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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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是三进院,从前堂到厢房穿过后进一个小院子就到了。
沈尽欢住在东暖阁,正对着邵尘的西厢房。
二人在廊子上歇脚,沈尽欢道:“哥哥,可查到有挂铜铃习俗的宗族?”
李云储眉头一皱,细想片刻后摇头,“终南山和边境接壤外族人不在少数,我让人查了几日都没有头绪,不过既然将你们引来了,肯定会有动静。”
沈尽欢点头,“别让人知道就好,此时事关重大不能走漏了风声。”
李云储是知道沈尽欢在陈郡的事的。邵尘给李忠乾送了密信,沈尽欢暗中给李云储也送了密信,邵尘对此并不知情。
沈尽欢一行人没到大兴城之前,皇宫就派暗卫亲兵埋伏在周边了。
太子离宫事关国本,大家都不得不一再小心。
李云储还知道邵尘原本并不想让沈尽欢来,但不知为何还是让她跟来了,用的借口也很俗套,他要是真想暗中处理这件事,用内阁辅臣的身份也照样能来。
因为这点,他对邵尘就不怎么对眼。
“哥哥不想让你掺和进来。”李云储靠在栏杆上道。
李云储整个人掩在夜色下,沈尽欢抬眸辨了又辨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沈尽欢默然:“哥哥和二哥在边关保家卫国是英雄,我也想当为君分忧为国解难的英雄。”
当年李云储就和李靖瑶说过,不要让沈尽欢涉足朝堂和皇家人纠缠,最后还是眼睁睁将她亲自送进了少府。
“明日他和你一起见吴徙年?”李云储看着对面西厢房的灯半晌。
“我会让他不要去的。”沈尽欢叹道。
“为何?”李云储没料到沈尽欢会这么说。
沈尽欢在黑暗中探寻着李云储的脸,最后还是摇摇头,自己的夜盲症是越来越严重了。
“他好像......不是很喜欢阿炎。”
这是她猜的。
每一次邵尘看阿炎的眼神都说不清道不明,说看仇敌,他俩也没什么交集;说像看猎物,阿炎身上又没什么好给他填饱肚子的。
李云储陷入长久的沉默。
“哥哥?”
“早些睡吧。”
“哦。”
沈尽欢在陈郡认床,总也睡不好头发一把一把掉,到了李家奇了,头碰到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先给蘅氏请了安,将那座翡翠松鹤的雕件送了去,蘅氏高兴的当下就命人撤了正房摆台上的一块湖石,将雕件放了上去。
沈尽欢原本有个舅舅,但是在李云储十几岁时北燕和蛮夷打了一场夺城战,夫妻二人战死沙场,尸体也被敌军扔进了火海尸骨无存。
李靖瑶说,蘅氏的一头银丝就是从那时候白的。好在李云储和李云渊当时都大了,蘅氏也不是寻常妇人,深谙人死如灯灭,往后岁月就将两个孙子当成儿子栽培,只是定了规矩,成家之前不得跋涉远征。
沈尽欢感同身受,要是能回到那时,她也定会千方百计的求一家团圆。
让她想不到的是,邵尘也来给蘅氏请安。
在她惊奇地目光中,邵尘给蘅氏妥妥一拜。这下吓坏了蘅氏,手里的杯子都没端稳就急忙站起来扶他。
身边人自然不知道蘅氏这是为何,在他们眼中这位辅臣大人的品级比表姑娘还要低,是该行礼的。
“大人折煞妾身了。”蘅氏很快镇定下来,亲自拉他坐在沈尽欢身侧的座位上。
蘅氏回座位上长长舒了口气。
沈尽欢感到不妙,问道:“元大人怎么来了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邵尘看了沈尽欢一眼,微微一笑:“少令今日不是要见郡守么,我自然要陪同一块儿了。”
沈尽欢再惊,“元大人奔波一路好好休息才是。”
她记得和泽宇传话不要他跟着去。
邵尘微笑道:“我听说那吴徙年很是傲慢,怕少令吃亏。”
沈尽欢扶额,“我怎么会吃亏呢,炎军师和我一块儿见。”
“少令让炎军师陪同却不要我跟着,这是什么意思?”邵尘含笑看着她道。
沈尽欢语塞,恨不得咬了舌头。
蘅氏在上座轻咳一声打圆场:“炎军师在这儿是有名气的,让他跟着,吴徙年不会为难尽欢。”
“将军夫人此言差矣,少令虽比吴徙年低了半级,但少令是圣上心腹朝廷钦派,吴徙年不能造次。”邵尘淡淡道。
沈尽欢道:“那你还和我一起去?”
邵尘眼神瞥过来,沈尽欢赶忙又道:“我是说既然如此,为何不好好休息,我会好好聊的。”
邵尘失笑,低眉玩着手。
沈尽欢不解其意,抬头见阿炎和泽宇一同进来。
“吴徙年来了?”
泽宇动作一僵,默默走到邵尘身边站定。
沈尽欢又看向阿炎。
阿炎坐在对面不知是什么表情也不说话。
蘅氏开口道:“来没来总得给个信儿吧?”
阿炎有些迟疑,“吴徙年直接去军营见了大将军。”
蘅氏愠怒:“不是让他来见尽欢么?”
泽宇道:“吴徙年说,少令要是找他便去军营。”
蘅氏明显不高兴但礼教很好,只怒不言,下意识看了邵尘,“这个吴徙年自视甚高,一点规矩都不懂。”
邵尘将视线慢慢挪到沈尽欢脸上,随口道:“他哪是自视甚高,分明给少令下马威罢了。”
沈尽欢侧头看他,“你早就知道。”
邵尘温声道:“少令要带我去吗?”
沈尽欢再次认定,邵尘这一世就是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要多不听话就有多狡猾,搞不好自己未来某一天也就这么被他算计进去了。
沈尽欢斜睨了他一眼,“下马威,我倒是想和他切磋切磋。”
邵尘慢悠悠站起来,朝蘅氏拱手,对沈尽欢比了个请。
沈尽欢并不着急去军营,拐了个弯去屋里将连夜整理的文书收拾好才出发。
马车上邵尘递给她一本小半节指甲盖那么厚的册子,翻开看,墨渍还没全干,是昨夜新写的。
“这是......吴徙年五年以来压下的所有案件?”沈尽欢粗略一看,惊道。
沈尽欢惊奇地看着他,将自己整理的东西拿给他,“这是吴徙年近三年贪污的官银。”
看着两本颇有分量的册子,邵尘不由失笑,“你昨晚上废了不少功夫啊。”
“你不也是。”沈尽欢也没忍住笑。
调取少府账簿手续繁多,一晚上肯定来不及,她便让潜伏在此许久的暗卫连夜去郡守府偷了吴徙年的账本。
朝廷派出来的暗卫提前来将大兴城所有门户的地形、方位、联络网都摸了个清楚,郡守府更不用说,要几本账本还是信手拈来。
沈尽欢在她和邵尘之间终于找到了一个的相同点——不打没准备的仗。
军营主帐外,慕轻寒一手攥着破尘剑,一手叉在腰间,歪着头低声问李云渊,“吴徙年到咱们营里干嘛?”
李云渊脸色很不好看,右手拇指扣在剑头上,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慕轻寒见了都愣了愣。
这是李云储出来带他们进去,慕轻寒又问了一遍。
李云储也不太高兴,“今日吴徙年应该去见尽欢却跑到这来,摆明了下脸子。”
慕轻寒一听沈尽欢顿时浑身来了劲儿:“这死老头敢给沈尽欢下脸子?!”
李云储按住她,“先进去,估计等会儿尽欢会来。”
慕轻寒点头,那脸比李云渊的没好看到哪里去。
慕轻寒斜眼看着吴徙年,据她所知,吴徙年五年前还是人人赞道的父母官,好多百姓家种了菜都会分一半送去郡守府,在那一年大月战事时,吴徙年更与民同耕与民同食,和大兴城一同度过了艰难岁月。
五年后的吴徙年成日待在郡守府,门不出人不见,本来大兴城所有民间案件都是由他全权接受审理而后交给三军将执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三军将全数回归了军营操练,再无案件处理。
并不是民间安乐无贼盗,而是都被吴徙年压了下去,不管大小一律不处理。
慕轻寒看了半晌实在倒胃口。
“大将军要寻我直说就好,何故去府上?下官千里之外也得来军营亲自见您。”吴徙年真诚的笑着。
李忠乾怫然不悦,“是少令要见你,你却跑来见我,这样是在打谁的脸?”
吴徙年尖瘦的脸突兀的顶在脖子上,和身形全然不符,听李忠乾这么说,笑得越发无奈。
“下官听说少令年纪小,什么事还不得咱们当前辈的撑着。”
李忠乾不理他,自己端着今日的军文认真看。
吴徙年又朝李云储投去笑容,都没得到回应。
气氛一下子紧绷起来。
“你见过她?”李云渊很不高兴,有种不相干的人对自己吹毛求疵的厌烦感。
吴徙年赔笑道:“下官没有。”
“那你放什么屁。”李云渊怒道。
吴徙年不敢招惹这位少将军,陪着笑脸连连说是。
吴徙年意识到局势不妙,想立马撤人,便对李忠乾道:“大将军找下官来,是为何事呀?将军军务繁忙,下官也有些许政务要做,要不......”
帘帐一动,有几人走进来。
“还没见面就走,吴大人架子还真大。”
清冷的声音让吴徙年转头看过去,只见一着暗红色朝裙的女子迈步前来,翩若惊鸿,华茂春松;腰间两块令牌随走动轻晃,迎面而来的气势将吴徙年压得不自觉站起来。
刚俯下身去作揖,就见她抖袖端坐下左上座,正眼也没给他。
“呵呵,吴徙年见过沈少令。”
吴徙年依旧作势弯下腰去,想着这丫头定不会让他拜服下去,谁想人家就等着这一拜。
沈尽欢没理他,和李忠乾道:“有事耽搁,让外公等久了。”
李忠乾合上军文笑着摇头。
吴徙年又见一少年跟着坐在沈尽欢身侧,腰上挂着内阁的牌子,心下一凉,“下官不知内阁也来了大人,还请二位大人恕罪。”
慕轻寒觉得好笑,吴徙年的脸皮已经厚到能说出这般软绵无力的话了吗。
待慕轻寒看清坐在沈尽欢身边的那人的脸,当下丢了剑起身,被李云渊强行按下。
慕轻寒万分惊恐的看着他,又直指邵尘。
李云渊微微摇头,慕轻寒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下来安稳坐好。
沈尽欢装作才想起吴徙年的样子,“吴大人弯着腰做什么,是要本官亲自扶你?”
吴徙年一秒带上浓浓笑意:“不敢。”
沈尽欢轻笑,语气和善道,“吴大人瞧不上本官,也得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吧?”
这等小辈也敢在我面前摆谱?一股气涌上吴徙年的心头。他在心中将燕帝说道了几遍,径直撅屁股往后坐。
“不见我可以,山海令吴大人见不见?”
沈尽欢拿着令牌故意举在面前,盯着吴徙年的脸。
吴徙年屁股一抽,连忙直起身来,看清了“山海令”三个字后,当下心头被泼了盆冷水,不情不愿地跪下去。
没想到她居然真得了山海令,还以为自己听见的都是谣言。
屁大点孩子怎么可能袭呈山海令?!
吴徙年不信,脸上还很执着得要看清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