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灵素手微微一颤,不自觉便缩了回来,拢入袖中。可即便如此,指尖似乎还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

姜宁灵不自觉偏过头去,轻声道:“那枚玉对陛下来说,很重要?”

穆淮略一思索,不论晋国此回的目的为何,他还是会顾念当年与疏月的情分,只不过要看晋国是否有分寸,是否会将当年的情谊消磨殆尽了。

“是。”

短短一字,简洁明了,却让姜宁灵的心往下沉了沉。

“陛下会纳锦嫣公主为妃吗?”

姜宁灵知晓自己问得直白,可眼下,她只想听穆淮一个真真切切的答案。

纳锦嫣为妃……若晋国此番谷欠意让锦嫣来和亲,那他应当是会顺水推舟应下的。

穆淮已有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可话到嘴边,又觉姜宁灵也许会难过,便宽慰道:“即便她来和亲,最多也不过是贵妃之位,越不过你去。”

穆淮的本意,是想告诉姜宁灵,她才是燕国的皇后,他的发妻,无人可撼动,可落在姜宁灵耳中,却全然变了味道。

穆淮以为将她放在最高的位子上,她便能安心,殊不知姜宁灵所盼的,从来只有他一份真心。

姜宁灵心中渐渐漫上涩意。

贵妃吗?

良久,姜宁灵才慢慢道:“臣妾知晓了。”

穆淮听着却有些不对味,抬手捏了捏她细嫩的下巴:“你说知晓了,是何意?”

姜宁灵眨了眨眼,将方才想到的那些大略说了一遍:“陛下既然要册封贵妃,又是来和亲的公主,礼部自然要忙上一阵,臣妾作为中宫之主,自然是要从旁协助许多,轻慢不得。”

穆淮指尖一顿,而后似笑非笑地在她光洁的下颌上摩挲两下:“你倒是贤惠。”

姜宁灵看着那双墨黑的眼,忽然间觉得穆淮并不是在夸他。

穆淮手中力道重了两分,在她白皙的面庞上留下浅浅的印记:“你这会儿过来,便是来问朕要不要纳妃的?”

姜宁灵这回过来,的确是想探一探锦嫣公主在他心中究竟是何分量,穆淮说得倒也没错,便点了头,而后又想起什么,仰起脸对穆淮道:“臣妾还有一事。”

穆淮略一挑眉,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臣妾的身子已经大好,一直住在勤政殿中,实在不合规矩,还望陛下准臣妾搬回永安宫。”

锦嫣既然要来,穆淮定不会同先前那般,一得空便会来陪她。既然如此,不若主动往后退开些,好有一阵适应,省得日后难过。

美人眸光盈盈,盛着些许期待与祈求。

却是在祈求离开他身边。

穆淮被气笑了。

手掌抚过她纤细的后月要,而后顿在一处不轻不重地按压:“身子已大好了?”

语气有些莫测。

姜宁灵不自觉抬手抵上他胸膛,想同他稍稍拉来些距离再说话。

二人离得这般近,会让她脑中思考不了许多的。

谁知穆淮掌心一使力,反倒让她更密切地贴了上来,而后便听得他沉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想推开朕?”

姜宁灵自是听得出,穆淮此时有些不快。虽不大明白他为何突然生气,姜宁灵却还是收了手臂,而后乖乖抬手拥住他脖颈:“臣妾不敢。”

她同穆淮同塌而眠这般久,对他的性子已摸得一清二楚,知晓怎样哄他最有用。

可待她乖乖巧巧将自己送入他怀里时,却觉着方法今日仿佛并不奏效。

年轻俊美的帝王还是冷着面容,垂眸看着她,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好似她做错事了一般。

姜宁灵忽地有些委屈。他要纳锦嫣为妃,她假装大度还不够,还要过来哄他?

她突然,不想哄了。

姜宁灵沉默一瞬,而后坐直了身子,抬手覆上扣在自个儿后月腰处的大掌,想让他松开桎梏。

穆淮原本就沉了下来的神色,此刻更冷了。

姜宁灵去掰他手掌,不仅未掰动分毫,反倒还被穆淮反手扣住手腕,动弹不得。

“皇后想回永安宫?”

姜宁灵低低“嗯”了一声。

“皇后虽说自个儿身子已经大好,可朕仍然放心不下,皇后若想回去,需得朕细细检查过无碍才行。”

姜宁灵起先没明白他说的“细细检查”是什么,以为又要诊脉一类,刚想说今早上林青黛才来过,却觉得上衫的搭扣被他挑了开。

姜宁灵顿时明白了过来。

还未来得及有何动作,却见穆淮欺身上来,将她抵在桌案上,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皇后可有想念朕?”

姜宁灵虽在勤政殿住了这般久,可主要是留在这儿养病,先前她病着,穆淮自然不会做什么,待她身子好转,穆淮念她大病初愈,只好生养着,也并不曾动她,说起来,二人虽夜夜相拥而眠,却许久未有亲近了。

她也很想念他。

姜宁灵知晓自个儿对穆淮向来没有什么抵抗的能力,便也纵着他胡来。可这里到底不是寝殿,她身后是仍散发着墨香的奏章 ,上边儿写着的是朝中要事,可此刻却落上了女儿家的珠钗手钏,她身前是身着龙袍的帝王,神情冷肃,可那双本在执朱批的手,此刻却落在她颜色姣好的朱唇上,或轻或重地摩挲,带来若有若无的情愫。

姜宁灵的脑中顷刻间乱成一团浆糊,可到底觉得有些羞,忍不住抬臂遮住了双眼。

穆淮抬手握住她柔荑,轻缓却不容抗拒地拉了来,让她不得不看着面前之人。

“月儿,莫怕。”

低沉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些许笑意。

轻轻柔柔的两个字飘入姜宁灵耳中,勾得她面颊不自觉更红几分,有些羞赧的偏过头去,却见摞了几层的奏章 整整齐齐地码在一旁。

强烈的反差让姜宁灵羞涩更甚,闭了闭眼,转头朝另一面侧去。

却不想一睁眼瞧见的,是一枚通体莹润的白玉。

姜宁灵只觉那些朦朦胧胧的情意也好,烧至面颊的羞赧也好,在看见这枚玉佩的那一瞬间,都被抽离了去。

她不自觉挣扎起来。

却被穆淮牢牢桎梏住,圈在怀中,逃无可逃。

姜宁灵咬了咬唇,到底没忍住,低低呜咽出声。

穆淮以为她是怕疼,动作愈发温柔。

可姜宁灵仍是哭得身子都颤了起来。

穆淮不禁皱了眉,抬手谷欠去捏她下巴:“怎的了?”

姜宁灵却紧紧环着他脖颈,不肯抬起脸来,只带着哭腔道:“陛下,臣妾不想在这里……”

穆淮以为她只是怕羞,毕竟这是他处理朝政的地方,一时间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却到底依着她的意,将人抱去了里间。

不知过了多久,待穆淮终于餍足之时,姜宁灵也好容易止住了眼泪,伏在穆淮怀中,时不时小小地抽噎一下。

穆淮把玩着她一缕发,看她这委屈巴巴的模样,觉得又疼惜又好笑,便抬手抚上她面颊,指腹压过她泛红的眼眶,声音里带了无限纵容:“月儿想要什么?”

此时此刻,哪怕她说要摘天上的星星,他也能立刻叫人去造□□。

姜宁灵眨了眨眼,抬眸看着他,半晌才道:“月儿不想让你纳锦嫣。”

第42章 入京

穆淮落在她眼尾的手并未停顿, 轻轻为她按去泪痕,很是怜惜,可口中的话却教姜宁灵一颗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朕答应过锦嫣, 会好好护着她, 她既然拿着这枚玉佩来寻求朕的庇护, 朕自然会遵守诺言。”

穆淮拭去她眼角的泪痕,指腹缓缓向下, 抚过她细嫩的面颊:“换一个罢。”

姜宁灵垂下眼去, 只觉心中渐渐漫上涩意,沉默良久, 而后问道:“陛下可心悦锦嫣公主?”

穆淮搭落在她纤瘦肩头的手顿了顿,思索一瞬道:“从前是的。”

“如今呢?”

这一问,倒真让穆淮有些为难。

疏月在他心中, 定是不同的。否则他当年也不会辗转几夜后还是顾不得许多,追出城外赠予她那一枚他随身多年的玉佩。

当年他赠出去的, 不仅仅是年少时未曾结果的慕恋,还有少年儿郎暗自许下的承诺。

可是这些年过去, 少年渐渐长成, 二人又多年未见,连他也不能确定当年的情愫是否有变, 也许只有当疏月重新站在他面前时,他才能明白自己内心究竟为何。

更何况还遇着了怀中这个可心的。

穆淮抬手抚上姜宁灵铺散在肩上的发, 如实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这般模棱两可的话落在姜宁灵耳中,便近似敷衍了。

姜宁灵微叹一口气, 另一句想问的话到嘴边打了个转,最终还是没能问出来?

陛下可心悦于我?

见她久久未言语, 穆淮又问了一遍道:“月儿还未说想要什么。”

姜宁灵也没什么想要的,闭了闭眼随口挑了一个:“臣妾最是怕黑,陛下是晓得的,平时夜里有若竹陪着臣妾入睡倒还好,可有时半夜惊醒,瞧着屋中黑漆漆一片,心中还是难免有些害怕,不如陛下赠臣妾一枚夜明珠吧。”

穆淮不由得皱了眉,他难得开这个口,她却只要一枚夜明珠?他原以为姜宁灵会借机求她一个允诺,亦或是为自己谋些好处;即便她是中宫皇后,位份晋无可晋,可世间稀奇珍宝那般多,怎的就只挑一枚夜明珠便知足了?

一枚夜明珠而已,他立刻便能让内务府给永安宫抬一箱子过去,不必这般郑重地同他讨要。

正当他谷欠让姜宁灵另挑一个时,姜宁灵又继续道:“陛下送来的夜明珠不能比臣妾的拳头小,散出的光芒不能刺眼得让臣妾睡不着,也不能暗淡得让臣妾看不清整间屋子。”

虽说她正掰着手指头细数要求,将这夜明珠说得很难寻地模样,可穆淮仍是觉得,她不过是随意挑了样东西,又随意说了出来。

明明可以要求更多,她却不要。

“锦嫣过来和亲,你不开心?”

姜宁灵纤长的羽睫颤了颤,问穆淮道:“晋国的使臣这两日便要入京了吧?”

却是未正面回应穆淮的话语。

穆淮却并不被她话头牵走,只定定地看着她,并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