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厘转醒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窗外传来孩童嬉戏的吵闹声,她费劲睁开眼,只看到一片黑暗。

浑身的酸痛犹如被车轮碾过一样,她想爬起来,却支撑不住,狼狈地摔回柔软的大床和松软的被子里。

许是听到她的动静,外边传来脚步声,门把手被转动,一隙刺眼的光亮照进漆黑的屋内,阿厘眯着眼看那光亮越来越大,等眼睛适应了之后,终于看清了打开门的那人。

周琮穿着浅卡其色华夫格长袖上衣,垂感良好的棉质长裤,发帘没有往脑后梳,乖顺地自然低垂着,一副居家打扮,透着罕见的柔和气质。

“饿不饿?”他走近到床边,按下台灯开关,轻声发问。

记忆回笼,阿厘直勾勾地盯着和昨晚判若两人的周琮,牙齿打颤:“……你怎么敢的?”

周琮置若罔闻,神色依旧温柔:“让阿姨准备了不伤胃的饭,起来去餐厅还是想端来床上吃?”

阿厘坐起时没察觉,待他眼神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胸前时,她才透过台灯的光看清了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光裸胸乳,上面痕迹尤显,甚至有些可怖。

阿厘迅速拽起被角挡住,看着他不知恨多一些还是惧多一些。

周琮非常正人君子地离她远了些,还安慰她:“我不碰你,先吃饭。”说罢就趿拉着棉质拖鞋转身出去。

阿厘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不知道哪里弄来的侧边桌推过来,摆上一小碟一小碟的各色食物,大概有十几种,荤素皆备,营养俱全。

周琮把窗帘拉开,艳阳倾泻进房内,照亮他整个轮廓,显得温润可亲,柔和居家。

阿厘的愤怒几乎要冲破胸膛,她不管不顾地驱使虚弱无力的胳膊,抄起床头的台灯,砸向他的方位。

灯罩在木地板上炸裂的瞬间,她又掀翻了他刚布置好的桌子,骨瓷相撞,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一部分残骸在木底板上溅起,一部分随着热腾腾的饭菜洒在柔软的床上。

她剧烈的喘着气,明亮湿润的眼儿瞪圆,愤恨地向他发怒。

周琮依旧不见生气,她几乎二十个小时没有进食,力气小的可怜,台灯离他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他懒散地跨过台灯的尸体,到一片狼藉的床边:“阿厘不喜欢么?那吃别的好了。”

落地窗外是高大密实的树冠,零星叶子变黄,在枝头随风飘零。

他在这悠然的布景里,扮演好脾气的人夫,阿厘在他靠近的瞬间打了个哆嗦,猝不及防地手肘撑床,干哕起来。

她的脸蛋涨红,细眉紧锁,白皙的肩膀从被子里脱出,胸脯中间是深深地沟壑,乳肉随着她的反胃剧烈的起伏着。

周琮大步流星出门倒了杯温水,放到床头,长臂将摇摇欲坠的阿厘揽入怀里,轻柔给她顺着后背,甚至在她艰难呕出酸涩的胃液之后,仍面不改色地用纸巾帮她擦干唇角,等她稍微缓过来一会了便把玻璃杯举到她的唇边,喂她小口小口地喝水。

折腾了好一会,她才舒服了些。

阿厘虚弱地躺在他怀里,无助地流泪。

周琮洁癖发作,难以忍受满屋泼洒的饭菜,将她抱出被窝,转移到另一个卧室之内。

阿厘吻痕指痕遍布的身躯陷在在深蓝色丝绸床品里,周琮清心寡欲似地帮她盖好被子,还贴心地把充好电的手机拿给她。

阿厘抖着手解锁屏幕,看见弹出的无数个消息提醒、短信通知、未接来电……却没勇气点开。

手机从手中滑下,阿厘双手捂脸:“你把我毁了……”

“你把我的生活毁了……”

她可怜地恸哭起来。

周琮为她顺气:“以后我们一起还原你的生活。”

阿厘放下手掌,露出通红的泪眼:“你可真会矫饰自己的犯罪行为……”她吸了吸鼻涕,努力控制住声线:“自持权力来践踏别人伤害别人……你就是个混蛋!”

周琮静静地看着她,而后面容微动,像是洋葱,层层剥离,显露出极为复杂的神色上,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脆弱,最后又恢复方才的温柔平和:

“我只做这一件坏事。”

他承认自己是个混蛋。

那些记忆是潘多拉的盒子,她是那把钥匙,出现在他身边之后,释放出千千万万个零碎的片段,令他精神混乱,已经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而她则是完全的受害者,当然有理由怨恨他咒骂他。

周琮默然凝睇着她,思绪陷入深深地旋涡。

他确信兰厘跟记忆碎片中的人拥有完全一样的躯壳,却拿不准是否有同一个灵魂。

究竟是在寻找那个态度截然相反的阿厘,还是被混乱的记忆影响渴望对面的她?

他是二十一世纪的周琮,还是某个时空的安昌侯世子周琮?

周琮不知道自己是否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他感到一丝痛苦,不禁倾身向前,拨动她额角的发丝。

就像是某个清晨,

世子周琮从婢女阿厘发间拣下一片泛黄的竹叶。

可是并没有女孩湿润害羞的目光,他只得到了充满嫌恶的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