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的火烧了一天一夜,晏瑜棠陪着谢方寒一直站到大火熄灭。

成棋告诉她们,火之所以烧的这么大是因为不少地方都淋了油,就那油量,就算昨夜真的下了雨那也未必能浇灭。

谢方寒阖眼,她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事滴水不漏了,连老天都掐的死死的。

成棋还告诉她们,起火处是谢家的祠堂,但是没有搜到残骸——因为火太大了。

这场火,真的是烧的干干净净。

谢方寒把后续的事情交给成棋收场,自己则打算回将军府看老爷子。

晏瑜棠本想陪她一起去,却被她摇头拒绝。

谢方寒:“你现在该回宫。”

晏瑜棠明白她的意思,她出宫的时间够久了,昨天看晏皇的状况,之后能不能继续处理朝政都不一定,她必须得回去看看。

“那我……那你照顾好自己,有事随时到宫里找我。”

她本来想说忙完她去将军府,但是眼下这局面,“忙完”怕是要很久了。

谢方寒对着她僵硬的笑了一下,“没事,你忙你的。”

晏瑜棠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但是宫里的事也拖不得,她上车时下意识的又看向谢方寒,她背对着自己站在原地,身上带着淡淡的悲伤。

成棋派人收拾谢府的残局,谢方寒谢绝了近卫给她牵来的马,独身一人淹没在街上的人流里。

仅仅是过了一夜,西京城就重新热闹了起来,大越军来的快,走的也快,抄家也只是抄了一些世家,普通百姓除了受了惊,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人活着总是要向前看,上街的人不减反增,人人处处谈论的都是昨日的事。

外族攻城……

世家遭袭……

谢府大火……

一桩桩一件件,明明刚刚亲身经历过,但是从别人口中听到又是那么的陌生。

谢方寒置身其中却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像是被摁头淹进了河里,河里不仅有水,还有剐人心的刀。

她回将军府的时候,府内正“热闹”,侍从们来来往往快步的在院里穿梭,安静又焦躁。

“怎么回事?”她拦住一名侍从问道。

侍从见谢方寒脸色不好,顿了顿才硬着头皮回她:“将军的伤……出了点问题。”

这有些含糊的说辞瞬间揪起了谢方寒的心,她转身,快步的走向后院。

她进屋的时候,府内的老大夫正在给他盖被子,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探头看了一眼老爷子的情况。

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呼吸挺平稳。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之前谢方寒一直觉得自己心理承受能力挺好的,怎么说她也是个穿书知道剧本的人,结果在昨天的狂轰滥炸下,她觉得自己的小心脏都要稀碎了。

“老爷子怎么样?”她小声问道。

“箭伤已经处理好了,还有几道小伤口不碍事,但是毕竟上了岁数,这次受伤要好久才能恢复。”

老大夫和卫百里认识了快四十年了,卫百里打仗,他就是军医,卫百里回京,他就是御医,后来岁数大了卸了任,他没家没子的,卫百里就把人安置在了将军府,平时看个头疼脑热的,也信的过。

老大夫之前也是做过御医的,技术方面谢方寒信的过,既然他说没事,那应该是就是没什么大事,至于恢复慢,毕竟这个岁数了,古代的医疗水平又有限,慢也是正常的。

谢方寒放了心,谢过老大夫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老爷子要静养,她也需要静静……

“少将军。”

她甫一回院,一个侍女就找了过来,怀里还抱着个小不点。

将军府里的小不点……

二皇子的孩子么。

“怎么了?”谢方寒看着在侍女怀里张牙舞爪的孩子,皱着眉问道。

侍女抱着孩子都快急哭了,连忙对她道:“院子里那位夫人昨天说有事要出门,很快救回来,让我先看一下小公子,我左等右等,等了一天了也不见夫人回,小公子今天醒了以后就一直哭,我……我也没带过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办,听说您回来了,这才斗胆带着小公子找您。”

谢方寒:……

说真的,这侍女要不来她都忘了家里还有个小东西了。

二皇妃的身份敏感,卫百里虽然把人安置在了府里,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并没有派过去很多人,自然也就没有配奶娘。

谢方寒伸出手:“来,给我吧。”

小侍女一看就是没抱过孩子的,她看着都累。

她前世虽然也是独生子女,但是她爸爸妈妈兄弟姐妹都不少,她和那些表哥堂姐岁数差的大,逢年过节的也是帮着抱过孩子。

谢方寒接过孩子,拍了几下也不见他安静,又抬头问道:“今天是不是没吃什么东西。”

“啊……这。”小侍女涨红了脸,她慌了半天,自己什么也没吃,也忘了孩子要吃饭的。

“我这就去准备。”她连忙道。

“要是不清楚准备什么,就去问问厨娘。”她也没责怪侍女,嘱咐两句就让她去了。

小孩子大概是哭累了,皱巴着个小红脸又睡了过去,侍女不多一会就折了回来,小心翼翼的端着碗米汤。

谢方寒接过来,尝了一口确认温度,然后才小心翼翼的给孩子喂下。

一碗米汤见了底,小家伙满意的吧唧吧唧嘴。

谢方寒又教了侍女怎么抱孩子,小姑娘学的也快,不一会就上了手,谢方寒又嘱咐了几句,话没说完,府卫就来报告说宫里来人了,说是晏瑜棠有事让她进宫。

晏瑜棠无事不会这个时候找她,估计是晏皇那边有了什么动作。

她不敢耽搁,牵了马,和管家交代了一下去处便奔向宫中。

晏瑜葭的车刚进宫墙,驾车的人就被敲晕了,取而代之的是她见过的龙卫。

龙卫也不吱声,缰绳一甩直接拉着她往宫里走,倒也不瞒着她去哪,看方向只可能是去晏皇自己的厚德殿。

龙卫把车驾到地方便离开了,厚德殿周围大概是被清了场,没有侍卫也没有宫人,空荡荡的和冷宫差不多。

晏瑜棠自己折腾着下了车,独自一人走上长长的阶梯。

最后一阶台阶走完,她才发现晏皇身边的大太监不知何时已经候在了门口。

“五殿下来了,陛下在里面等您。”大太监言语间还是以前那样恭敬,说完便转身引路。

晏瑜棠跟着他最终停在一道御帘前。

御帘对面有个模糊的人影,看着应该是晏皇。

“你来了。”晏皇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听着除了有些疲惫,和往常也没什么区别。

“父皇。”她躬身叫道。

晏皇抬了抬手,大太监便把一早准备好的盒子端了过来。

“你收着吧。”晏皇道。

晏瑜棠看着这方方正正的盒子,没有马上接过,而是抬手提起了盒盖。

是玉玺!

“父皇!”晏瑜棠直接跪在了地上。

“起来,把它收下,收好了。”晏皇语气依旧平稳。

“父皇,这不合规矩。”

这是玉玺,就算是有太子,那也是钦点监国之后才能代理保管。

她不过是个公主,如何能拿得了玉玺。

“规矩?”晏皇的语气有了起伏,“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和朕提规矩?你若真的知道规矩,那便不该选这个驸马。”

“朕,不否认他有些过人之处,但是他目无皇权!单凭这一点,朕就不能留他!”

“父皇!”

晏瑜棠想为谢方寒说些什么,但不管她说什么,谢方寒不敬皇权这件事都是说不过去的。

殿内陷入沉默,最后还是晏皇先出了声。

“朕赐你封号那天,你就应该明白朕的意思。”晏皇意有所指。

晏瑜棠敛了敛眸子,晏皇说的,她不是没有过想法。

公主的封号,只要愿意,礼部能择出来千千万万个吉祥话。

但偏偏晏皇给她提了“晏清”,海晏河清是个好期望。

可这“晏”同样也是国姓。

“父皇选我,是因为忌惮卫家?”她又问道。

晏皇:“不是忌惮卫家,卫百里朕信的过,朕不满的是谢方寒。”

“若是太平盛世,他死不足惜。”

“可现在……六儿年幼,且无旁家帮持,你不同,只是监国的话,朝臣百姓也不会说什么,背后又有卫家帮持,大晏交到你手里,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可是……”

“好了。”晏皇打断她的话,“朕累了,退下吧。”

晏皇说罢摆了摆手,大太监客气的对她道:“五殿下,陛下累了,您请回吧。”

晏瑜棠看着装玉玺的盒子,又看了看模糊的御帘,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抱着盒子离开。

“她走了?”

许久之后,晏皇才出声。

“回陛下,五殿下已经走了。”大太监回道。

“嗯。”御帘后,晏皇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

大太监见状,目露不忍,更是忍不住主动说道:“陛下为何不告诉五殿下您双目已经不能视物……”

“告诉她做什么,让她天天来侍奉我服药么。”

“算了吧,朕不是个好父皇,这些年从未对她有过关心,朕不曾管她,又凭什么要求她来服侍朕。”

“这……”大太监还想安慰几句,晏皇只是摇了摇头止住他的话头。

“她是个好孩子,若为男子,我大晏必将迎来新的盛世,可惜是个女子。”

“这次拔除了不少世家,国政的推行会顺利的多,百姓们也不会过的艰难,朕现在能做的就是多活几年,只要我活着,她就能继续顺理成章的监国。”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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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皇真的是一个复杂的人吧。

有时候觉得他爱极了谢韵。

可马上又觉得在他心中皇权才是最高的。

可能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做的到底是为了皇权还是谢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