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攥了攥袖子里那块绢帛,然后将其取出,上前交到了小卫的手中,小卫接到后,又快走两步交给了秦皇。

“陛下,臣在一次外出的途中,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这封信,发现里面的内容是两个人在密谋刺杀陛下,臣觉得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于是就在暗中调查,终于被臣查出了这两个人的身份。”

秦皇一边听着赵高的话,一边仔细研究着那卷绢帛。但是除了内容以外,其他的也看不出什么线索,于是只好放弃,将绢帛放到一旁。

赵高扫视了一下书房里的几个人,说出了那两个名字:“陛下,以臣看来,这两个通信的人,其中一个名叫荆明,是刺客荆轲的儿子,而另外一个,”赵高指着商徵,一字一句的说道:“就是乐府里这位乐官,商徵。”

洛长歌气愤不过,也不管现在是在秦皇的面前,便气冲冲的说道:“赵大人,你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了,一定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啊。”

除了洛长歌的情绪比较激动以外,乐府里另外三个人看起来倒是镇定许多。尤其是江纳川,听完赵高的话之后,居然没忍住笑出了声。他颇为无奈的看了看赵高,说道:“赵大人如此费心,真的是辛苦了,我先前都不知道,原来赵大人也像宫外那帮年幼的小姑娘们一样,这么关注我们乐府里这位相貌不凡的商琴师。”

赵高原本就对今天这种“一对四”的局面没什么信心,现在被江纳川调侃了一番之后,思路更是乱了起来,同时也对江纳川的话有些生气,他看着江纳川冷笑一声,有些不客气的说道:“江大人这话,是该在陛下面前说的吗?做臣子的,怎么连基本的礼制都不懂。”

赵高抬出了秦皇来压制他们,江纳川却一点压力都没有,他上前一步,俯首对秦皇说道:“陛下圣明,臣刚才只是为了查清楚真相才那样说的,绝非藐视天威。”

秦皇现在也急于弄清楚事实真相,这些小节他也就不放在心上了,于是对着江纳川点了点头:“嗯。”

江纳川踱到赵高的面前,不紧不慢的说道:“赵大人,你刚才也说了,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所以一定要拿出切实的证据来才行,千万不能空口说白话,恣意捏造。就算商徵能忍,我们几个也是不能忍的,当然了,陛下也不会姑息您这样的行为的。”

赵高虽然心中有些发虚,但还是维持着表面上的自信,笑道:“当然有证据了。”他转过身俯首对秦皇说道:“陛下,臣已经找到了荆轲之子荆明的住处,只可惜他现在已经逃到了城外,不知所踪。不过他的几个邻居倒是还在,想来对荆明的事情会知道一二,臣便将他们几个找了过来。”

秦皇面无表情的说道:“快传。”

小卫出了书房的门,将候在门口的几个人唤了进来。

这几人都是平民装扮,见了秦皇后便跪在地上行礼道:“草民参见陛下。”

不等秦皇说话,赵高便问道:“你们几个,可知道荆明的事情?尽管可以说出来。陛下面前,可不能有一句假话。”

跪在地上的几人诚惶诚恐的点了点头,为首的一个人便开腔了。

“陛下,各位大人,小人家隔壁确实住了一个名叫荆明的男子,看起来大约五十多岁的年纪。只是他平日里基本不和我们来往,倒是经常有人去他家里拜访。后来在他离开咸阳之前的那几日里,总是见到一位年轻的白衣男子去他家中。再后来,荆明便不声不响的搬走了,跟谁也没有打招呼。”

赵高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位白衣男子,是不是你身后的这一位?”

说话的人转过身看了看商徵,回答道:“正是。”

赵高跪在秦皇面前,说道:“陛下,此人是荆明的邻居,他的话必定不会有假。这商徵,必定是在和荆明密谋行刺。”

秦皇皱着眉头看着桌上的一个茶碗一言不发。洛长歌冷笑一声道:“赵大人,单凭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的几句话,以及一封不知道真假的信件,就断定商徵预谋行刺,这恐怕是有些牵强吧。”

赵高怒道:“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洛长歌轻笑一声,说道:“表面看来确实是人证物证俱在,但是好像这两样,都不怎么管用呢。没有一个是实实在在能够作证的。”

赵高气结,伸手指着洛长歌:“你……”

秦皇最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争吵,不耐烦的打断道:“好了,都别说了。”

赵高和洛长歌便住了嘴,几个人纷纷将目光向秦皇投去等着他开口,不知道他到底会相信谁。

秦皇慢慢站了起来,看着商徵面无表情的问道:“商徵,你有什么想说的?”

从进了书房以来,商徵一直都沉默着,现在有了辩驳的机会,便上前说道:“回陛下,这件事情实在是子虚乌有,微臣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叫荆明的人。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荆明’,其实是微臣的一个做生意的朋友,名字叫做秦明,我们平日里确实有来往,但是因为他前几日由于生意上的事情回了老家,所以就没有联系了。至于这几位邻居为何要这样说,以及赵大人的手中为何会有那样一封信,微臣实在不知,还请陛下明察。”

秦皇看了看赵高,又看了看商徵和其他几个乐官,顿时觉得有些头疼。赵高是他素来最信任的臣子,而乐府也是他最为重视的,更不用说洛长歌是他的忘年之交了。现在几个人各执一词,他还真的不知道要相信谁好,而这件事情现在是奔着他自己的安危而来,他自然是十分重视,绝对不能坐视不管。

见秦皇似乎是相信了秦皇的话,赵高连忙又解释道:“陛下,这封信上确实是荆明和商徵的亲笔,如若您不信,可以现在就比对一下笔迹,真相自然就能大白了。”

从进门以来,鹿之野就一直在观察着这件事情的动向,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是大脑一刻都没有停下来过。在他看来,这件事情只是赵高一手策划出来的,那些所谓的证据和证人都是他找来的。商徵的性格和为人他再清楚不过,说他退隐倒有几分可信,若是刺杀,实在是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赵高现在是有备而来,既然他提议要比对笔迹,肯定在笔迹上也是做了手脚的,那字迹定是跟商徵的极其相似,甚至可以达到混淆视听的地步。不过他现在已经提了出来,如果拒绝了他的话,肯定会落了话柄,说商徵是因为“做贼心虚”才不敢去的,到时候更是什么都说不清楚。

想到这里,鹿之野不由得默默叹了口气。看来这次,商徵真的要栽了。

此时此刻,江纳川的想法和鹿之野是一样的,他转过头来看着鹿之野,眼睛里的暗淡神色和鹿之野的如出一辙。

倒是洛长歌,一向心直口快并且坚信正义永存,听到赵高的话后便毫不犹豫的说道:“比就比,商大哥根本就没有写过那些东西,自然不怕你的任何挑衅。”

听到洛长歌的话,鹿之野和江纳川几乎是同时叹了一口气。

秦皇盯着他们几个看了半晌,皱着眉头说道:“那么,商徵就写几个字来看看吧。”

商徵看了看赵高,又看了看秦皇,知道自己这一回怕是真的逃不掉了,于是只好答应了:“喏。”

小卫早已经将一方矮几挪到了商徵的面前,又拿来了笔墨和空白的竹简放在矮几上。秦皇拿起旁边那张绢帛递给了小卫,对商徵说道:“你就照着这个里面的内容,随便写几个字就好。”

小卫接过绢帛,将它放在了商徵面前的矮几上。

商徵默默上前,拿起毛笔蘸满了墨水。他看了看绢帛上面的字,发现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字迹,其中的一种,商徵从来都没有见过,而另外一种,跟他自己的极其相似,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这是别人模仿的,还以为真的是商徵自己所写。

而绢帛上面的内容,尽是一些大逆不道的话,言辞极其狠毒,看起来恨不得当下就置秦皇于死地,而绢帛上面之所以这样写,实际上是为了置商徵于死地,可见赵高的心之狠毒。任商徵再好的脾气,看到这些之后也有些生气了,他往旁边看去,见赵高正在一脸咄咄逼人的看着他。

商徵怒瞪了赵高一眼,便不再理他,提起笔来开始写字。即便他的心里知道,这次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不久,商徵便写完了字。小卫将带有商徵字迹的竹简和绢帛一起拿起来,交到了秦皇的手中。

“陛下请看,商大人已经写好了。”

赵高一脸志在必得的笑,看着乐府四人的眼神也变得嚣张了起来。

洛长歌眼睛巴巴的望着竹简和绢帛,又看了看秦皇的脸色,心中总有些提心吊胆的。

鹿之野和江纳川虽然人在秦皇的书房,但是心早就已经飞到宫外的某处,为商徵寻找证据了。

秦皇将竹简和绢帛放在一起比对着看。他是很想相信商徵的,先前陈云鹤的事情,商徵完全可以像赵高今天说的那样,直接行刺,为他的师父报仇,但事实上商徵并没有那样做,足以见得商徵根本就没有行刺的念头。

但是这字迹现在就明明白白的摆在面前,若是秦皇依然选择相信商徵,怕是不能了。按照大秦律法,这两份笔迹,已经基本能够判定商徵就是行刺未遂。

秦皇将面前的两份笔迹推开,面无表情的说道:“乐官商徵,预谋行刺,押到廷尉司去细细审问。”

洛长歌心下一惊,忙跪下来求情道:“陛下明察啊,商大哥根本不可能行刺的。”

“洛大人还是面对事实吧,这两份笔迹明明是一样的,商徵就是刺客。”赵高的心中早就已经笑开花了,面上却还要保持一副为秦皇铲除奸佞的正义面孔,也真是难为他。

早就有候在书房外的士兵进来,将商徵带了下去。

洛长歌还要继续求情,被鹿之野和江纳川拉住了。洛长歌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俩,只见到了二人意味深长的眼神。

洛长歌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闭了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