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有三宝,人参、鹿茸与乌拉草。

乌拉草的叶子细长柔软,坚韧不易折断,穷人们喜欢用皮革缝制、内絮捶软的乌拉草作防寒鞋,这种土皮靴能够保护他们的脚不受冻,实在能够称得上是一宝。

李安生脚上就是这种鞋子,天气开始变得寒冷,趁着大冬天来临前多想想办法,帮助持续不断的流民安置下来,筹集御寒之物成为了头等大事。

许多老人都清楚有多少闯关东的人是死在半路上,死在刚到目的地之后的初期,因为饥寒交迫。

要想人口呈爆炸式的增长,不仅要积极安顿好到此的流民,还要南下到各处关卡积极招揽流民,招揽过程中洒出去的就是粮食与御寒之物。

养殖那些高档皮毛动物固然要施行,但为穷人们设计价廉物美的御寒之物也是必要的。

李安生甚至连御寒的食物都在挖空心思,比如多吃蔬菜根茎,甚至还推广养殖家畜,不吃肉不长膘啊。

东北的狗都是宝贝,看家、捕猎等都是能手,也可以算是半个劳力,跟伙伴一样,不然狗肉倒是御寒的好东西。

至于羽绒服他是不敢想的,在能够透气的轻薄合成面料出现之前,这玩意绝对是高价货,大毛衣服里填的羽绒都只能是真正的好绒,不然重的厚的都穿不上,都是富人家的收藏品,没办法大规模推广。

那些边垦荒边修路的百姓见他一门心思的为他们准备过冬的被服,心下都感动的很,老百姓的心思就是如此的简单,谁对他们好,哪怕只是一点,他们都会记在心上。

李安生倒是没有想到他的无心之举赢得了民心,整日间忙的跟小蜜蜂似的,也习惯了,天生劳碌命啊。

初步安顿好了修路各项事务,便赶回了呼玛,除了协助料理呼玛建金厂之事,便是亲自给农业银行掌舵。

他自己也是半吊子,在仔细了“学习”了一番之后,还是硬着头皮迎难而上,农业银行与这个时代的银行颇有不同之处,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这银行眼下得了许多的便利,将来地位重大,他也不敢完全交给韦明同带来的人手中,而是执意自己亲历亲为,手把手的带春桃与丁小黑,还有几个他信得过的胭脂沟子弟。

朝廷不仅允许农业银行总揽黑龙江屯垦相关的一切往来,还允许黑龙江通用农业银行精心制作的银行券。

这银行券面值有一两、二两、五两、十两、二十两、五十两、一百两、一百五十两、三百两、五百两,制作精良,纸张是手工制作的,灵感来源于后世一些土法制的硬纸,票面上一律是人物像,正面是慈禧、光绪等人的画像,反面则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龙。

这些画像所用油彩乃是土法制的草木汁,而且制作起来不易,可以从质地、色彩与味道上来分开识别,使得伪造都伪造不来。

由于黑龙江钱钞流通不多,与屯垦相关的又大多是实物抵款,手工制作倒是没有滞碍,只是将来粮豆狂潮到来,商品流通大幅增加,这上头倒是要未雨绸缪。

既然发行银行券,他就打算当做真正的货币来使用,而不是南方大城市那些银行的权宜之计。

慈禧也特别优容,在黑龙江与吉林等地老毛子的卢布横行,尤其是哈尔滨,十之八九都是卢布,要是能有自己的纸钞能跟老毛子争一争,也没人来管这事。

虽说也有智商高见识远的能人看得到黑龙江农业银行背后的玄机,但黑龙江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个蛮荒之地,再有玄机又能怎样。

黑龙江农业银行从诞生的一开始,就没有任何能够阻挡它迅速壮大的力量,顺利的开始了李安生的滚雪球计划。

只要粮食能丰收,流民继续涌进黑龙江开垦土地,农产品加工产业能够蓬勃发展,那么滚雪球的速度就会越来越快,直到银行的实力能够壮大到支撑黑龙江修铁路、办大工厂,这才算真正有了自己的格局。

眼下却是有个不大不小的阻碍横亘在李安生的面前,瑷珲的局势仍然像温吞水一样,没有太大的进展。

俄军依然占着黑河与瑷珲几处土地不肯撤到对岸,又有俄民在原先瑷珲逃难民众的土地上耕作,不少俄人还占了当地民众的房子。

阿穆尔总督府多次发函过来,请求让庚子年时逃难的当地百姓回去耕种土地,这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么?

有俄军在,谁敢回去?

到现在仍有两万多难民没有回去,其中一万多堵塞在齐齐哈尔,程德全也毫无办法。

瑷珲此地无比重要,不仅是黑龙江河运枢纽,也是从陆路到齐齐哈尔与哈尔滨的重要中转地,可想而知,将来这里对李安生的重要性,更何况李安生还想着对俄贸易,从老毛子身上搜刮资本。

眼下在瑷珲修建码头与仓库,并且设立银行办事处,就不用在粮豆狂潮到来后乱了手脚。

李安生依稀记得在后世瑷珲是要到明年才被全部收回,只是不知道如何收回。

程德全让他与王伏白带着漠河守备队的人马前往瑷珲考察,准备迎接齐齐哈尔难民回瑷珲居住,这其实是在向沙俄施压,只是不知这样的施压有没有作用。

洪老六前几天一直在瑷珲摸底,回来后吐露的消息并不乐观。

鄂龄各项举措并不得力,手下查那图与巴义鲁为首的一干贪官污吏又处处阳奉阴违,与俄人勾结在一起,交涉都落到了空处。

查那图等人也不愿意看到难民都回瑷珲,他们伙同俄人侵吞了不少的土地与房屋,让他们将吃进去的都吐出来,鬼才愿意。

李安生将这些情况都详细写在信上,让人送到齐齐哈尔,让程德全亲自定夺难民北上的时间。

眼下已是十月,寒冷的冬季拉开了序幕,最好是趁着这段时间想些办法,能让难民们顺利的在明年春天回去种地,以免错过一年的收成。

让金翰圣去主持修路,他自己则带着王伏白与云飞扬一同往瑷珲而去。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话果真不错,有了花血本购得的钢锯等先进伐木工具的帮助下,伐木开山的进程很快,又有充足的粮食保证与御寒之物,修路劳工们的干劲很大,预计到开春就能将路修通到墨尔根。

至于编练的新军一个框架也打了出来,经过筛选与培养,基本上都具备了初步的军事素养,等梅宝聪找回来的军事人才到位,以及黑龙江陆军讲武堂的开办,这新军编练就能够正式开始。

这也急不来,虽说早日让一批军官到位后,黑龙江新军混成协这块牌子就能竖起来,他也能升官,但仓促成军的话反而不美。

漠河守备的一营马队与一营步兵倒是基本成型,李安生跟王伏白没少花心思。

这次两营人马都一并带上,也好有底气跟老毛子谈谈,用王伏白的话来说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占了我们的国土还要跟他们好声好气劝他们退走。

这家伙如今斯文了许多,也常常借故去韦明同处喝酒吹牛,与韦家小姐也说过几回话,把他给乐的。李安生南下修路之后,又拼命拉着云飞扬,厚着脸皮到韦宅去唠嗑。

吴焕文一直留在漠河,欣赏极北风光,饮酒作诗,韦明同听闻过他的声名,常邀请吴老做客,正是这层关系,让王伏白厚颜无耻的自认为吴老弟子。

更为无耻的是,王伏白这厮生怕韦家小姐看上了云飞扬那“小白脸”,故意露出口风,说是吴老已经招云飞扬为婿,只等南下之后便结亲。

其实吴老还真是有这个意思,也打探过云飞扬的口风,这才知道云飞扬已经有了青梅竹马的小未婚妻,乃是塘沽富商张家次女,名叫张安华。

云飞扬被王伏白这厮摆了一道,每次都要澄清几遍他的未婚妻名叫张安华这一事实,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漠河守备在瑷珲附近设了卡,驻有兵丁,李安生他们上了岸之后,先是巡视了哨卡,沿着河岸一路东进。

这个时代的瑷珲包括了后世的黑河与爱辉,此时的瑷珲新城其实是后世的黑河,这里被称为“万国商埠”,繁华可见一斑。

李安生可是打算用农业银行的银行券来占领这个万国商埠,

虽说靠近瑷珲城之后,入眼皆是焦黑破败的房舍以及断壁残垣,还有荒废的土地,但人流往来已经能初步看得出此地元气的恢复。

沿着瑷珲城往南,李安生打算先来看看副都统衙门,副都统鄂龄因故请了长假,副都统衙门一直没有人主持,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工作。

说来可笑,前几年程德全派协领桂升带人到瑷珲办理接收,驻扎在瑷珲城北头道沟屯的沙俄军队不准桂升等人进城。无奈,接收官员们只好暂时驻到西三家子屯。每天派人去与俄人交涉,俄方不仅拒不接见中国官员,几天后,竟派军队到西三家子屯,立勒中国官员即刻出境,刻不容缓。悲催的桂升等人只好将临时衙门迁至鄂雨尔站(一个简陋的小村子),实在是奇耻大辱。鄂龄率副都统衙门的五司八旗官员全班人马到瑷珲后,仍住在西三家子屯,设立了文案,交涉,善后三个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好歹有了个办公的地方。

正是这么个丁点大,离瑷珲西城墙七八里路的小地方,居然成为了副都统衙门,老毛子在城内,副都统在城外,真是古今中外的一大奇迹。

瑷珲城内的俄军也听到了动静,纷纷涌出观看,只见李安生这边军容整齐,庄严肃穆,不由得刮目相看。

许多俄军窃窃私语,似乎对这股清国军队耀武扬威大张旗鼓的在他们眼前招摇很是不满,甚至有人叫嚷着要教训这帮清国奴。

待得认清队伍中的王伏白等人后,那些叫嚣者立刻没了声音,他们没少打交道,自然很是熟络的。

王伏白嘿嘿笑着,想着是不是要过去叙叙旧唠唠嗑,联络一下别后感情,只怕这些俄军腿都要吓软。

坦波夫卡一战,其实是打出了林虎部招安后的威风,证明这支反俄力量在归属朝廷后并没有自断爪牙,坦波夫卡的惨状让两岸的俄军心有余悸,数百具尸体漂于河上,不得不说对方凶残无比,凶残到他们忘记了6年前,他们是怎样对待江东六十四屯的清国人的。

坦波夫卡河口数百具浮尸的景象,让他们至今记忆犹新,这件事情甚至都给恰米耶斯基等高级军官压制住,没有让阿穆尔总督古思敏知道,不是怕了肇事者,而是没有人能担得起责任丢得起这个脸。

这几年能够一直让他们吃亏而毫无办法的,大概也只有林虎部了。

而据说黑龙江新近上任的一位就近监视瑷珲的统带,也就是城外的那个年轻人更加的不好惹,能够让林虎部为他所用的人,似乎有些可怕。

就这么默默的盯着这支清国军队步伐整齐的往西三家子屯而去,竟然没有挑衅,没有试探。

过去他们一直占据这里没有被赶走,除了对方官员软弱无能,也有欺负黑龙江没有像样军队的意思。

可是眼下倒是有些转变,黑龙江不再一味的让那些腐败无能的旧军队来丢人现眼,而是知道招安悍勇善战的马匪胡子,让这些饱尝鲜血的恶狼来对付他们,他们还能一直留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