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岁,这位年轻的华人钢琴家风华正茂。

尹东涵一身及膝的浅色柴斯特大衣,挺阔的收腰西裤,休闲又风度翩翩。他戴着黑口罩,成为视觉中心的那双瑞凤眼映着炯炯有神的光。

他只是不张不扬地坐在那,就有学生会认出他:

“你…你是那个肖赛冠军?”

“嘘——”

尹东涵抬左手比出噤声的手势,中指的戒指在黑口罩的背衬下晶晶亮亮、熠熠生辉。

那学生凭着戒指认出了尹东涵的身份,压着的声音里是汹涌的激动。

他慌乱地从手肘拎着的还印着广告的批发无纺布袋中掏翻一顿,半天也没找到个像样的东西,只从袋里拿出了个夹着零散曲谱的蓝皮收纳夹。

他又翻了根记号笔,面露羞愧地递给尹东涵:“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就签这吧,谢谢……”

那学生翻开第一页,没有夹牢的皱皱巴巴的曲谱旁逸下落——

“erudes,op.25 no.11”

——《冬风》。

尹东涵虔诚地在那学生的谱夹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功成名就的钢琴家回溯到了他的儿时,抚慰着曾经蓬头垢面坐在钢琴前的那个小琴童,隔着被羽化了边缘的时光,浅笑着和他说:你啊,会在未来穿堂略野,你可以成为任何人。

“你多大了?”

“我今年十五,想考上音附中。”

……

杨舷下楼,还在楼梯口处就望见了那个挺拔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涩。

五年我竟然熬过去了。

大钢琴家,别来无恙。

“不用谢,去吧,好好练琴。”

“嗯!”

杨舷远远望着,却在尹东涵送走曾经的他自己时不由得走近他。

像是站在梦与现实的交合口,一脚踩在灰烬里,一脚踩在时光的边缘,再往前走一步,就可以摆脱五年昏沉艰难的梦魇。

他是杨舷,是杨首席,是舷哥,是杨老师——他可以是任何人。

他是尹东涵,是东涵师哥,是elijah,是肖赛冠军——他也可以是任何人。

尹东涵早就料想到了他身后的那人会是怎样的表情。

他了然自是地将双手插回衣兜,脚带着身子缓缓转身。本不想有过多的情感流露,但久别重逢的喜悦却悄然跃上他的眉梢,眼角化作了他温热眼眶中噙不住的泪。

他吸气,绷出一个泪光盈盈的笑容:“杨老师,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尹东涵先生。”

五年,一千八百二十六个日夜;连阳和费城,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尹东涵变了又没变,还是杨舷爱的老样子。

或者说,杨舷会爱他的所有。

尹东涵将戒指改带到了无名指上,细微的动作负载了千钧重的意义。他牵过杨舷的手,只是触碰了指尖,将他的右手托起,也为他改带了戒指。

尹东涵望着杨舷像蝴蝶振翅一般因羞涩而频频忽闪的长睫毛,密密的眼帘遮住他垂下的眼。

人前,他不好做什么,只是用炙热而温柔的目光,将他的爱人拥吻个遍。

“你还要上课吗?”

“嗯,还有半个小时。”

“那我等你。”

杨舷开门,把钥匙丢到鞋柜的盆栽里,给尹东涵找了双拖鞋。

“这是你租的房子?看起来挺不错的。”尹东涵将大衣脱掉,挂上衣架,打量着杨舷才四十平的小出租屋

进门右手边就是排简单的小厨房,靠着灶台的那侧贴了格子纹的墙纸你。往里走,是门边提篮里挂着香薰的小卫生间,磨砂质感的玻璃墙简略做了个干湿分离。

尹东涵跟杨舷来到里屋,没有床架厚床垫直接放在地上,奶灰色的被子随意的盖在床上,像是不由造物主置喙自由生长的浓积云,周身散发着让人舒服的慵懒气息。

房间里没有电视,只有一个正对着床的大荧幕。

“房东是你之前让他来联系我的那个朋友,你忘了?”杨舷拉上窗帘,点开落地灯,将自己疲惫的身体放倒在沙发上。

暖柔的灯光从下到上为光源范围内事物的下轮廓蒙上金边,像阑珊的火,静水流深一般为一切蒙上明烨的松弛。

灯光掩映下,乱团团的被子更像积云了,暗面如云层相互遮挡的阴影,生动逼真。

“亲爱的,我能坐你的床吗?”

“坐呗,你躺那都行。”

被子中卷着投影仪,尹东涵将投影仪放到柜角,抚平了被子下皱巴巴的床单,稳稳坐下。

他看见床头趴着个嫩绿与纯白相间的菜狗抱枕,与低饱和度暖色系的床品配起来略有违和,便好奇拿来看了看:“亲爱的,你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我学生送的。”

“还挺可爱的。”尹东涵捏了捏软乎乎的抱枕:“当老师也挺好的吧?”

“啊对对对!”杨舷直接一个双重肯定表否定,然后后仰着脑袋吊着一口气详言:“我本来以为这群学生和我弟弟差不了多少岁,应该能好对付点,谁知道根本不听你话啊!女生还好点,就那小子,我是真不知道他是对小提琴有意见,还是对我有意见,还是对帕格尼尼有意见……不过也还行至少这群小孩没有什么坏心眼。”

“那你打算教到什么时候?”尹东涵轻笑。

室内温度渐渐升高,他脱掉了西服,只剩一件薄薄的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