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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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降那头又不是没正主,人家长生心心念念着庭降哩,她跑去掺和什么的?
李允善给她说的有些迟疑,“这……到都是我的不是了?好好好,姑娘大了胳膊肘子知道往外头拐了,心里有了人,连嫡亲的姐姐死活也不在意了,我怎么这么命苦的,以为苦尽甘来能得你的济,罢了罢了,就让我在沈府里头,给欺负死罢了。”
她一甩帕子,登上小轿,带着人走了。
回了关雎,李允善左思右想,觉得这事儿还是不能成,庭降那样的身份,心里头现在满心满意装的都是她这个妹妹,若不趁着现在把这事儿撺掇成,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男人么,一时比一时,都是些靠不住的,现在还对你好,等新鲜劲没了,还不照样抛诸脑后?到时候再后悔想去挣个名分,全都晚了。
可是,到初八成亲也没多少日子了,她一筹莫展,即找不出来冯玄畅哪里的错处拿捏,又没办法说服允淑改变心意。
真是两难。
如此过了几天,李允善茶不思饭不想,捏着团扇子天天皱眉想怎么把婚事给搅黄了,让允淑能答应下来嫁了大殿。
铺面的事儿自然有允淑去给她张罗着,人手小厮伙计也用不上她操持,她窝在府上清闲的很。
桂枝给她端参汤来,蹲蹲身,“夫人,大人回了,在前厅给人看诊的,唤您过去帮把手的。”
李允善不徐不慢喝了参汤,才拾起小团扇来迈着碎步到前厅这边。
前厅是个看诊的地儿,沈念是好医官,在宫里下了值也不忘回府给百姓们看诊,诊金也是分文不取。
给人诊完脉,开了方子,送人出去,后,李允善才沉稳的过来。他向前两步去拉着李允善的手,高兴道:“今儿人逢喜事精神爽,我要同娘子吃两杯酒尽兴。”
李允善替他擦擦脸,蕴笑道:“常思今儿在宫里当值当的好,被赏了?这样开怀的?”
沈念摆手,拉着李允善在桌边坐下来,左右看看,把人都摒退了,乜着眼皮神秘兮兮凑她耳边道:“这是个喜事儿,我同你说,冯兄如今是个正常的身子了,这下月不是就要同允淑成亲了么?今儿我去给他瞧,房事无碍了。”
李允善啊?一声。惊慌失措的,“你这,他不是个太监?”
“嗐,这事儿说起来话就长了,当年他被拉到蚕室的时候,我得了信儿,同李葺快马加鞭的赶了过去。那掌刀的我曾救过他老婆孩子的命,亲到了蚕室,才从人手里头救了冯兄,可惜到底是晚了半步,不过也不打紧,没伤到要紧处,后来给他仔细用药尊养着,这才算是全须全尾的保住了身子。”
李允善愣了,脱口道:“你们这是偷梁换柱欺上瞒下的大罪啊,他在宫里头行走,万一哪会子东窗事发……”她打个寒噤,捂嘴:“天爷啊,完了完了,这还了得?回头岂不是要满门抄斩!沈常思你个杀千刀的,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没个安稳的日子呢?”
沈念忙安她心,“别大声说,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没旁的第三个人知道,要捂严实了,我是因着允淑是你亲妹子,怕你为了她的终身幸福忧心,这才告诉了你,你可要嘴上有个把门的,千万别说出去了,说出去了了不只是冯兄性命不保,就是沈家也是难逃一劫,咱们如今日子都过得熨贴,横生枝节的事儿能少则少,往后咱们两家和和乐乐的,也算是都有了好奔头。”
这桩事儿,李允善心里头瘪固的难受了。
冯玄畅当时说的话真是漂亮,说什么如今是个太监身子,不能耽误她,她是觉得未婚的夫婿没指望了,转而才跟了沈念,又知道冯玄畅心里头喜欢允淑,一个太监,喜欢自己妹妹,喜欢也便喜欢了,她也没为允淑想过以后,只觉得自己不能再受苦了,这回她算明白了,原来冯玄畅心里头压根就没瞧上她来的,压根不是她弃了姓冯的,是人家觉得她脏了,不配,比不得允淑生的好看,又是个处子。
她不动声色的攥攥手里的帕子,牙根紧咬,把心头那份气性压下去,攒个半真心半假意的笑出来,“常思说什么的,允淑是我嫡亲的妹妹,我哪里能坑害她?盼着她好都不够的,你放心,这事儿我烂在肚子里,绝不外传的。”
沈念嗯一声,揽她入怀,“善儿,等冯兄大婚,我就同官家请辞,递告老文书上去,省的在尚医署当值整日里兢兢战战,这禁廷难捱,谁囚在里头都不是什么好事儿,一个马虎就要人头落地,还是李葺洒脱,日子过得最畅快。”
李允善心头思绪百转千回,叫她放弃往上爬,整日蝇营狗苟的过日子么?
那不能够,做平头百姓有什么好?她爹爹那样的二品大员,都能因着贪污的罪名就处死,平头百姓就是个被欺负,做不到人上人,手里头没权势,还想有安稳日子?做什么春秋大梦!
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就算完了。
她笑了笑,“常思你说的是,赶明儿,咱们
第96章 沉了吧
得备上份厚礼过去, 允淑虚十岁就被流放了,这许多年是受了不少苦的,到底她命好些, 如今做了堂上官,又救驾有功,官家都在朝堂上给她说话,还为她动了典籍律例,恩准以后女子可参加贡试,谏院那些顽固不化的言官都不能说什么,我身为她阿姊,更是为她高兴。”
这番话说出来酸不溜秋的,只是沈念没往深处想,只以为她说的都是出于真心。
到了后院,女使端上来酒菜, 沈念给李允善倒满一杯, 道:“咱们也许久不曾对饮了,近来糟心事儿多,如今好了, 老太太那边松了口,你是我的大娘子了,冯兄也有了家室,我心里头高兴呢。”
他本来就同冯玄畅要好, 李允善和李允淑又是姐妹, 这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儿,他心里高兴,也就难得多喝了两杯。
沈念喝酒向来不多喝,夜里也经常会突然被诏入宫, 他有分寸,吃酒误事,贪杯不过三次,便搁了酒盅。
李允善拿帕子掩嘴角,抿唇笑,“常思,今儿陪我多喝两盏罢,允淑在朱雀街给我盘下两间铺面,往后我手里头也有进项了,你平时忙,回头我也忙,就没空闲吃酒了,咱们今儿晚上醉一回罢,左右宫里也无事,就不看诊了。”
想想也是,还从未纵恣过,美酒佳人,沈念点点头。
推杯换盏下去,李允善唤两声醉倒在桌前的沈念,见沈念是真醉了,便嘱咐桂枝扶进去歇了,自己换上衣裳到北宫来。
轿辇子在北宫外头停了,她掀帘下轿,跟蓝翎侍卫一打听,说是庭降不在北宫,去了承恩园。
她倒是扑了个空,转而瞧瞧天色,顶晚了,这时候再去承恩园,又得惊动允淑。
冯玄畅不是真太监这事儿,她得单独同庭降说,只要庭降有了冯玄畅的短处捏在手里,就不怕冯玄畅不做考量,这婚事可以作罢,命总不能不要。
不过还是要把沈念撇干净的,沈家不能牵累进去。拢拢头发,李允善衡量半晌,觉得不能拖,时候晚了也不打紧,要紧的是先下手为强,迟了等允淑和冯玄畅大婚,再去揭发可就什么都晚了。
到时候允淑作为家眷也难免刑罚,她是要靠着允淑生财捏权的,不能把允淑搭进去,让自己没了指靠。
一番思量,她心下有了盘算,嘱咐轿夫重又折道儿去承恩园。
夜凉如水,色若泼墨,几家灯火阑珊,街上更夫敲打梆子。
李允善从后院敲承恩园小门,府上婢子平日里出去采买都是走这里,守门的婆子开门探头瞧瞧,识得她,揖个礼,“大姑娘这么晚了才回?这外头都没人影子了,大姑娘快些进来罢。”
李允善塞给婆子块碎银钱,“刘妈妈,今儿我回来时候晚了,你莫说出去,淑儿忙的很,别给她平添担心,今儿你守好门,且当我就没来过。”
刘妈妈看看手里的碎银子,喜笑道:“成,大姑娘放心就是,老奴知道了,您快些回院里歇着吧。”
李允善提提裙摆子,额首道好,又问道:“今儿庭降是不是在府上的?”
刘妈妈想了想,回道:“庭降公子哥儿未曾来,您问问前头当值的?老奴守着后院的门,爷们儿都是走前院的,老奴也见不着。”
李允善想了想,也是,在后院也打听不到什么,庭降便是到了承恩园来,后院这头也不知道。
她点点头,带随身伺候的烈烈到前院来,路过偏厅正瞧见庭降屋里头燃着灯,立时喜不自胜,嘱咐烈烈在外头候着,推门进来。
庭降皱眉看着几案上两吊铜串子,托腮想事儿,听见动静抬头,见是李允善,不怎么客气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李允善轻笑,过来与他面对面坐下,“瞧瞧大殿在做什么的,奴给大殿带来个好消息,想着大殿听了,指定开心呢。”
庭降叩叩几案,“哦?说来听听。”
“这件事儿有意思,大殿听了可别吃惊,您不知道,蚕室也有手抖的时候,那冯掌印,不是个太监身子哩。”她随手拨拉两下铜串子,笑了笑,“您说,若证实了他不是个太监,得是个什么罪的?”
“行车裂,灭三族。”庭降冷脸看了李允善一眼,“本殿倒是没看错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能这般不择手段。你这罪名往厂臣身上一安,就是让他万劫不复了。”
李允善没什么表情,呵笑,“有时候就是这样啊,世上没有公平可言,若他是个真太监,我也尚且念在他同我一样可怜的份上,只规劝允淑悬崖勒马,他还是做他的冯掌印,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可偏偏就是让我知道他不是个真太监,凭什么他们都可以好好的活着?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要受尽磨难呢?圣人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看到的却是只有我一个人为刍狗,我不甘心呐,大殿,人和人怎么不一样呢。”
“心不一样,人自然不一样,你我不过都是执念,我放不下李允淑,你放不下你曾经受过的磨难,谁不是可怜人呢?”他自嘲,“你这消息从何处得来?可靠吗?”又随手把几案上的铜串子收进包袱里,搁手上掂量掂量,“这些可都是好大的人情债呢,本殿还没想好要怎么还,她也不知道这时候睡了没有,唉,是个磋磨人心的差事。”
李允善点头,“大殿不需知道我从哪里得来的信儿,若是有心,明儿就在朝堂上把事儿说开了,离初八可没几天了。”她起身,忽然又想到什么,笑了笑,“差点儿就忘了,是要拿这事儿来叫淑儿回心转意的,她心里头有冯玄畅,你若在朝堂上揭穿冯玄畅的话,怕是允淑会记恨你,她性子倔的很又认死理,若知道是大殿毁了她心上人,想必是宁死也不会同大殿好的。还是拿冯玄畅的命挟一挟她的好,比什么都管用,当初用这招奏效的,还是您的叔父寿王殿下呢。”
“谢你提点,本殿不喜欢做趁人之危的事儿,今儿你说的话,烂在肚子里,否则,沈家和你,都活不了。”
李允善半真半假的笑了笑,“那就等大殿好消息了。”
她出来,带好门,突然惊觉似乎有人在院子里,皱眉问烈烈,“可看到有人进了园子么?”
烈烈摇头,“方才有只叭儿狗,奴婢给撵出去了,没瞧见有人过来。”
李允善不放心的四下看看,方才出门,明明一打眼瞅见个人,不可能看错的,怎么会突然就没影了的?
她轻声呵斥,“是谁?谁在那儿?别藏了,我瞧见你了。”
不管是人是鬼,方才她和庭降说的话,绝对不能叫人听了去,这府上都是冯玄畅派来的锦衣卫护院,转头若是被人告诉冯玄畅了,这一切她就白谋划了。
她往木槿花树丛这边来,到处查看一番。
鹿和公主窝在墙角的树后头抖着手,看长生,眼里都是询问,可怎么办?一会儿被揪出来,就完蛋了。
长生牙一咬,“你走,快去找李大人,都这个节骨眼上了,没时间了,我出去把她支开,你是西戎公主,我虽然是个乡下人,懂得不多,可是我知道你要是出了事儿,两国就得打仗,我们平头老百姓也不想打仗的,你去找人来给我解围。”
鹿和想去拉她,手还没碰到她袖子,长生已经钻出去了。
她想这回是真要完蛋,这个女人连亲妹妹都算计,万一发起疯来长生就囫囵不了了。
她找谁呢?允淑傍晚的时候就递话儿回来说今儿提刑司有桩案子要审,夜里怕是回不来,她和长生是听说庭降回来了,长生要来瞧庭降,她闲得慌没事儿做,才死皮赖脸跟着来的,覃时也不在,她压根不认识长安哪条街是哪条街,不过她同长生都是半斤八两,就是她留下来,长生也不知道去哪找人。
再看看这都马上子时了,就是出了府也找不到个人问提刑司在哪啊。
时间也不等人,她扒拉树枝往外看,李允善已经把长生带走了。
黑灯瞎火的,她也不敢惊动府上的人,偷偷摸摸溜出来,撒丫子就跑,提刑司她不知道在哪,可知道皇宫在哪,半路上偷了不知谁栓在路边的马,打马一溜烟往宫门口奔。
马蹄哒哒疾驰,她是这么琢磨的,先随便带个宫门侍卫去提刑司,侍卫们肯定知道在哪,找到允淑,先赶紧回府去把长生要回来,再说其他的。
到了宫门口,她还没下马,迎面碰上退宫的冯玄畅,给她激动的一把勒住马跳下来,拉着冯玄畅道:“可算是遇上正主了,快跟我回去救人,出大事儿了,你快上马,边走我边给你说。”
廷牧跟后头不满,“鹿和公主你别拉拉扯扯的,成什么规矩?”
“哎呀你别打岔,这时候了还管什么规矩啊,快救人吧,长生给李允善带走了。”
廷牧挠挠头,“这都是什么事儿?没头没脑的。”
冯玄畅也是疑惑的看着鹿和公主,“有事儿慢慢说,李家姐儿带走长生做什么的?”
鹿和公主急的跺脚,“你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谁知道那个疯子想干嘛呀,救急如救火,别耗着了,快走!”
冯玄畅瞧她这样急,拉拉缰绳跨上马,“人在哪里?我先过去,你和廷牧一起跟上罢。”
“我出来好些时候了。”鹿和公主一把扯过廷牧,翻身上了另一匹马,一扬缰绳,马嘶鸣一声开始狂奔起来,她急道,“现在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我同你说,那个李允善不知道从哪听的谗言,说你是个假太监,今儿夜里去同你们的庭降大殿说了,碰巧我和长生去找庭降,不小心听了两耳朵,这个女人心地真坏,允淑姐不是她亲妹妹么?我王兄那么疼我的,她怎么害自己亲人呢?汉人关系好复杂,我真是想不通。”
冯玄畅没有答话,脸已经很不好看了。
用脚趾头想,他都猜到了这话儿是从谁口中透漏出去的,沈念。
他一贯是个守口如瓶的人,办事儿素来牢靠,这回是怎么了,这么大的事儿,居然口无遮拦的。
当初就不该顾及允淑伤心,早做决断,让李允善再开不了口才是。
他咬牙,叫廷牧下马,“你去沈府上,把沈医官给我叫来,不论人是什么样了,绑你也给我把他绑过来。”
廷牧知道这回是真的大事不妙了,他都好些年没见主子这样慌神过了,二话没说扭头就往关雎私宅方向去。
长安的街上寂静无声,两骑绝尘。
李允善把长生绑到了禄巷一口水井旁,坐下来看了看她,“我从没在承恩园见过你,你是谁?哪里来的?”
长生没回她话,反问她,“我听说,李大人是你亲妹子?”
李允善哼笑,“是啊,是我亲妹妹。”
长生满眼同情的看着她,“大姑娘,你真的很可怜,你身边没一个真心对你的人吗?连自己亲妹妹都算计,你良心不会痛吗?”
“良心?”李允善像听到了什么特别好听的笑话,笑得淌了眼泪出来,“姑娘,你不是我,没经历过我的处境,良心能叫你日子过得好么?我都是为她好,她嫁给太监,有什么好的?等你什么时候经历过我的人生,再来同我说什么良心罢。”她拿帕子擦擦眼泪,冷若冰霜的又看一眼长生,“不过你是没机会了,我很好的,不会折磨你,”她拍拍井沿,“这口井是废井,不会有人知道这里,你可以安静的到那边去,怪就怪你今儿听了你不该听的,我都是为了自保,只能对不住你。”
长生挣扎两下,心里祈祷鹿和公主能快点带人过来救她,就算死,也不能让她现在就死啊,她满心期待的跑来长安城,只为了见庭降一面,如今人还没见到,死了多遗憾的?
“你放开我,长安城里,天子脚下,你仗势行凶,没有天理王法了吗?”
李允善摇摇头,“姑娘,我懒得跟你废话,这世上有什么天理?若真有天理,我今儿也不会被迫杀人了。安静的死去,替我保住秘密就是天理。烈烈,送她上路。”李允善背过身去,哆嗦着手又补充道:“给她拴上块大青石,沉了吧。”