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最来时时臣妾并未在陛下拟定的宫妃名单当中,若是臣妾不去央求父母兄长,便也没有往后种种了,为何嫁不得旁人?”

姜宁灵越说自个儿便越明白,若非她一开始的“死缠烂打”,她同穆淮极有可能毫无交集,而眼下她却是被穆淮扣在身边,走也走不得。

想来还真是奇怪。

穆淮听得姜宁灵话语,心中不由得泛上些许酸楚,又泛出许多怜惜,将人拥入怀中道:“月儿说得对,从前是朕混蛋。”

往后……

穆淮很想说些承诺的话,又觉随口道来听着并不令人信服,良久才缓缓道:“往后,朕将你放在心里。”

简简单单一句话,语气却再认真不过。

姜宁灵听出其中郑重的意味,却不想将他这句话认真记在心里。

她不敢了。

若是不要求太多,平平淡淡做一个皇后,倒也使得。

见姜宁灵神色,穆淮便知她并未听进心里去,不过一句情话能表述的实在太浅,穆淮也并不指望姜宁灵能因一两句表面的话而改观,便并不纠结于此。

二人之间一时安静下来。

穆淮垂首在她颈侧,一只手在她背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好似在给猫儿顺毛似的。这羽毛似的力道让姜宁灵有些痒,却又莫名放松下来,热气蒸腾间,浑身都松懈了不少。

又过了一阵,姜宁灵忽地想到一事,有些不解地问道:“陛下既然已经知晓臣妾小字,为何从来不唤臣妾疏月?”

穆淮将当年之事捋了个明明白白,却在明晰她身份之后,依然唤她“月儿”,至于“疏月”这个名字,从未在他口中出现过。

姜宁灵属实有些好奇。

穆淮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半晌才沉声道:“你先前告诉朕你小字唤做月儿,朕唤习惯了,便不改口了。”

这话听着倒像是借口。

姜宁灵挑了眉,并不相信他这番说辞。

见她鬼精灵似的,穆淮无奈一笑,知晓糊弄不过去,只得向她剖明他那隐秘的私心。

“你父母唤你疏月,你兄长唤你疏月,你的好友也唤你疏月。”

“可是只有朕唤你月儿。”

“这天下里有许多人唤你疏月,但你是朕一个人的月儿。”

“你是朕的月儿,朕也想让你只做朕的月儿。”

几句话下来仿佛绕口令似的,可其中的独占欲却不言而喻。

姜宁灵一怔,显然没想到这简简单单一个称呼下竟然藏着穆淮这样的心思。

而她并不反感。

待从浴池中出来,窗外已暮色沉沉。

姜宁灵虽能拿太医的话挡着穆淮,却在今日才明白,穆淮的法子实在是多得很。

躺在榻上没多久,姜宁灵便睡意来袭,可穆淮却好像半点儿也不困似的,非得同她说些话。

姜宁灵含含糊糊的应了,却并未往耳朵里去。

见她一副累极了的模样,穆淮无奈一笑,便不再多言,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拉过锦被也睡了。

穆淮原是想同她说一说选秀一事,正巧她身孕,便能借皇后安胎的由头将这一回的选秀给推了。

只是那陈国公主破有些麻烦,穆淮原想着将其许配给宗室,可他夺位时几乎是踩着兄弟的尸骨上去的,如今并未有适龄的宗亲能同陈国公主定亲。

穆淮大略有了打算,便将姜宁灵拥入怀中,睡下了。

原以为这事尚不着急,可第二日穆淮便接到消息,说陈国公主已经启程往燕国来了。

第69章 思悠

翌日早朝, 穆淮以皇后有孕为由,取消了这一回的选秀。

一些人虽心中依旧希望穆淮能依照祖制,但选秀本就是为了开枝散叶, 如今皇后有孕, 那些还没定数的秀女哪有中宫嫡子重要?劝说了两句, 见穆淮态度强硬,便也作罢了。

至于那些想借机送女儿入宫以荣耀家族的人, 见穆淮如此重视皇后腹中这个孩子, 便明白如今皇后正得宠着,若是这时将族中女子送入宫, 只怕要被冷落好一阵,且皇后这一胎月份尚小,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无人能知晓, 若皇后腹中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只怕那些新入宫的秀女都要被牵连一二, 便也歇了心思。

选秀一事顺顺当当地取消了,穆淮还未高兴一二, 下了朝便听到消息说陈国的公主已经启程了。

秀女一事好办, 可陈国公主以和亲的名义、带着丰厚的嫁礼大张旗鼓地过来,总不能将人原封不动地退回去。

只要穆淮还不想同陈国撕破脸, 这公主燕国就得收着。

而陈国一直安安分分,既不多事, 也不碍事,的确不必为此而发动战事。

穆淮正为陈国公主一事头疼着,又听得消息说, 游牧部落见陈国送了公主过来,也跟着送了一位公主。

颇有些不甘示弱的架势。

穆淮得知这消息时, 正巧在永安宫用膳,对上姜宁灵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心情复杂得很。

“陛下真是艳福不浅。”姜宁灵睨他一眼,轻飘飘说了一句,便继续低下头用汤。

她分明并未显露出半点不开心的情绪,穆淮却偏生有一种做错事被抓包都错觉,见姜宁灵一碗汤见底,便又为她再添一碗,解释般道:“荣王世子已到了适婚的年纪,府中也无侧妃侍妾,是位和亲的极佳人选,月儿意下如何?”

荣王同先帝一母同胞,性子宽厚温和,当年穆淮夺位时,荣王并未如大部分人所料,偏帮当时极受宠的四皇子一派,只说忠于皇帝。

于穆淮而言,荣王不偏帮,便是最大的帮助,穆淮素来也颇为敬重这位长辈,也知晓这位荣王世子与京中某些花拳绣腿的纨绔不同,的的确确是位青年才俊。

姜宁灵知晓穆淮敬重荣王,便道:“荣世子的确是位极佳的人选,只不过和亲事关重大,想来陛下也得问一问荣王极荣世子的意见,免得伤了和气。”

穆淮闻言一笑,握住姜宁灵一双柔荑道:“月儿深得朕心。”

听得穆淮语调轻缓、仿若话中有话的一句话,姜宁灵不由得面颊染上一抹粉色。

自从那日穆淮说明他为何要一直唤她“月儿”后,再听得穆淮这咬文嚼字一般唤出的“月儿”二字,姜宁灵便不由得有些别扭。

见穆淮眼含笑意,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姜宁灵便想着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谁知挣了挣却没挣开,穆淮眼中笑意却愈发明显,姜宁灵深知他是故意,便转开话头道:“陈国那位思悠公主若能与荣世子成一段姻缘,也是好事一桩,那游牧部落的那位五公主,陛下又如何打算呢?”

说起这个,穆淮也很是头疼。若将荣世子与思悠公主凑成一段姻缘,那游牧部落的五公主便没有了合适的婚配人选,其余宗室子弟要么是身份不够,要么是年岁不符;反之亦然。

思虑无果,穆淮便不打算继续做这些无用功:“船到桥头自然直,且等五公主入京再说。”

听得穆淮话里话外都没有让那两位公主入宫的意思,姜宁灵便也不主动揽活儿,且听他安排。

陈国在燕国东面,那位思悠公主又带了大量的珠宝玉石绫罗绸缎做嫁妆,一行人马脚程极慢,可脚程再慢,也有入京的这一日。

饶是穆淮并不多想见这位和亲公主,却还是做足了面上的功夫,入京不久便宣人入宫觐见。

只是这回与上回锦嫣初初入宫时不同,思悠公主此番面圣,姜宁灵也在勤政殿内一道陪同。

陈国公主与使臣在来时路上便听闻了姜宁灵有孕的消息,又见姜宁灵也在,便知晓她在穆淮心中的地位,对她自然又多几分恭敬。

思悠公主此番入宫,不过是穆淮让人走个礼数,只略说了几句话便算走了个过场。

穆淮在与使臣做这些面子功夫时,姜宁灵便在一旁打量那位思悠公主。

起先不过是百无聊赖不知看何处才多看了几眼思悠公主,可姜宁灵越看,便越发觉得这位思悠公主有些古怪。

这位公主容貌清秀,年纪看着比她要小一些,端坐在座位上,瞧着略有些拘谨,可姜宁灵越看,便越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来。

若说那思悠公主只是有些拘谨的话倒也正常,可姜宁灵瞧着瞧着,只觉得那思悠公主怯怯的,竟像是有些怕。

这便有些说不过去了,即便此番和亲非思悠公主的本意,可也不至于怕了穆淮才是。

姜宁灵这般想着,便愈发对思悠公主起了兴趣,索性一直瞧着她。

姜宁灵目光未曾遮掩,思悠公主很快便觉察到了有人在看她,下意识地一抬眼,与姜宁灵的目光装了个正着。

见对方发觉,姜宁灵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对着思悠公主浅浅一笑。

谁知思悠公主却神色明显慌乱了一瞬,借着才想起回过神来一般,对姜宁灵回以一个微笑,而后便移开了目光。

思悠公主方才的动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已足以让人注意到,姜宁灵又瞧了思悠公主没一会儿,就见她身侧的使臣有意无意地动了动身子,瞬间将她的视线挡去大半。

这一举动反倒让姜宁灵心中疑虑更深了。

瞧着颇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待这些人寒暄完毕,回了驿站后,姜宁灵仍然想着方才的事情,心中不由得有许多猜测。

穆淮一眼便瞧出她有心事,便问了两句。此事不仅关乎穆淮,更关乎燕、陈二国,姜宁灵自然没打算瞒着,尽量客观地将方才她所见描述了一遍。

她并不想让穆淮觉得她是在诋毁那位思悠公主,此事若放在旁人眼中,也许并不觉得有何,但姜宁灵既然身为皇后,这些事情她既瞧见了,以她的性子,自是要说出来的。

至于信与不信,就看穆淮了。

谁知穆淮听了,只淡淡道:“月儿也这样觉得?”

姜宁灵一怔,有些意料之外。

“朕瞧着那公主也有些古怪,便并未提及和亲一事,等暗卫去探查一番再说。”

见穆淮看法与她相同,姜宁灵便少了些顾忌,斟酌道:“思悠公主瞧着,像是不大受宠的样子。”

这话已然是十分委婉了,若是直白些,便该说这公主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莫说是公主了,连京中一些寻常贵女的气度都比不上。

而陈国此番送公主来和亲,定是存了讨好穆淮的心思,又怎的会送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来让人笑话呢?

姜宁灵心中闪过几个猜测,却还是觉得不要多话的好,便只说了这么一句。

想必在暗卫传来消息前,和亲一事都不会摆到明面上来。

驿站内。

陈国使臣中为首的那位李大人居住的房间内。隐隐约约传来压低了声音的怒骂,还有女子低低地哭泣。只是周围都是陈国使臣的房间,大家似乎都心知肚明着某一件事,这些隐约的声音并未掀起什么波澜,也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房间内,那位李大人气急败坏地来回踱着步,旁边一人好生劝着,另有一人垂首立在一旁,仿若做错了事的模样,至于伏在地上低低哭泣的女子,赫然是那位“思悠公主”。

李大人咬着牙,来回走了几圈,实在是忍不住,气道:“使唤燕、陈两国,公主怎的能这般任性!”

“陛下看中公主性子柔顺端庄,这才挑她做了和亲公主,想着即便讨不到燕帝多大的欢心,留在燕国也不至于闹出什么错处,谁知这刚入京就、就……唉!不说也罢!”

李大人气得一拂袖子,直叹气。

见李大人这副模样,一旁那垂首而立的男子更是低了头,似乎是想让李大人忽略他的存在。

但那么大一活人站在那里,李大人又正在气头上,该来的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