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身了?”匿兰伸手摸向尸体躺过的位置,但只有冰冷空气穿过指尖。

她刚要缩回手,手腕竟被空气紧紧攥住,衣袖上的褶皱凭空被攥出了一个男人手掌的形状,透明的男人逐渐显形,他深陷的眼窝里藏着一双狡黠的灰绿眼睛,络腮短胡修剪精致,穿胸而过的那一道致命剑伤已然不见踪影。

只要过去的男保镖不死,未来无限时间分支上的他就会被魔术师拉回来继续战斗,死多少次都没关系。

男人对匿兰阴冷一笑,身体周围浮现一圈双箭头,散发银色光雾,环绕着男人旋转。

这个标志与女保镖希尔达膝盖上的畸核纹路一致,是希尔达即将换位的前兆。

“小心,蹲下!”郁岸扬手从单肩包夹层里抽出准备已久的一张纸,白纸上彩印了一把栩栩如生的伯莱塔m92f手枪。

白纸飘落,郁岸右手向前掏,手腕没入纸内,白纸却未被穿透,而是像异次元空间一样容纳郁岸的右手。

从车帮混混手中抢来的伯莱塔握于掌中,郁岸双手握枪,瞄准男人心脏,在男人周身环绕的双箭头光芒最亮的刹那,预判开枪。

希尔达与男人瞬间换位,握住匿兰手腕的手掌变成了女人涂着指甲油的葱指,希尔达正握匕首,狠辣刺向匿兰喉咙。

手腕被控,匿兰就无法拔剑,而且这么近的距离也没有给她留下任何操作空间,她本能用手遮挡喉咙,听见郁岸喊声,便毫不犹豫蹲下来。

炽热的弹道从脸颊边掠过,正中希尔达右肩,血花飞溅,女人痛苦叫了一声,身体被子弹冲击向后掀翻,但她竟空翻稳稳落地,抹了把脸上的血。

“你哪来的枪?”希尔达嗓音魅惑冷艳,她并没有继续寻求答案,随手掀开火红裙摆,扯掉包裹在身上的碍事礼裙布料,里面穿着防弹短背心,下身则为迷彩短裤,强健有力的大腿外侧挂着一把左轮手枪,腰带上挂着一排子弹。

匿兰从左手小指处抽剑出鞘,虚无光剑共鸣进化为破茧之钉后,形状也有所变化,花纹更加繁复精致,剑身细窄了许多,更加锋利轻便。

希尔达抬手开枪,子弹朝郁岸飞去,被匿兰急速抬起的剑刃轻易削成两半。炸裂的弹壳撞击墙壁,擦出一团火花。

“小姑娘,你的身手真让我震惊。”希尔达由衷赞叹,笑时眼角堆积起一层浅浅的皱纹,“你双手各断一指,让我想起曾经一个赌术世家的传说。我非常敬仰厉小姐,她的勇气是指引我坚韧生存的明灯。”

仿佛有颗小石子坠入心湖,激荡开一圈微小的涟漪,匿兰有些动容,很快,陈旧的心绪被她重新埋入记忆深处。

希尔达从腰带上摸出一颗子弹,填装入手枪轮盘弹匣中,拨动转轮打乱顺序。

她腰带上的一排子弹颜色各异,精密仪器出身的郁岸对畸核和装备十分敏感,这排特殊子弹很可能是由畸核制造的类似某种“附魔弹”,不同颜色代表附加不同属性,希尔达填入手枪转轮中的那枚是红色的,子弹外部印有“power(力量)”字样,恐怕是打坦克用的穿甲弹。

“别打,小兰姐,快走。这一枪能把人打碎——”郁岸飞身跳下灶台去拉匿兰的手臂。

希尔达抬起手臂,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匿兰,历经沧桑的美丽眼睛半眯,扣动扳机,轮盘旋转,或许飞出的那颗就是穿甲弹。

匿兰抬起右手挡在面前,右手小指上灰银色畸核光丝流转,子弹迎面飞来,她冷静挥剑一斩——

子弹撞击剑刃,时间流逝变得无比缓慢,弹壳在剑刃上撞出火花,随即一分为二,普通弹壳在破茧之钉面前只有被当橡皮削的份儿。

郁岸从惊骇中清醒,希尔达已经收起左轮手枪,转身从面前消失,男人虽不甘心,但也只能忿忿不平地跟着一起走。

“呼。”匿兰抹了把额头汗,虚惊一场,后怕地亲了一口自己右手小指上的畸核,“好运气,嘿嘿。”

“她好像放了我们一马,我们走。”郁岸拉着她快步离开后厨,去往下一个雕塑藏匿点。

“你右手的畸核作用是什么?”郁岸忍不住问。好像从没见她用过。

“职业核-赌神。能力是all in。”匿兰摇摇手指,“作用是增加赌局胜率,根据我下赌注的重要程度,分别能在50%胜率的基础上增加1%、3%、6%、12%、24%、48%的胜率,也就是说当我倾家荡产赌上性命参加一个赌局,我的胜率可以高达98%,厉不厉害?”

“……万一输在另外2%上呢。”

“那我就死嘛,怕什么。”

“……”

匿兰双手畸核全靠直接镶嵌盲核赌出来的,一般人的运气还真没法跟她比。

他们正前往清洁工住处的路上,听见甲板上人声嘈杂混乱,郁岸正往混乱的方向张望,脚下的地面顿时摇晃起来。

起初他们以为只是遇到了风浪,但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游轮甚至开始左右移动,仿佛受到了数十条巨型鲸鱼袭击,有什么极为强大的东西正在撞击撼动游轮。

匿兰站立不稳,勉强扶住墙壁,但又一阵剧烈的撞击让他俩一起摔倒在地,郁岸爬上窗台探出半个身子张望,半空中掠过的一道粉红色影子让他汗毛倒竖。

昭然双眼通红,快要燃起痛苦的火焰,他的脸已经显现怪化的模样,唇角开裂,尖牙闪着寒光。

他捂住胸口,竭力压抑着化茧的冲动,拼命远离人群,想要跳进海里,可游轮上空被密集的畸核锁笼罩,足足百颗畸核织造而成的密集网络在空中隐现,昭然一次次向空中撞去,竟然都被软绵绵的畸核锁网拦了回来。

痛苦的低吼吓退了试图接近的人群,剧烈的震颤让甲板上的人们东倒西歪,人仰马翻。

“我的天,那是什么……”匿兰趴在窗口惊诧地望着状似昭组长的粉色家伙,紧紧抓住窗棂免得被剧烈的震动甩到半空,“快想个办法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郁岸掀开储核分析器,在一个个畸核中焦急挑选,这里面哪枚核能让他从全盛时期的昭然手中走出两回合?

他的手指停在了一枚黑色畸核上,之前用j·s娃娃与匿兰换了两枚盲核黑,还没用。

“赌一把……小兰姐,给我点运气……”郁岸扯下绷带,一鼓作气将盲核黑抠出来,塞进了左眼眶里。

“你干嘛!你抠出来那还能——你怎么能换啊啊啊啊!”匿兰大叫。

命运的轮盘旋转,盲核黑在郁岸眼眶中飞速建立链接,五彩斑斓的黑色彩变幻。

储核分析器扬声播报:“成功链接,盲核黑!”屏幕缓慢滚动读取后的资料。

名称:功能核-血量显示

来源:游戏之王幻室盲核黑随机激活

种类:幻室种

等级判定:一级紫(罗兰紫)

基础能力:显示视野内所有目标的血量条

使用限制:使用一次后,以意识形式永久存在。

简介:看到boss的血量条是不是就安心多啦?

共鸣条件:未知

“这他吗啥呀!”

郁岸气血上涌,十几秒才从非洲运气中接受现实,抬起头面对匿兰,匿兰头顶果然显示出一条红色的格子条,血条上有十个刻度。

他又抬头看看自己,满血只有三个格。好脆。

小问题,如果真走到需要制服昭然那一步,能随时观察到他的状态也是好事。

郁岸顺势望向远处的昭然。

……

血条厚得比尺子刻度还密。

第113章 薛定谔的信誉

盲核黑首先转换成淡紫色,随后竟然在眼眶里慢慢融化,逐渐瘫软成一股果冻状的粘稠物,光丝在果冻内部流窜,不断被眼眶周围的血肉吸收,内化为郁岸身体的一部分。

之前用盲核白抽出的“高傲球棒”使用限制是“使用一次后,以实体形式永久存在”,现在的盲核黑很相似,是“使用一次后,以意识形式永久存在”,意味着血量显示这个能力可以长时间伴随郁岸,在看到血量显示的同时不影响其他核镶嵌,相当于游戏里的“被动技能”。

只不过内化吸收完毕需要一定时间,在此期间暂时安装不了其他畸核。

“你为什么能换啊?”匿兰新奇地捏着郁岸两半脸颊,上下打量他的左眼,融化的紫核从眼眶边缘滴落,像灌满了蓝莓果酱似的,“绝活藏得这么深。”

“晚点再给你解释……”郁岸抽出球棒砸碎走廊玻璃,手一撑窗台,身体跟着翻出窗外,匿兰紧跟着踩住窗台向外跳,落地接一个滚翻,缓冲下坠的冲击。

抬头望去,甲板上方的天空被一张穹形巨网罩住,每一个网格交汇处都安装着一枚畸核锁,低到紫色,高至银色,密密麻麻的畸核锁相互链接,让游轮成为了一座封死的漂浮棺材。

将近午夜的天空开始聚拢成片的乌云,闪电在滚滚黑云边缘跳动,狂风裹挟着闷雷向游轮逼近,游轮在狂风巨浪中摇晃,人类制造的庞然大物在无际的海洋中央渺小得不值一提。

但游轮的摇晃不仅来源于风浪,更多是因为昭然在用全身的力量撞击锁网,他想撞出一个洞离开游轮,远离甲板上恐惧到极点的渺小人类们。

但锁网正是为他而准备,在混乱狂奔的人群之外,魔术师查理·汉纳站在高一层甲板的尽头,悠闲地拄着手杖向昭然的方向眺望,方信靠在一旁的太阳椅里,双手搭在肥硕的腹部,为自己算无遗策而露出狡黠的笑容。

“老伙计,你的药物果然不错。我也如约把昭然困在你面前,接下来我要离开了。”老查理戴上礼帽,微微欠身,“这是一次愉快的合作,祝你好运。”

受邀上船的贵宾多为仁信制药集团的竞争对手,或与其竞争对手交易频繁,方信借此机会将人一网打尽,等成功把昭然收进囊中,仁信制药就再无对手了。

“这么着急跑路,不好奇我怎么收服他?”方信抿了一口葡萄酒,在手帕上抹了抹指尖。

“好奇,希尔达夫人为什么愿意帮你?”

“早年我们的新药救了她女儿一命。”方信轻蔑笑道,“其实只是试药而已,歪打正着罢了,这女人承诺答应我任何一个请求。现在到她报恩的时候喽。”

“但即使是希尔达夫人,碰上昭然恐怕也招架不住。”

“等着瞧。”方信扔掉脏手帕,“我敢说,没有人比我对昭然的弱点研究得更透彻,他自诩无敌,十分狂妄,今天我要从意志和身体上同时摧败他。”

手帕随风掉落在下层甲板上,甲板上全乱了套,恐惧的尖叫声和哭泣声将求救声淹没,游客和服务生们抱头乱窜,险些将郁岸和匿兰撞散。

挂在腰间的j·s娃娃挥舞小短手发出电子提示音:“甲板上的粒子浓度超标了,可能在其他角落已经有石膏雕塑爆炸了,绿色粒子被笼罩游轮的锁网牢牢封死,根本散不出去。”

“你们去清理石膏雕塑,能毁多少是多少,快去。”匿兰开了口,右肩浮现一枚霓虹荧光色的鬼脸印记,是jump scare游戏之王畸体的图腾,契定者下了命令,j·s兄弟身为她的契定畸体必须听从。

腰间的娃娃挂件色彩一下子变灰,意味着j·s兄弟已经离开容器,混入游轮的电子网络中。

“这是什么情况……”匿兰单手持剑,目光跟着攀爬在畸核锁网上撞击的昭然移动,“那怪物长得好像昭组长,就是色彩更艳丽一些。”

“我们现在看见的是四年前缪斯号沉没那一天的情景。”郁岸无可奈何,已经无法再掩饰下去,只好坦白,“昭然是畸体,和詹姆斯萨兰卡一样,整个缪斯号魔术巡演是一场阴谋,为了捕捉昭然。”

匿兰一时难以接受,畸体猎杀公司的组长竟然是畸体,太不可思议了,一旦传扬出去会造成多么大的恐慌。

“要上吗?”匿兰提起光剑跃跃欲试。

“上什么,你看不到他的血条有多厚,神装坦克,高伤高暴击,一只手碾死咱俩不费吹灰之力。”郁岸费劲把她拉回阴影里躲着,“他还没完全失控,我还能操作一下。”

他把这些天的奇遇简略叙述给匿兰:“现在最紧要的是找到破解幻室的办法,否则等到昭然化茧,我们也要死在这儿。”

“等等。”匿兰举起两根食指揉揉太阳穴,“我们现在到底在哪儿,是幻室制造的幻境里,还是真实的过去?”

“不好说,或许二者都有。”郁岸冷静道,“我在想,既然魔术师拥有置换未来与过去的能力,那么事实上真正的四年前,小岸也会被他抓住,然后将未来的我替换过去。”

“也就是说,直到现在,我所做的一切都还没有改变历史。昭然化茧,所有游客死于非命,就是接下来即将出现的结局。”

匿兰恍然,轻敲掌心:“所以我们阻止昭组长化茧就可以破解幻室了吗?”

“你别小看魔术师的能力,既然未来的我曾经被他拉回过去的游轮上是个事实,那说明我是真的‘穿越’了,我接下来的所作所为都有可能改写历史。”郁岸眼睛充满担忧,“我非常担心改变结局会让未来天翻地覆,说不定未来我们都死了,那不全完了吗。”

他不由得想起昭然说过的话:“也许改变了一点微小的事情,我就会再也见不到你。”

匿兰琢磨了一小会儿:“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我把魔术师的能力简称为穿越,把幻室重现出来的画面简称为幻境。那么我们现在就像站在电脑绘画的图层上,一层是穿越,一层是幻境,两层叠加之后呈现为我们现在看到的情况。”

“我们应该只改变幻室的结局,不改变真实的历史。也就是说,”郁岸做了一个抹掉的手势,“把穿越那一层删掉,只剩幻境。而制造‘穿越’这一层的正是魔术师。”

“把魔术师给干掉。”匿兰眼前一亮,又立即陷入另一层担忧,“可是如果我们在按历史结局向前推进,你当年就没能在昭组长化茧前杀掉魔术师,这回肯定也一样啊。”

“所以唯一能做到这件事的是你。”郁岸抬起头,“你是这艘船上唯一一个变量,是过去从未出现在船上过的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