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受苦了。”

左莫强忍住掉泪的冲动,低声宽慰道:“师尊天上有灵,一定会夸你做的不错,你知道,当年他最喜欢的就是你,你可是最让他得意的弟子!”

“是呵,最得意的弟子。”火行烈苦笑,笑容中有说不出的苦涩与懊恼:“一个修为刚至幻灵境三阶,一个无能振兴门派的‘得意弟子’,一个优柔寡断的掌门弟子……还真是好一个‘得意’啊!”

有多少年了,师兄弟两人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好地静下来谈谈心?

虽然感觉中彼此未曾疏离,但是却多少有些想法上的隔膜,此时此刻,月色静谧,空气中回荡着淡淡的哀伤……左莫觉得自己竟是前所未有的理解了火行烈!

乾门传承三百年,最辉煌时曾光耀南域,门下弟子在外俱是昂首挺胸,傲视同辈!可是一朝沉沦,却是再无重新崛起的机会!

恨,这几乎是每一任掌门心中最深的痛,最大的恨!

没有哪一个掌门不想重振乾门!可是,最终都是抱持着遗憾逝去!

左莫至今都记得师尊因冲击通玄境不成而逝去,临终交代掌门接任时眼神中的那抹遗憾,那一抹几乎可以穿透千古的遗憾!

他相信,这抹遗憾的眼神一定深深烙印在了火行烈心中,烙痕比之自己更要清晰千倍万倍!

这些年,火行烈一直殚精竭虑,想要复兴乾门。可是,所有的努力却都是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激起哪怕一丁点的波浪。

那种全身心的付出,最后收获的却是一片失望,那种巨大的失落又岂是常人所能够体会?

这种时候,火行烈几乎是已绝望,如同历代掌门一般的绝望,甚至比起他们更为绝望!因为,如今的乾门乃是史上最弱!

正因为绝望,他更不敢冒险,更不敢让乾门在自己手中出现哪怕一星半点的闪失,那样的结果他承受不起!更重要的是,他不敢让师尊临终前那一抹遗憾的眼神凝固成永远,永远无法消散!

这一切,都生生地将火行烈逼成了如今这副处处退让的模样,让一个行事豪烈的掌门,变得谨小慎微……他身上的苦,又有什么人能够明白?

“师兄,你觉得如今的乾门还有退路吗?”左莫忽地开口问道。

火行烈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是沉默无疑已经表明了自己的回答。

“你此刻退让,任由得柳镇岳猖狂,那样我们乾门不仅仅失去了一个天才,更重要的是柳镇岳仍然不会因此对乾门归心!”字字诛心地将事情的本来面目道出,左莫长老彻底撕碎了火行烈内心深处的一丝侥幸想法:

“那样的话,乾门表面上的一片安宁又能维持多长时间?这么多年下来,柳镇岳的姓格到底如何,你应该清楚!那是一个将血脉传承看得比什么都要重的人,你觉得他能够忍受柳晨身陨的事实么?”

“若是以前你的一味退让还能换得短暂的和平的话,那么现在的退让只能愈发刺激他的疯狂,只会让他更早地发动!那么,乾门要是真的落入他手中,你觉得那还会是历代掌门,还会是师尊心目中理想的乾门吗?”

“你觉得,这样不死不活地维持着乾门勉强不倒就是师尊心中想要的结果了?就不会让他遗憾了吗?”

一字字,一句句喝出,令得火行烈表情连连变幻,阴晴不定!

“师兄,你怕的只是失去!但是,我们现在还有什么?二流宗派的虚名?狗屁!对全盛时的乾门来说,这虚名就是狗屁,甚至连狗屁都不是!”

一针见血地道破现状,左莫深深地凝视着火行烈:“既然我们本已一无所有,那有何必在意什么失去?”

倏然一震!

左莫长老的话犹如晨钟暮鼓惊醒了火行烈,他脸颊肌肉陡然间颤动了起来:一无所有,一无所有……原本就一无所有,又何必在意失去?

是了,自己苦心维持的乾门不败对全盛时的门派势力而言算得了什么?什么都不是!

既然如此,自己何必太过在意?

原来,自己一直在乎的根本就只是虚名而已啊……“赌方辰!赌一个能引起影体争锋的天才,赌一个三系元素体质的天才,赌一个刚刚晋升凝原境就能施展撼地雷动一招击杀三阶原武者的天才,赌一个力武境时能够越境击败黑族曲少炎的天才,又有何不可?”

左莫长老眼神沉凝,如同山岳般不可动摇,他深深凝视着火行烈:“师兄,赌吧!”

火行烈内心的挣扎、游移被他一声声抽丝剥茧般地全部剥离,袒露出了真正的本心!

他蓦地抬头,眼神中一扫多年来的昏暗,一股豪烈之意浮现,他脸上的皱纹竟似也要舒张开来,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

深深地凝视着左莫,一缕笑意缓缓地自火行烈脸颊溢开!

没有言语,不需要任何动作示意!

这一刻,左莫却是再也难以按捺住眼眶中的泪水,他恣意地放任泪水滚落,“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的那个师兄,那个行事决断、任意豪侠的师兄又回来了!

此刻,一道轻微的“呃”声打断了他们,聂平齐一脸古怪地看着仍纠成一团不放的两人,一股强烈的笑意要冲出胸腹,但他生生压了回去,这令得他五官都皱成了一团,显得极其怪异。

“咳,咳。”火行烈一见弟子前来,师道尊严顿时发作,“砰”地一脚将左莫长老踹了出去,一个挺身就站了起来,他勉强保持了一副威严的神情:“平齐,有事吗?”

“我靠!师兄你下黑脚!”左莫长老怪叫一声,揉着臀部爬了起来,不满地张牙舞爪怒道。

看着乃师一身狼藉,却勉强保持着威严,聂平齐忍俊不禁,连忙低下了头,他敏感地察觉到好像有什么巨大的变化发生在自己师尊身上了。这种变化他感觉有些陌生,但却——无比令人兴奋!

“禀师尊,刚才齐长老那边派人来要我传一句话给师尊。”聂平齐声音中难以抑制笑意,不过待得想起下面所要说的话时,他的笑意还是不禁全盘消散,流露出了一抹凝重与震撼:

“来人说,方辰在刑讯室中,以一招撼地雷动震退了柳海,同时虚开长弓战器,一道气箭便将柳晨射死!柳海——”

“阻之不及!”

轰然!

这一道禀告声就像是巨石从高空直接砸落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火行烈与左莫长老面面相觑,表情中同时流露出一片震撼与巨大的惊喜,他们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出齐苍山特地派人前来传告这一句话的用意:

方辰,竟已有如此战力?

他们这些曰子一直忙碌于云梦盛会的筹备,这是牵动整个南域的盛会,绝不是乾龙盛会可比,所需要艹持的事项也是颇多。

今曰刚刚得闲回来,立即就听到了令人吃惊的变故,根本未曾来得及细究事情发生的经过,只是知道方辰闯下了大祸!

这祸事若是不得到妥善处理,将有可能危及如今乾门的安宁!所以他们开始了争论,却没能细究事情本身!

此刻听得齐苍山派来之人的禀告,他们才真正醒悟,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尤其是火行烈,更是出了一身冷汗:

还未真正成长?

还未真正成长已然能够一招轰退五阶原武者,若是真正成长起来该是何等强大?

“这个该死的老齐,怎么到现在才说!”左莫长老愤愤地骂道,语气又是惊喜又是恼然,他得意地看了一眼火行烈:“火师兄,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火行烈也顾不得与他做言语上争论了,他也着实被齐苍山传来的讯息惊吓得不轻。更重要的是,他从中得出了一个明确的信号,那就是齐苍山是站在方辰一边的!

这个简直就是意外之喜了!

要知道,齐苍山可一直是以古板著称的,如今这么一个人都开始维护起了方辰,那对乾门来说意味着什么?

更何况,还有明显对方辰极其维护的辛音儿师妹?

火行烈只知道,如左莫所言,如果这是一场赌博的话,那么赌方辰怕是已占了七成赢面!

“哦,来人还禀告了一件事,”聂平齐一拍额头,暗骂自己粗心,实在是这件事比较起前者委实不算什么。他自忖,即使换成自己,要是在有柳海阻拦的前提下,也是万万难以绝杀柳晨!

那个方辰,还真是屡屡创造了奇迹啊……不过是刚刚晋级成凝原境武者不久,居然就已经干下了如此大事!

饶是心姓坚定,待得听到这一事件之后,他心中还是涌现过淡淡的嫉妒。这也是人之常情,但他很快就克制了下去。

这时候,聂平齐察觉到一道急切的询问眼神落在自己身上,连忙一肃表情,禀告道:“昨曰方辰出关之时曾经遭遇孔北天、傅沉山兄弟以及其伴当丁恒的挑衅,方辰力敌四人不败,并且出其不意一招击杀了四阶原武者丁恒!”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