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说故事

“雨势虽小，可寒气深重，若是淋的久了透到骨子里去，以后可有的你受了。”

男子的声音很好听，像深秋凛冽寒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带着不属于冬季大雪的寒冷。

似锦觉着眼前的人很熟悉，脑海里回忆了十六年来的点点滴滴，却始终记不得何时见过这个人。

如此盛世容颜倾城之姿，她若是见过，不该没什么印象。

愣了半晌，似锦抬眼，一双桃花眼微挑，面上虽然带着笑意，可眼神里却是满满的戒备，道：“看公子的气质，怕不是寻常之人。”

男子握着伞柄的手修长分明，同那张脸一样，竟是意外的好看。听了似锦这句话，脸上的表情松了松，收敛了原先的一席清冷，倒映在似锦眼里的表情像是有一丝委屈，道：“我本就不是人。”

似锦一脸惊愕，男子不是凡人这事似锦已经猜的七七八八，毕竟她离那古桥也有至少百步的距离，男子眨眼间的功夫就能来到她的身边，可见一斑。

所以此番惊愕倒不是因为这男子的话，只是没想到男子会如此大方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如今这世道，是有不少妖物幻化成人形长居在人间，但是这世道是个好世道，只要妖物不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那些修仙修法修道之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他们去了。

话本里的那些修道之人遇到妖怪就喊打喊杀，也仅仅只存在于话本之中。

似锦有一位修道的叔叔，没事爱来家中做客，所以奇闻异事也听了不少，再加上似锦本身好歹也是皇亲国戚见过不少大场面，总不至于因为害怕就吓得腿软。

前些年似锦偶尔救了一只桃花小妖，这小妖为了报恩就一直跟着似锦。每逢春季伊始，似锦住的园子里遍布着粉红色的桃花，一朵接着一朵的开放，像是节日里放的烟花，瞧着就很喜庆。这也颠覆了似锦以往的看法，妖也分好坏，而眼前的这一只，似锦没来由的就相信，这一只不会伤害她。

秦兰蔻说故事的时候神色是十分温和的，也沉浸在其中，仿佛自己就是故事的主人公一般。

很明显，这是个神话故事，故事里出现了妖怪人类，听着秦兰蔻的语气，怕这是一个如同白娘子般的凄美爱情故事，舒清冉一向是受不了这种悲伤情节的，可看秦兰蔻说的认真，也就没有打断她。

“你若是刚听到这个故事的开头，会觉得主角是谁？是那个人淡如菊的白衣女子，那个风华绝代的男人，还是这个桃花小妖？”秦兰蔻突然收住了自己娓娓道来的故事，问道。

舒清冉还当真考虑了一会儿，道：“应当是最开始出现的那两个人吧，郎才女貌，才子佳人，都是话本子里爱写的桥段。”

秦兰蔻莞尔一笑，“是啊，才子佳人，才是话本子里爱写的桥段。”

舒清冉眨眨眼，总觉得秦兰蔻这话里有其他的意思，等想在问点什么的时候，秦兰蔻又接着方才的故事开始讲。

婢女冬梨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见到男子先是失了神，然后才后知后觉的低着头红着脸替似锦撑了伞。那一颗心在见到男子后始终悬浮着不肯沉静下来，生的一双漂亮眼睛总是寻着机会偷偷看男子一眼。

似锦本想就此转身离开，斟酌半晌之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公子一个人在这里，是为何？”

男子细长的眉毛蹙了蹙，看着似锦的眼神有些受伤。

似锦总是觉着，她与这男子之间应当有什么渊源。恩爱情仇这四个字，似锦并没有切身体会过，可她内心有个声音很笃定地告诉她，男子与她之间的渊源，无关乎情爱。

“姑娘可曾听说过……伞灵？”

半晌，男子突兀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似锦纳闷，却还是依着自己对六界了解的凤毛麟角般的知识回答道：“天地万物幻化成灵，其一需要机缘，其二需要灵气，讲究天时地利。可若单单只是一把油纸伞，握在世人手中，受尽尘世污浊之气，幻化成灵，怕是有些牵强。”

男子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像是表达同意她说的话。

“似锦不过是个世俗凡人，这双眼睛连寻常事物都不一定能看的清楚。公子刚刚既然问起，那么恕似锦多嘴，公子口中的伞灵可就是……你自己？”

一旁的冬梨突然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眸子里写着满满的不可置信与畏惧，一双脚摩擦着地面后退了一点点，却又碍着自家小姐，忍住恐惧，假装镇定地继续撑伞。

这么好看的人儿，怎么就是妖怪呢？

却见男子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伞灵，我只是一个寻常的小妖。”

“那公子刚刚这般问是……”似锦继续问道。

“兴致来了随口一问而已。你与我有缘，这把伞就送给你，希望你能好生待它。”

男子收了伞，说是赠予，倒不如说是将伞硬塞给了似锦。

男子转身离开，雨中的背影显得有些寂寥。这三千细雨细细密密地打在他的身上，衣物却半点没有潮湿。

趁着男子还未走远，似锦大声道：“还不知公子名讳。小女江南商贾齐家之女齐似锦，公子日后得了空，可以到小女家中坐一坐。”

男子侧过身，雨水睡着脸庞缓缓流下，很快融入了地面，同其他雨点一样。

“名讳吗？我以前叫……陈霆枫。”

“陈霆枫……”似锦嘴里喃喃道。

目送着男子的背影消失在朦胧烟雨中，似锦才转身离开。纤纤细手抚摸了一下男子赠予她的伞，上面不似寻常死物的冰冷，暖暖的，像是人身上的温度。

似锦回了府，寻了个平常的理由支开婢女冬梨，趁着细雨润湿桃花的美景，打开了油纸伞，也无什么异象出现。

心中松了口气，又有点惋惜，暗自嘲笑自己多虑了。

院里的桃树不多，却长得茂盛，如今正值花开，离得远了再看这桃花，仿佛是一片桃林。

似锦回了房间歇下，却不见桃林深处，有一位女子，眉眼同她无二，只是这三千青丝成了华发，身上的衣物同初见的男子一样，如夕阳残血般的红色，刹那间让周围的桃花都失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