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源脸色不佳,没走一段路就让沈乔停下了。

“哪个小子对你有不轨之心,不要和他靠得太进。”

沈乔神情奇怪:“我们一起玩到大的。”

“乔乔,你现在是个姑娘,不是小丫头,不应该和别的男子走得这么近,回对你的名声有损。”

她小声道:“你考虑太多了,我们一直玩的。”

谢源捏了捏眉心,不知道该怎么给她普及男女大防。

沈乔只是寻常农家姑娘,向来无拘无束,赵娘子不一定会教给她,沈丘才会将她送进私塾。

可他怎么觉得就算送进了私塾,沈乔还是会懵懵懂懂?再看一眼她这张忽然开始招蜂引蝶的脸,谢源心里微妙地有些烦躁。

他要杀沈丘,在没达成目的前他要护好懵懂无知的妹妹。

*

冯先生的家在竹溪村村南。

南村路窄难走,旁人都不会在此处建房子,可冯献觉得村南临江,毗邻一片竹林,不止清净,还能凸显他的文人气质。

“竹林寒冷,还搭建的竹屋,怪不得冯先生在冬天的时候要去镇上他丈人家住。”沈乔在竹林小径上背着手走着,一边和谢源说话。

谢源低着头避开湿滑的苔藓,无奈怎么好好的文人风雅到她这里就是不识趣了?

林中走了一会,忽听见了一阵溪水声,谢源讶异:“哪里来的溪水?”

“我知道,我带你去。”

沈乔神情一振,兴冲冲地钻进竹径西面的深林幽暗处。

谢源来不及叫住她,只能将东西放在路边,跟着过去。

宛若篱笆的细小树枝生长在竹林之间,丛生的灌木长势高大,覆盖荆棘,沈乔直钻进了灌木里面,果见一条溪水涓涓流过竹林。

天光从疏朗的青竹中透过来,直照到流动的溪水底下,小指肚那么大的鱼苗在水草间隐现。

把性子跳脱的沈乔捉回正路,谢源忍不住训斥几句。

可沈乔根本不在意,心中还念着那条溪。

“我爹说过,这里有鱼有虾,下个篓子就能捞上来好些呢!咱回头就去吧!听说是因为这水是从江里汇进来的,水要比旁处要好很多。也不知是什么江?”

谢源回忆起曾经看过的舆图,他记性好,因此回忆起来并不费劲。

“是抚江吧?”

“对对,表兄怎么知道?”

谢源将干果换到另一只手,一手抓着长袍踏过几节湿润的石梯,上来之后才整理了衣摆道:“抚江上游是抚州城,那里我去过。”

“好玩吗?”沈乔眨了眨眼,好奇地看向他。

谢源停顿了一下。

当初入京时他还是常清侯世子,因遇上暴雨,在抚州城中停留了半月,当时的抚州城主总会寻一些他这个年纪孩子的玩具献给他,但都被他放在了箱子里。

如此一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说给乔乔的东西。

“不说我也知道,我也去过。”

听此,谢源有些讶异地抬起头,金溪县与抚州城相距百里,沈乔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去那里?

沈乔站在高处,神情莫测地转过头,那双杏眼此时显出几分幽深。

她在那里杀过人,在那里获得了自由。

“抚州是个好地方。那里的杨梅很好吃。”

沈乔转过头,像是没事人一样在石道上蹦蹦跳跳。方才的神情像是谢源一时恍惚产生的错觉。

竹屋在一片葱茏的绿意中渐渐显露出低矮的屋檐。

两人走近在院子外喊了声人,院子里打着哈欠走出来个十来岁,却扎着童子辫的男孩,一出来就趾高气昂地喊:“你们是何人?”

谢源道:“是竹溪村沈家的。”

“沈家?我哪认识什么沈家,没有约的话先生不见。”

他哼哼出声,态度傲慢。

沈乔轻轻皱着眉,从谢源的背后探出身:“我们是来交束脩的,冯先生应该知道才对。”

童子目光落在沈乔身上,眼睛一亮,咳嗽了一声,小声道:“哦哦哦,其实我爹他在后院睡觉呢,我这就去把他喊起来。”

“你们先进来吧。”童子给他们开了门。

一边带着沈乔往里走,一边喋喋不休地问道:“妹妹多大啊?妹妹喜欢吃什么?妹妹是不是也来念书?”

被挤到后面,沈乔还跟着人越走越远,谢源神色渐渐冷下。

沈乔笑眼弯弯地一一答了,童子激动坏了。

他还当这村里的都是些愚昧的村姑,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位仙女似的妹妹。还要天天来他家上学,他怎么能不激动。

将两人带到了正堂,童子先去后堂喊了他爹起床。

沈乔转着脑袋,打量授课的私塾教室。

屋子是新收拾出来的旧屋,因为竹屋潮湿冷僻,冯先生并不常住,所以整体看上去还挺新的。

屋里摆着十来张新竹做的书案板凳,沈乔觉得这应该是村里专门打家具的何跛子叔做的,开春的时候老见到他往竹林子间跑,借了牛车一趟一趟地往回搬竹子。

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厌恶私塾,没想到真切到了之后沈乔才发现,她厌恶的不是私塾,而是那些烂透了的人,和烂透了的规矩。

她已经报了仇,往事应该和死人一起烂掉。

这样想着,沈乔心情愉快地伸手摸了摸微微带着亮光的书案,在竹凳上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