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晏,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是要被教授国策的,大晏开国皇帝曾言,“晏氏不出无能之辈”,故而不仅是朝上争执不断,后宫里也不得丝毫的宁静。大晏历代人口繁茂,每个皇子公主又各自配有教习先生,先不论学识如何,单单是有可能成为“帝师”便让无数人铆足了劲向往宫里钻。

教授五公主的先生并不是一位泛泛之辈,谢方寒在来上课的第一天就察觉到了这个面相冷漠的老头是真的很有几把刷子,先不论那些拗口的论策,单是在一些政事上的敏感程度,就比讲授大课的那几位先生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李奉然,把你桌下的书收起来,再被我看到明日就不必来了。”严肃又冷漠的声音让走神的谢方寒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

察觉到前面转移过来的目光,谢方寒收敛心神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直到目光转走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不着痕迹的把桌上的书翻到正确的页数,余光就瞄到坐在一旁的五公主勾了勾嘴角。

得,还是让人抓到了。

那日宫宴上,这位五公主最终只敲下了三个伴读,除了谢方寒外,格外自来熟的李喆也被选中,谢方寒也是后来才知道,李喆虽然看着为人不着调,但是肚子里的墨水还是不少的。

第三位则是一位军侯府的小侯爷。虽说家中已有些破落,但是祖辈的荫封还在,论起身份,比她这个太师府的二房长子可要高了不知多少,只是脸上表情多是阴鸷,看着实在是不好相处。

第四位伴读有些特殊,是一位女子,乃是沿海一个小城的太守之女。虽父亲是一方地方官,但是在西京这个地方,所谓的太守连个御史都比不上……

“今日授课到此结束。”教授他们的老先生“准时下班”,时间准的仿佛掐了表,老先生脾气不大好,颇有一种“天老大,我老二”的气势,谢方寒一度怀疑他是怎么在西京活下来的。

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老先生却从不布置余外作业,这让谢方寒和李喆十分的开心,李喆是不想写,而谢方寒是不会。

到底是个现代人,谢方寒呆了十多年了还是不太适应这边的思维方式,隔壁几个皇子的先生动不动就让他们写论策,有些是未雨绸缪的治国方针,有些是对先祖皇帝们处理事情的一些见解。

谢方寒在上大课的时候“有幸”看过几篇,正经有效的没多少,大部分都是效仿先人,有点自己想法的也是虚有其表。

总结来说,就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也怪不得最后让半路杀出来的七公主夺了皇位,就这么一群草包,能指望他们治什么国……

“逸之,逸之!”李喆的脸在谢方寒的眼前放大,谢方寒抬手狠心推开那张大脸。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李喆也不恼,对于谢方寒的动作丝毫不在意。

“没什么。”谢方寒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宫里的下课时间颇早,又有一个不拖堂的先生,五公主这边可以说是公认的下课最早的“班级”。

“一会要不要去我那看看我新画的海图?”李喆兴致满满的对着谢方寒发出邀请。

“我就不去了。”谢方寒摇摇头回绝。

李喆的海图她见过一次,算不上航海图,只能说是一份简单的沿海图,但是就是这份简单的沿海图,是几代人生生用命画出来的,谢方寒不止一次想过许多事上如果有自己的参与会变成什么样……

每当这时,她就会狠狠地打自己一巴掌,先不提这边的世界会什么样,首先她的小命就不保了。

保命要紧,历史的车轱辘转的多快从来都不应该取决于一个人。

李喆被谢方寒拒绝了也不丧气,十分自然的转头又去邀请其他两个伴读,小侯爷孙重如同往常一样拒绝,到了太守之女魏南雁这,却是五公主开了口。

五公主晏瑜棠:“今天怕是不行了,雁雁今天答应我了要教我绣工。”

公主都开了口李喆还能怎么办,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大概魏南雁自幼见惯了海,在第一次看李喆那些枯燥的海图就对其表现出了十分的兴趣,李喆虽然看着大大咧咧但是心思却十分细腻,之前对谢方寒和孙重的邀请都是“抛砖”,其目的就是为了魏南雁这块玉,毕竟是个女子,直接邀请的话恐会被人说闲话,谁知今天被人半路截了胡。

进了棠园一行人的气氛顿时松了不少,大晏的伴读和谢方寒所想的不一样,说是伴读更像是上班,平时住在五公主的寝殿,每半月可回家两天。这边公主皇子的寝殿和她想的也不一样,不是一个屋子,而是像分地盘一样每人有一片宫殿。

棠园是五公主的地盘。打酱油公主对他们这些伴读也没太多的要求,在不违反宫规的前提下,怎么舒服怎么来。

谢方寒还是挺喜欢这位公主的,性子好的不像是个公主,不作不刁钻不刁蛮,虽然不是全无心机,但是比起其他人可是好了太多,也不知道在这宫里是怎么养出来这性子的,想来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那位好性子的淑妃。

春天眼看就到头了,西京的温度才稍微有些起色。谢方寒入宫两月,因为担心听到不该听的,看到不该看的被灭口,连棠园都没有好好地看过。算算时间,李喆应该还在看他的海图,孙重是个宅男,屋里蹲,五公主和魏南雁正在绣帕子,棠园里应该是不会碰见什么人的,方才回时她便见到棠园里的海棠开的正好,一大片红色十分招睛,思及此,谢方寒便想着出去转转。

天色比之刚入宫时长了不少,皇家的海棠林倒是不让谢方寒失望,比起现代的种植基地,这种一株一株人工照料的更显得有灵性。

“逸之?”五公主的诧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方寒连忙回身行礼:“参见殿下。”

“不必多礼。”晏瑜棠笑着示意谢方寒不必多礼。魏南雁家中有人来寻她,她便没有再让人教授自己绣工,想着来园里看看花,倒是没想到有人先她一步。

这谢府二房之子入宫这么长时间存在感甚至比不上孙重,倒是没想到今日在棠园能遇到他。

晏瑜棠:“倒是难得在这里见到逸之。”

谢方寒收敛好情绪,一板一眼的答道,“出来透透气,看这满园海棠开的正好,耐不住美景进来走走。”

晏瑜棠不置可否,抬手轻抚身边的海棠花。

谢方寒悄悄抬头,恰好看到晏瑜棠细白的手指轻点花瓣,脸上还带着温温柔柔的笑。谢方寒看的有些眼直,幸好她这角度刁钻,没人注意到她的“放肆”。

“你可知我名为何为棠?”晏瑜棠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

大晏这一代为“瑜”字辈,皇子不论,两位公主,包括后来出场的七公主,都是花草的名。

“不知。”谢方寒老老实实的回答。

“是因为母妃说……”晏瑜棠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娇嗔的女声打断。

“早就听说棠园的海棠是宫内的一绝,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来人一身浅草色的宫装身后跟着几个穿着同样颜色的侍女,迈着大步的扎进一片红色的海棠林里,像极了一只蹦进花丛里的大蚂蚱。

“噗……”谢方寒赶紧低下头防止被人看到自己的笑意,晏瑜棠离得近听到了谢方寒的低笑,但是碍着有外人在,只是瞄了一眼便转回了视线。

晏瑜棠脸上挂着淡笑看着来人,“原来是三皇嫂,不知嫂嫂来我这可是有什么事?”

三皇妃生的娇小,一路上都差点被树枝刮到脸,碍着不是自己的地盘也不好发作,只得一脸嫌弃的拨开横在自己面前的枝芽语气不耐的道:“还不是你三皇兄怕我在宫中呆腻了,同我讲这棠园有多好,我便来看看,这亲眼见到,倒也没看出什么好。”

晏瑜棠笑意不变,也同样没有接话。

谢方寒低头站在后面,默默地在心里吐槽这位“三皇妃”,就她这台词,不知道还以为是正房来给小妾下马威的,一边“秀恩爱”一边还不忘踩一脚棠园,大晏的皇子们是草包,皇妃们也没脑子么?

这位三皇妃来势汹汹,去势也汹汹,不咸不淡的又和晏瑜棠说了两句话,匆匆的又带人走了。

“逸之刚刚在笑什么?”

站在一旁充当透明人的谢方寒突然被点名,脑子不过弦的就开了口,“笑她像个蚂蚱。”

……

……

……

???她刚刚又说了什么啊!!!!

当着公主小姨子的面说她皇兄的老婆像蚂蚱,怎么办?急,在大晏等。

“噗”

意料之中的责怪声并没有,谢方寒小心翼翼的抬头,就见跟在晏瑜棠身边的侍女正在掩着嘴笑,刚刚的笑声便是她发出的,而“公主小姨子”本人也是忍俊不禁。

谢方寒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暗暗恼怒自己不小心,这么多年都谨慎的度过了,偏偏今年开始犯浑,还偏偏两次都是在五公主的面前。

“逸之的形容倒是很贴切。”晏瑜棠直视谢方寒,笑意比刚刚见三皇妃时真了不少。

谢方寒看着晏瑜棠的笑,自己也跟着弯了嘴角。

晏瑜棠说完又转言认真的叮嘱,“往后再有这种想法可不能这般大大咧咧直接同其他人说。”

“那可以同殿下说么?”谢方寒想也不想的接道。

……

第三次了……

谢方寒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她今天就不该出门!错!她出门就不该不带脑子!听听!这都说的什么啊!

晏瑜棠有些意外看着脸色满是懊恼的谢方寒,这两个月接触下来,他是四人之中最让她看不懂的,再加上宫宴那天的不经意展露的文采,本以为是心机颇深的人,现在看来,好像和一开始所想的有些出入。

嗯,不太精,有点傻……

对面久久没有回音,谢方寒甚至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要行礼说自己失言,晏瑜棠的声音便随着微风传来了。

“可以啊。”

谢方寒抬眼,正对上晏瑜棠含笑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