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的是,刘竣果然正式的让林虎就任护矿营管带一职,如此看来,刘竣还是有先斩后奏的权力,只不过之前没有完全信任林虎而已。

李安生也真心为林虎高兴,如此一来,林虎就能名正言顺的行驶各种权力,也能够得到刘竣的信任,至少在刘竣一系的人面前,洗脱了马匪胡子的旧名头。

好歹也是朝廷的官了,谁再用马匪胡子来说事,至少也要顾及到刘竣的面子,毕竟刘竣背后站着袁世凯。

“李公(李金镛)当初规定采金所得分矿丁四成,矿丁的吃穿和生产工具也由金厂包管,然后在每月所得中扣除。但是采金偶然性大,金苗旺则采金多,反之则无利可得,无钱可抵,不少矿丁便欠下金厂的债。日积月累,负债多的矿丁就只好潜逃。”

“矿丁们都无知识,手头时而钱过多余,时而困窘,无法安定,钱多时不知支配,流连于妓院与赌档,造成虚假的繁荣。而困窘时,食不果腹影响劳作,自暴自弃,愈加为妓院与赌档所诱惑。管理也不善,又道路交通不易,连邮寄工钱回家也是费用昂贵,使得矿丁们总是身外无物。若是合理引导,让矿丁们少去妓院与赌档,将钱攒着,也逐渐能在胭脂沟安家。”

一大早刘竣便赶着与李安生商议胭脂沟金厂制度确立一事,有些可以循旧例,但有些已经不适应现时的情境。

刘竣对矿丁们的待遇以及胭脂沟的虚假繁荣看的很清楚,也极为认同李安生的意见,彻底的改善这种状况。

“我们不如试着办一家钱庄,让矿丁们能将余钱存入,平时公中支取、各项经费、往来以及工钱支付等都可以通过这家钱庄,如此便永无挤兑之患,常年都有资金存在库中。至于放贷,正好要吸附流民来此地采矿与垦荒,各项支出可贷给他们,等他们有了收成用金子与粮食还贷。既能让他们安心在此定居,也能让胭脂沟粮价不成为动乱之诱因。”

“刘大人不妨与京中以及关外各大钱庄票号联络,矿丁与商户可凭钱庄开出的庄票在各大钱庄总号分号取钱,每年用送到京中的金子结算。”

刘竣家中也有钱庄票号,也清楚李安生是在顾及他的利益,但他仍然为这个主意叫好。

如此胭脂沟能省出不少的开支,而且能够直接打通关外各大城市与京城的关节。

其实李安生所说的这个钱庄,是个银行的雏形,只是功能不那么齐全罢了。

“将来胭脂沟兴旺起来我等要扩大生产,兴修道路,必然要招股,可由这家钱庄代为发行债券。胭脂沟发展如何,那些有往来账目的钱庄票号最清楚,他们便是最好的股东。”

刘竣颇为意动,也清楚这家钱庄实际就是个银行,将来也能掌握胭脂沟的经济大权,而且能够凭借招股发挥更大的作用,实际上是个能有大产出的产业。

“兴修道路也能招股?”

他也清楚修通到墨尔根驿道的好处,但关键还是银子,朝廷未必肯拨这笔钱,等到胭脂沟兴旺起来,说不定还有人想着分一杯羹,修路是谁都想不到的,可胭脂沟发展遇到瓶颈,却去向谁哭诉?

由于金矿的粮货运输,一丝一粟均需从内地采购,由齐齐哈尔至瑷珲,由瑷珲沿江再到漠河,曲线全程为1175公里,而由墨尔根古驿道入山直取漠河仅700公里,因此,这驿道是不得不修的。

之前李安生提出了自产自足,倒是个办法,但不能解决根本。

“能,到秋收便有大量的粮食多余,可用来招募闯关东的流民前来开路,由钱庄招募股本,共同参与到这条路上。只要让他们看到修路成功的希望,便有人愿意出银子,我们只需要将这条路设卡取税金的权利抵押出去一定年限便可。”

这条路修起来极为不易,当年由北洋大臣筹银11万两,黑龙江将军筹银3万两,又调了两三千的军队前来,但由于官员的腐败无能,主要是自然环境恶劣,树海无边,因此修至中途就停止了。

李安生所说要让人看到修路成功的希望,同样不易,但刘竣却为后半句话所吸引。

“设卡收取厘金之权利抵押出去倒是新颖,虽说阻力甚大,但试试也无妨,只是,这厘金收税能收多少?修路动辄要十数万两银子,只怕这收厘金权利抵押三十年都未必能够让人动心啊。”

关外厘金关卡要比关内少,尤其相比南方遍地都是厘金关卡,关外的情形要好上许多,固然是关外经济落后,但也有关外地广人稀的缘故。

东北正式设厘金的地方并不多,基本都集中在奉天,而黑龙江只是象征性的收取些坐厘,在原产地收些税,比如山货等。

可以说作为胭脂沟的土皇帝刘竣来说,设个厘金关卡,由商人来收取厘金作为修路费用,虽然有些不正规,但也无人会反对。

虽说墨尔根方面会有些反弹,但也影响不到什么,墨尔根也就是后世的嫩江,此事还是军事集镇,设墨尔根副都统,倒并没有权力对胭脂沟设关卡说三道四。

李安生就是看中这事基本没有阻力,刘竣又足够开明,至于修路费用,他早有定计。

“当年修路的官员贪鄙无能,靡费了十余万银子,半途而废,这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竟然不知道,他们所认为的墨尔根古驿道翻山至漠河大致一千四百余里路,其实并不准确,最短途只需一千一百余里。”

刘竣倒是来了精神,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意味着修路费用能砍下去一大截。

当年打雅克萨战役,康熙曾命理藩院侍郎明爱由墨尔根至雅克萨之间设立一条驿道,循嫩江上游而设,从墨尔根至雅克萨共设了二十五站,后增至漠河共三十站。

驿站保证了信息传递,清军在1685年攻克雅克萨后,驰送到康熙手中的奏捷报告只用了11天,平均日行200公里,在当时可谓神速。

雅克萨战役之后,清军撤走,驿站也随之荒废,驿道长满了野草荆棘,只偶尔有鄂伦春人骑马打猎在此经过。

前些年重修古驿道,便是都从旧路。

可修路的官老爷们却没有听从鄂伦春猎人的意见,只认为当年康熙修通了此路,此时照样修通便可,思维僵化至此。

刘竣也是对此类庸官嗤之以鼻,所以也没有在意李安生的牢骚。

这次李安生不仅广泛征集了鄂伦春猎人与当地人的意见,而且还现场考察,不断的在根据地形与方位修改修路路线。

当然只凭着鄂伦春猎人的熟悉也不够,李安生主要是采信了一位名叫金圣翰的游方郎中的建议。

这人倒有些真本事,不仅精通易经,又知天文地理,甚至有一手绘制地图的绝活。

李安生在漠河县城遇到了这位奇人,一番交谈之下,才知道这家伙身份不一般。

金嗣圣,苏州吴县人,明末清初大文豪金圣叹之后,自幼专攻历史典籍,研究兴亡之道,尤喜乃祖金圣叹所点评之《推背图》,推易演卦,存得去失,知国运移转,天下将变,又见甲午战败,戊戌失策,庚子国祸,则知乱世已临,避无可避,则立汤武之志,游方天下,想要找到能托付一番所学的明主。

这家伙李安生是委实不敢让刘竣认识的,开口闭口屠龙之术,说白了,就是个这个时代的愤青,有些观点比革命党还激进,但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还是有真才实学的。

要是这家伙能安稳些在胭脂沟呆段时间,李安生还真想让他帮着将修路的整个计划做好,这么好的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用。

“这一千一百余里之中,虽多数为原始森林,遮天蔽日,但也不是毫无办法。召流民来修路,由其家人在漠河开垦土地,所得都归彼所有,流民必定安心修路,另外,想要在此地安家,必定要先修房屋。造屋所用之木,都可从修路伐下之木拨用,不用他们花钱,必定是愿意的。这样一来,工钱便可削减一大部分。白天修路,晚上可造屋且垦荒,将来驿道修通之后,沿途必定多有群居之小村庄,许他们经营沿路商铺、客栈,又是美事一桩。”

刘竣知道他还有许多的好点子,只是眼下就有些让他心动,又想到只怕这样一来,前期需要由钱庄向这些流民放贷。

说来说去,只要钱庄能够开办出来,能够筹足银子,这修路也好,兴旺胭脂沟也好,都不再是难事。

“等路修成,凭借胭脂沟本地数万丁口的刚性需求,以及与俄国贸易的来往中俄商人,必定使得这条路成为黄金之路的同时,也成为一条北方关键的贸易之路。到时厘金只怕是一年万两银子都是少的,何愁商人们不购买修路债券。”

刘竣点头道:“不错,修通驿道之后,墨尔根或许撤副都统,改设府县之日不远,离龙城(齐齐哈尔)又近,接驳中东铁路。到时只怕瑷珲等地的贸易都要往这边集中,可以说这条驿道能够盘活小半个黑龙江。”

他此时甚至在想着也要购买些修路债券,这不是天上掉线的馅饼么。

心想遇到李安生还真是福气,看起来麻烦的事情都有办法一一解决,而且还恰到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