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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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克馑终于见到了谢柳,在就在谢赋光的营帐中,谢柳年今近五十,身材颀长,眉目柔和,若不是身上甲胄金戈,一眼看去倒像个文官。
他淡淡看了眼被周克馑挟制在手中的小儿子,面无急色,把羊皮斗篷卸下,抖了抖上面的雪屑,而后端坐在简陋的木桌前,转身从炉子上拎起水壶给自己冲了杯热茶。
周克馑戒备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浑身肌肉紧绷,在谢赋光脖颈上的匕首不肯松动半分。
谢柳握着牛角做的茶杯暖手,并不开口。
周克馑见他如此,心头凉了大半,此情此景,他如此作态,竟是连儿子的性命都不在乎了,谢赋光威胁不了他们,大齐和肃奚几人怕是要折在他们手里,唯一的指望便是他对谢柳、对面具人还有用!
……又或者谢柳在装模作样。
“谢将军这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气度,叫人好生佩服。”周克馑忽然开口,嗓子好像含了草屑,嘶哑至极,一双凤眼锐利明亮,直勾勾地看向不远处从容坐着的谢柳。
“有胆气。”谢柳对着热气腾腾的杯口吹了口气,抬眼回视:“不愧是秦昇的外甥。”
舅舅被提及,周克馑呼吸重了几分:“此时此刻,我亲属尽亡,孑然一身,将军无需提及其他,我行此下策只为求个自由。”他斜眼瞧向昏迷的谢赋光,道:“请将军高抬贵手,放了我们兄弟几个。”
谢柳蒲扇大的手掌摸上膝头,摇头道:“老夫也是听命行事,你的要求,没法满足。”
周克馑咬牙切齿:“将军之上乃为皇帝,若将军当真听命行事,早该将我这个乱臣之后送往平京。”话毕,他手腕微动,雪亮的匕首便在谢赋光的颈间压出一条血痕:“将军无需废话,看在小将军的面子上,给我一条生路?”
谢柳目光落在昏迷的儿子身上,语气终于沉了些许:“小子,着什么急,杀了他你那点弟兄也得死,你是求生而非求死,稍安勿躁。”
周克馑极为焦躁,外头是围了七八圈的边军,帐内的谢柳又在故意拖延,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将军只需给个准信,我也带着弟兄们做个选择。”
他娘的,谢柳若真的不松口,他死也要拉着他小儿子垫背。
谢柳不语,抿了口热茶,仿佛是在熬鹰一般,不再开口。
正当周克馑即将暴起之际,外头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他立刻挟制谢赋光快速闪身,来人夹风带雪,一阵寒气铺满了大帐,面上青铜面具,在烛火下阴暗鬼祟。
正是当日的神秘人!
“周克馑。”他声音却变得极为嘲哳难听:“当日你我约定,都忘了么。”
周克馑:“如今他们日日灌药,不能自理,你我约定,竟是要逼死他们么?”
那人道:“当时不是时候,才要出此下策。”
周克馑只觉自己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他还在云里雾里说些模糊不清之语,勃然生怒:“老子早就不想活了,不放人你也来陪葬!”他瞬间掷出一枚梅花镖,一阵令人牙酸的响声,深深嵌入青铜面具之上。
谢柳不动如山,而那人则笑着解下了面具,露出可怖的一张脸。
更准确的说,是半张脸。
火舌灼烧的痕迹漫布他右半张脸,整片皮肤仿佛融化搅动在一起了一般,肉条增生,眼裂极小,丑陋至极。
周克馑的注意力却全都集中在他另一半完好的脸上,狭目修眉,跟那皇帝极为肖似。
“……南阳王?”
风雪大作,石破天惊,肖宣润顶着毁容的半张脸,烧坏的声带发出桀桀笑声:“周克馑,你我仇家乃同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