阴”字!

他心中大骇,牙齿打颤,险些站立不稳,被那脸白的侍卫一把接了托盘,叱他下去,才像是逃出阎王殿一般地连滚带爬地离开。

侍卫嗤了一声,轻轻推开装潢精致的雅间门,躬着腰,半声不响地将茶水送上桌面,低声道:“蔡老,这是最好的信阳毛尖,是我们大人专门从京城带来。”

“信阳毛尖?我记得这是御用茶叶,只供陛下所用。”头发稀疏花白,插着一只枯瘦的梅枝的老人看着起在水面上的茶叶,本来就黑着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正是。手底下的人孝敬上来,连陛下都只得了三两。”侍卫骄傲地回答。

“阴会水,你越来越放肆了!竟然敢扣下陛下的东西私自享用!”老人面色黑得像要滴水,丝毫不给面子地冲着窗户前痛骂。

屋内服侍的众人被他的称呼吓得心中一跳,骤然一片死寂。

靠着窗边软榻,被直呼名字的男人用手支着下巴正望着窗外的人来人往,软榻旁一名奴才跪在地上,小心地为他锤着腿。听闻此言,这名欺上瞒下,只手遮天的朝中最大毒瘤好脾气地轻笑道:“蔡老何必这么大的火气,只是些茶罢了,那皇帝能喝我为什么不能喝?守着那些没用的破规矩多扫兴,不如尽早享乐。”

“更何况,就算皇帝知道了,你认为他敢和我作对吗?”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大逆不道的话,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不怕。

蔡凤春一噎,又看了看桌面上的茶杯,旁边响起了一些低低的嘲笑声。他拂袖站起来干脆眼不见为净,瞪着眼睛睨视着他:“你来这里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阴会水轻慢地笑道:“不过是游览些盛景,顺便来看看蔡老。”

“我没有什么好看的。”

“话不能这么说,好歹我们也是同僚,致仕之后蔡老过得如此潦倒,我真是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